「哦?」我譏諷的笑:「是啊,盼了很久,不然怎麼會讓你這個大軍師等在城門口看好戲?」
道衍目中閃過一絲光芒:「老衲以為,抬出王爺命令來勸阻郡王,對郡主來說,是種侮辱。」
我挑眉看他:「你很滿意?」
道衍笑得和藹:「郡主從不曾辜負王爺期望,剛強聰慧,果決明斷猶勝王爺諸子,郡主歸來,王爺靖難除奸大業,必更添勝算。」
「只是,」他頓了頓,語氣意味深長,「老衲有些不明白,郡主為何要選高陽郡王立威呢?」
我皺皺眉,不想接這個話題,只緩緩道:「我有話要和父親說,先回府吧。」父親見到我時,笑得頗為開懷,似乎絲毫不以我當日闖宮縱火貿然出走,今日當街辱弟的種種大膽行徑為念,只一味道:「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我淡淡一笑,不想去分辨父親的喜悅裡有幾分真誠,他既願意裝傻,我又何必自找難過。
近邪根本不欲和父親照面,道衍一出現,他就消失了,不過我知道,他會一直都在。
我在正廳陪父親喝茶聊天,談些別來諸事,假做沒看見父親眉宇間的焦灼和疲憊,只管慢慢吹開茶盞水面的浮沫。
父親勉強說了幾句,轉目一顧,突詫然道:「沐昕呢?如何沒和你一起回來?」
我皺皺眉,這也是我擔心的,算算時間,以沐昕的腳程,他應當已由山莊返回,卻為何至今不見蹤影?他去了哪裡?
心裡思索,口中卻淡淡道:「他另有要事,不與我一道,不過,父親,我覺得,沐昕還是不要和燕王府過多牽扯的好。」
父親目光一閃:「你擔心萬一事有不諧,會連累西平侯府?」
我冷哼一聲:「我是父親的女兒,無論父親做什麼抉擇,做女兒的,也只能陪著,然而沐昕不行,我沒有理由要人家為了你虛無縹緲的所謂大業,押上一家老小的前途性命。」
父親臉色變了變,那一剎那他似乎有什麼言語要衝口而出,然而瞬間他又忍了下去,苦笑著搖搖頭。
我放下茶盞,淡淡道:「當日父親使計留下沐昕,女兒是不贊成的,所以今日女兒回來,便是要和父親約法三章。」
父親一怔:「你的意思是?」
我冷冷道:「我會全力助你,但你不可再利用沐昕一絲一毫。」
父親苦笑:「懷素,你也忒將沐家那小子看低了,他豈是輕易可被人利用的人?他之所以投入我麾下,我想你不會不知道是因為……」
我一口截斷他的話:「那是另一回事,我只想你答應我,從今以後,不要再以機詐之術試圖掌控沐昕,不要以我為借口,勉強沐昕做任何事!」
父親的臉色有點難看,半晌道:「沐昕是個人才,不過你放心,你父手下,並不缺他一個!」
我輕輕一曬:「如此甚好。」
父親心情不豫,一時默默無言,我也不理他,一時室內氣氛頗有些尷尬。
半晌,父親輕咳一聲,問我:「剛才你掌摑高煦,前兩個耳光倒也師出有名,最後那句意欲陷害無辜,以致貽誤軍機之罪,卻令人不解,何來軍機貽誤之說?」
我笑:「那和尚倒聽得清楚,我不過隨便說說,湊個數罷了。」
父親哭笑不得,道:「你也太淘氣了。」
我挑挑眉:「其實也不完全是說著玩,我這次回來,本來就是要與父親好好論一論這天下大勢,也許順便還可獻計一二,如果叫那小子攪了,豈不是貽誤了軍機?」
父親目中精光一現,微有喜色,「你說。」
我緩步行至父親懸掛於正堂的疆域圖前,注視著那些縱橫的山脈平原,淡淡道:「昔太祖皇帝分封諸王,以父親軍功最著,威勢最盛,隱為諸王之首,今父親以靖難之名起兵,週遭諸將多為舊部,盡皆景從,瞬息之間下北平,滅朝官,敗耿氏,旌旗所指所向披靡,乍看之下,聲威可謂一時無兩。」
「然,」我以掌按幾,目光冷冷看著圖上那如彈丸之地般的北平,語音清冷:「父親之威之勝,不過虛妄,一時水月,滿眼鏡花,父親身處危局而不自知,愚矣!」
父親的眉梢一挑,有怒氣一現又隱,然而他瞬間掩了,神情平靜:「繼續。」
我冷冷道:「今父親困守北平孤城,進不可攻,退亦難守,以一藩之力對抗舉國之兵,無論兵馬,人力,糧草,輜重,裝備,皆不可同日而語,雖父親私下擴充燕營,依然抵不得朝廷舉手間便可聚集數十萬大軍的雄厚實力,縱燕軍多沙場血戰雄兵,然兵力之懸殊,幾乎已經注定父親此役,難有勝算!」
父親眉間閃過一絲郁色,怒氣卻漸漸淡了,他以手支額,靜靜思考半晌,緩緩道:「依你之見?」
「依我之見?」我苦笑:「我根本不願你反!但我從來知道說了也是無用,如今之計,當只有戰出北平,奪取周邊重鎮,以此為後方依附,取道山東,或轉戰迂迴逼近京師,父親方有機會博弈天下,揮師向南!而若要於必敗之地扭轉戰局,必得先打殘圍攻北平的這五十萬大軍!所幸朝中齊黃兩重臣不和,方孝孺又只是個書生,幾番傾軋,派了個李景隆來,此人軟弱無能,不善軍謀,當有轉機。」
頓了頓,我道:「父親應先統合尚未被建文剪除的其餘藩王勢力,擴充實力為上。」
父親眉頭一皺:「建文連除五王,其餘諸王多半實力薄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