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載潛寐黃泉(1)

我若無其事:「當然沒事,放心,這些蟻沒能來得及跑出來。」

沐昕上上下下看了我一圈,微微放了心,伸手來牽我,我急忙轉了身去揀火折子,順勢掉轉了方向,使他牽了我未受傷的手。

我輕輕道:「隧道向下而行,這些蛇逆飛而來,想必有人驅使,這鬼城,絕非就你我二人,咱們得小心了。」

沐昕頷首,我注目向地下一看,才發覺先前滾倒在地的硌著我的細碎之物竟像是風乾已脆的人骨,黃光下磷光異然,不由微微作嘔,勉強忍下,暗禱死者靈魂安息,莫要怪我褻瀆。

兩人繼續前行,我只覺受傷指尖火辣辣的痛,火熱中卻有一線冰涼緩緩上行,心中凜然之際也微有疑惑,看這蛇蟻二物,似有共生之態,那定然毒力互輔,強悍絕倫,怎生我到現在都還未有危殆?雖說我自幼得外公的靈丹當糖豆吃,任何毒物也難在我身上收效十足,但也不致輕鬆如此吧?

將疑問按在心中,我依舊和沐昕一道前行,三百騎被困,不入鬼城只怕也解不得那迷魂之術,便是龍潭虎穴,也要闖上一闖。

然而縱使我們一路凜惕,接下來卻平靜如恆,只覺得一路向下,忽然前方一暗,腳下一滑,立時仰天栽倒,只聽風聲疾速,天地顛倒,四壁壁畫翻轉,碰撞之聲悶聲響起,頭暈目眩裡,已是一路翻滾跌下。

前方沐昕也已倒下,卻掙扎著返身一撲,將我抱住,攬著我一個翻身,硬生生將我抱到懷裡,用力用手按下我的頭,我埋首在他胸膛,聞得他身上清淡氣息如山間杜衡,聽著肉體摩擦碰撞石壁的凌厲聲響,感覺到他受傷的掌心緊緊的不知疼痛的按在我的發上,那一處的髮絲漸為粘膩的液體濡濕,凝固成塊,我的眼淚,亦緩緩濡濕了眼下那片溫熱的衣襟,涼涼的,浸濕了他飛速跳動的心口肌膚。

這一瞬,滔滔時光長河裡最為短暫的一瞬,卻如江海剎那奔流而去,穿濤拍岸,激起浪潮千頃,久久不歇,似可撼動我一生。

直至悶響傳來,落地的聲響。

眼前一暗忽一亮,風聲廣闊星光灑落,似是到了極空曠之處,我卻看也沒看一眼,趕緊掙扎著自沐昕懷中爬起,他躺在地上,臉色發白,微微蹙了眉,見我俯身關心的看他,立時給我一個安心的淡然笑容,目光卻轉向前方。

我心一驚,轉頭看去,頓時呆住。

眼前竟已是一處極其闊大的山谷,我們滾出的洞口是山谷兩側人力開鑿出的隧道,直達山谷底部,其實若說是山谷也牽強,這裡倒更像是一處塌陷的巨大沙谷,四壁石窟,但入口只得兩個,我觀測了下距離,頓時恍然,原來那左右兩個門殊途同歸,其實到得的都是一個地方。

不過最令人驚異的並不僅此。

山谷頂端,相對的兩座石窟頂,對峙著兩條人影,兩人身後各有人群影影綽綽,然而任何人只要一眼看過去,定然只能看到那兩人。

左側,紫袍金帶,長髮散披,懷抱雪白獅奴,大漠爛漫星光下容色絕艷,目光魅惑,風華傾城,似可窒人呼吸。

右側,銀衣玉冠,冠上碩大紫晶光芒流轉,容顏溫雅,笑容和煦,鳳眸長眉,一顰一笑,俱如春風。

惡毒叔侄,賀蘭秀川,賀蘭悠!

我一時不知道該給出什麼表情才好,在這大漠深處,詭譎鬼城,遇見這兩個人,真不知是幸或不幸。

想來是不幸的,因為賀蘭秀川已經媚媚然的看過來,笑道:「侄兒,咱倆在這斗了半天心眼,哪知道來的卻是熟人,不過,」他笑吟吟看著我:「這熟人,跟咱們倆,都很難說是敵是友呢。」

賀蘭悠眼風也瞟了過來,那一掠之間的目光令我心頭一凜有如鹿撞,忽覺紅霞上臉內心怦動,連手足俱也酸軟,朦朦中只聽得他柔聲道:「叔叔放心,縱不是我的朋友,想來也絕不會是你的。」

他聲音入耳,我猛然一驚,立時覺得不對,賀蘭悠數月不見,如何眼色如此奇異,竟有勾魂魅惑之力,難道他最近又練了什麼魔功?

沐昕皺眉打量著賀蘭秀川,突然冷冷低聲道:「難怪我覺得那聲音熟悉。」

我恍然道:「果然!那魔音想必是賀蘭秀川發出的,當初在紫冥宮,你和他生死賭局,自然對他的聲音比我熟悉。」

賀蘭秀川卻是好耳力,遙遙笑道:「乖孩子,我知道,是人都有好奇心,好勇鬥狠的江湖人更是自以為藝高膽大不畏虎穴,我那樣一問,本來不打算進來的人,多半也會冒一冒險,瞧,你們這兩個冰雪聰明的,不也乖乖來了?」

賀蘭悠卻不待我回答便已接口:「叔叔,你拼了死傷無數,散去了鬼城入口處玄鏡,碧目,隱門三大險關,不過是為了攪亂我的計劃,只是你縱然用盡心思尋了人來擾亂我寒衣靜心陣,但就憑他兩人,一個有傷一個失去武功,難道還能怎樣?」

我這才明白,為什麼在鬼城殿口處見到的那三處詭異之象,都未曾對我們造成實際傷害,原來是賀蘭秀川搞的鬼。

他一定要我們進來,是為什麼?

賀蘭秀川瞇眼笑:「不急不急,誰說就他兩人,三百多號人呢,你這不遠千里把我誘來,又特意在這夜半大漠深處擺下的靜心陣,真是不容易,只是,如若多了三百人的鬼哭狼嚎,只怕要改名叫群魔亂舞陣啦。」

他此言一出,身後一群人立時狂笑,我認出緊跟他身後的是當日沐昕和他對賭時,侍立在他身後的鷹目老者,想來是他親信。

《燕傾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