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冷笑道:「這時疫來得倒巧。」
索懷恩無動於衷:「是啊,很巧。」
門簾一掀,我昏倒前看到的那黃瘦女子鑽進車來,她抹去易容,雖然仍是高瘦,但淺褐的膚色健康明朗,雙目大而明亮,眉毛濃黑,五官英朗,冷淡的目光看我一眼,對索懷恩道:「少主,前方有人聯絡。」
便見索懷恩目光一亮,喜道:「塔娜,是哪路?」
塔娜卻猶豫了下,看了我一眼。
我略一思忖已明瞭,笑道:「想必不止一路?坤帖木兒,馬哈木?」上上下下掃視他一圈,「看不出來,北元的大汗和太師都很看得起你嘛。」
塔娜很是不滿我輕佻的目光,鼻子裡重重一哼,高傲的睨我一眼,「當然,索恩少主是草原上最兇猛的雄鷹,黃金家族傑出的驍勇後代,十六歲便成了咱們大元最負盛名的勇士,這樣的英雄,誰敢不敬?」
我笑吟吟的看著她,不出意料的聽見索恩一聲厲叱:「塔娜!」
塔娜呆了一呆,才知道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話,臉色刷的一白,咬了咬唇,扭頭衝下了車。
一陣揚鞭策馬之聲傳來,瞬間遠去,隱約感覺到沙塵扑打到車簾上,這烈性女子,想必以狂奔怒叱的方式,去出氣了。
我懶洋洋看著索恩,「索恩啊,你也忒小氣了,人家除了你的名字什麼都沒來得及說呢,你緊張什麼?」
索恩的眉毛低低壓在眼上,如鷹般的利銳雙眼裡冷光一閃便沒:「郡主,還望你高抬貴手,塔娜是直心腸的草原女兒,萬萬不是你的對手,你從她身上獲取情報,若累得她受責,你於心何忍?」
我奇道:「怪哉,你是她的少主,是否責罰她全在於你是否憐香惜玉,怎生拉扯到我身上來了?你若心疼,不罵她也就是了,忍不忍全在你,與我何干?」
索恩冷笑著看我:「南蠻子的女子,就是奸詐!」
我笑:「彼此彼此,比起草原雄鷹,還差著些兒。」
他窒了窒,道:「這些陰私伎倆,不過是以其人之道還施彼身,凡事因必有果,飲啄莫非前定,若不是你父在徹徹爾山活捉我父後大肆羞辱,致他憤而自殺,又怎會有你今日羈索之苦?」
我不以為然:「對戰沙場,各憑胸壑,總有勝負之分,當年伐元之戰,我父真刀真槍勝了你父,既然戰敗,就要有承擔後果的勇氣,他畏懦自殺,咎由自取,你卻將這舊帳遷怒無辜,這也是敢作敢為恩怨分明有擔當的草原雄鷹做派?」
「啪!」一個耳光惡狠狠甩過來。
我偏頭一讓,仍被掌風掃及,臉頰上火辣之感大盛,想必紅腫了一小片,這惡狼,下手的力氣還不小。
陰狠的看著我,索恩道:「朱懷素,你最好識時務點,收拾起你的毒舌利口!否則我要你死得很難看!」
我挪了挪身子,往車壁一靠,滿不在乎道:「你盡可以試試。」
索恩眉毛一豎,眼中怒氣一閃,正要上前,卻突然停住,上下看了我一眼,深深吸一口氣,已平靜下來,忽地一笑:「你想激怒我?想圖痛快一死,還是盤算著什麼別的詭計?死心吧朱懷素,我帶你出關極其隱秘,現在你那些人想必還在北平城滿城搜索,哪裡想得到,他們的懷素郡主,已經到了關外草原,哈哈哈哈哈哈……」
他大笑著掀簾而出。
我微微冷笑,眼底卻泛起遺憾之色。
剛才……剛才若他怒極衝至我身前,只要再進兩步,我就可以……
可惜。
馬車轆轆前行,黑色窗簾,遮沒日月晝夜。
我閉目調息,發覺真力到了丹田處便沉鬱滯澀,無法上行,便知道那墨裡的藥物,當是克制功力那一類,毒性倒沒什麼,想了想不由苦笑,看來日後作畫,當改了吮筆的習慣了。
衣服已被換掉,銀絲,照日劍自然也落入敵手,現在,只剩了最後一樣幾乎不能被稱作武器的武器——我的指甲。
指甲裡,幾點極細微的星芒閃動,不凝足目力去看根本無法發現,自從那次和賀蘭悠攤牌之時,我為了防備他在指甲裡留了機關,便一直沒取下,燕王府危機不斷,小心總不是壞事。
那暗器只有在極近距離方可發揮效用,但現在,索恩不肯靠近我,我便輕動不得。
何況,此時已經出關,茫茫草原,我功力被制,鎖鏈加身,無糧無水,又能跑出多遠?倒不如靜觀其變。
想到剛才索恩面臨的抉擇,我在黑暗中,無聲的笑了下。
坤貼木兒,馬哈木,北元的大汗和太師,卻又絕不是普通意義上的大汗和太師,索恩一步走錯,只怕後患無窮。不過他倒確實是個值得籠絡的人才,蒙人以武功征天下,很少有他這般精通漢學文武雙全的,軍略更是了得,當初沐昕一番考校,對他很是愛才,卻也覺得這人心胸太險,坤貼木兒和馬哈木想將他納為己用,只怕未必駕馭得了這頭目光銳利的雄鷹。
馬車不斷向北,離北平是越來越遠了,我微微擔憂的想起沐昕,他回來不見了我,又將是怎生一番光景?
山莊的暗衛的聯絡方式,他是知道的,想必正遍尋北地,四處搜索著我的蹤跡。
我易容出門,沒對任何人交代行蹤,現在唯一的希望,就是暗衛無孔不入的信息偵緝能力,能尋到蛛絲馬跡。
蹙眉計算著行程,我昏迷醒來後,好似也已過了一個晝夜,那隊商人將往西行,而索恩一路向北,應該很快就要和索恩分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