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大漠之上驚心爭鬥,賀蘭悠彼時落寞神情,不由一歎江湖風波詭譎不休,殘忍如斯。
寒風呼嘯,掠過金馬頂峰,捲起殘花如雪,淡白花瓣繚繞中,賀蘭悠長衣飛舞,眼風厲烈,語氣寒洌如冰:「悠,此時方知,十數載認賊作父!」
嗡的一聲,眾人被這冷肅的語氣和寒冷的秘聞,激得發顫,冬日微光下,人人臉色慘白,眼見江湖第一大教,今日當著天下人之面,掀開塵封多年的驚天秘聞,其酷厲決心,彰然昭顯,想起多年前的某個血光飛濺,燭影斧聲的結局,蒙蔽了世人這許久,都不由心生凜冽之意,某些老成持重的人,神色越發嚴肅,想必已經開始擔心,紫冥教有此驚變,定以雷霆手段報復,只怕江湖,腥風血雨將要再起。
「此為人子之大不孝也,此紫冥聖教之奇恥也,」賀蘭悠不看眾人神色,只沉聲道:「豈有漠然視之之理?是以,敝教教眾,當年多蒙先教主恩澤者,自廢竊居大位謀殺尊主之孽賊賀蘭秀川,擁立新主,悠倉促正位,自知才淺德薄,難堪大任,然先父大仇不可不報,賀蘭秀川不可不誅,遂借此大會之機,邀集天下群雄,昭此血案沉冤,並昭告天下,自今日始,紫冥上下,必得以誅殺此獠為首務,與賀蘭秀川,不死不休!」
他突撥過肩前一縷黑髮,並指如刀,斬落烏髮一束,環顧四周,語聲鏗鏘,「為明此志,悠今以發代首,於天下英雄前立誓,一日未報父仇,一日未將此賊梟首,一日不正式繼教主位!」
髮絲悠悠落地,群豪轟的一下站起,位於貴賓座的幫主首腦們有坐立不安之狀,賀蘭悠微笑側首看過來,並不說什麼大義公理理應襄助之語,然眼光深藏之意,和四周紫冥教眾神色目光,皆令他們如芒刺在背,無法安坐,稍傾,終於一一站起,刀長清朗聲道:「教主言重,賀蘭秀川弒兄奪位,人神共憤,為我快意恩仇之江湖豪士所不齒也,我等忝為武林一脈,多年來附膺神教旗下,承蒙神教照拂,定當敵愾同仇,戮力報效,為先教主報此血仇。」
一時眾人都唯唯諾諾應是。
「如此甚好,」賀蘭悠沒有笑意的一笑,伸手一招,立時有屬下送上銀盤金樽,盤上螭紋紫晶匕首熠熠閃光,眾人神色一凜,都知道他是要歃血為盟,不由面色都微微有異。
我低聲道:「賀蘭悠好手段,這是早有準備了,竟是要逼得他們結盟,以天下之力對陣賀蘭秀川,若是刀長清不能如此及時表態,若是這些幫會幫主們有所猶豫,等待他們的,會是什麼?」
沐昕淡淡道:「滿山的詭陣,滿山的聚集的紫冥從屬。」
我沉思道:「這畢竟是下策,逼急了,這些人雖然不相統屬,但臨時抱團衝殺,紫冥教也必有損傷,賀蘭悠不像是會這般霸王硬上弓的人,此中定有深意。」
沐昕看我一眼,又看了看那些幫會首腦,道:「你也糊塗了,你想一下,剛才刀長清說的那句話,有一句頗有意思。」
我想了想,恍然道:「是了,多年來承蒙神教照拂,承誰的照拂?可不是剛當上教主的賀蘭悠,而是坐在教主位置上已經十來年的賀蘭秀川!」
「對,」沐昕輕輕挽了挽衣袖,「賀蘭秀川執掌紫冥教多年,難道就沒有培植自己的勢力?難道就沒有使用手段去控制這些下屬幫會?難道在天下分舵之中,就絲毫未曾佈置暗人?別說是他,就是普通人物,執掌大權這許多年,該滲入的,該掌握的,都當理個八九不離十了,他沒死,賀蘭悠這個位子怎麼能坐得穩?」
「而賀蘭悠此時初登大位,為人心穩定計,也勢不能隨意清洗……」我輕一擊掌,「好,好個賀蘭悠,故弄玄虛,含而不發,待到挑起所有人的好奇心時,再於時機最恰當之刻,作雷霆一擊,且封死退路,不容思慮,竟是連推搪猶豫的時機都沒給那些人,真真無懈可擊!先封鎖教主換代消息,只以慣例的遴選大會示之,誘以重利,引得天下豪雄,幫派勢力,所屬分舵齊聚,再當著所有人的面,突以實物為證,指證賀蘭秀川弒兄奪位,雷霆萬鈞冰雪一片,於天下豪雄眾目之前,攻了這些個首腦,各方勢力措手不及,縱使此時有人已和賀蘭秀川聯絡上,或暗中得過其吩咐,此時紫冥教虎視眈眈之下,也不能有絲毫動作,逼得他們當面表態定盟,盟約一定,血酒一喝,日後再有什麼舉動,便是背誓反水,背信棄義,這些人都是堂堂梟雄,各有一方經營勢力,若還想在江湖上混,這樣令所有人不齒的事如何做得?就算有一兩個為賀蘭秀川所逼不得不搗亂的,賀蘭悠今日昭告,大義在手,此人必將落得千夫所指下場,賀蘭悠只要動動嘴皮子,自有和他一起喝過血酒的人去制裁他,順便瓜分一下他的勢力,反而要多謝賀蘭悠給了他們借口和機會……而如此,賀蘭秀川難有依仗,只憑單槍匹馬或殘餘勢力,難以與漸漸站穩腳跟的賀蘭悠抗衡,而賀蘭悠還可以趁此機會,不動聲色的甄別換將,真正培植起自己的勢力,再不然,以賀蘭悠之陰狠多智,這歃血之酒說不定還有手段在其中……」
我邊說邊掰著手指數,越說越咋舌,「這是一石几鳥之計?一,二,三,四,五……好心計的賀蘭悠!」
沐昕笑笑的看我,道:「你也不差,賀蘭悠這一箭數雕之計,不也都給你看穿了?」
我笑笑,皺眉道:「聽說紫冥教素來慣例,本教內務不與外人道,大有家醜不外揚,自重自矜之風,賀蘭秀川想必也沒有想到,賀蘭悠這麼絕,竟然將這事拿到天下大會上去說,否則他定然會阻止那些與自己有聯絡的屬下赴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