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淵與爾笙都自詡為有節操的人,自然不屑於去理會這無良城守的懇求,兩人手牽手頭也沒回的走了。
找到今日白天要易子而食的兩個女子以及他們的家人,將食物與藥草分給他們,爾笙與長淵剛離開便聽見身後重重的磕頭的聲音,兩家人皆道長淵與爾笙是上天派來救他們的,對上蒼感激涕零。
爾笙還在臉紅,不大好意思接受這樣的感激,長淵反而沉了臉色道:「傲城瘟疫乃是天命所歸,死傷之人也皆是天命注定,爾等至親之人的生死皆繫於一本命薄之上聊聊幾筆,上蒼無情,天地不仁,為何還要言感謝?」
這些人哪裡想過這些,一時都被長淵問得愣住。
爾笙聽罷這話也是一怔,她突然了悟,原來長淵心中一直是恨著自己被束縛的命運的,即便現在他已經出了萬天之墟重獲自由,但在內心深處,他始終放不開「注定」二字,始終怨恨著上天那一句薄涼的預言。
場面靜默了許久,終是由爾笙打破了,她大聲道:「你們且記住,救了你們的不是天地,不是上蒼,更不是所謂的神仙,只是……」爾笙眼珠轉了轉笑道,「只是一對平凡的夫妻,妻子心地善良而且長得漂亮,容貌傾國傾城、閉月羞花、天下無雙,她丈夫英俊瀟灑、風流倜儻、驚才絕絕,世間無人出其左右。」
這算……哪門子平凡的夫妻?
長淵望著爾笙,嘴角動了動,卻是把這句話嚥了下去。見爾笙一臉半是調皮半是驕傲的模樣,長淵心頭微微一癢,那些不平與憤恨都隨著這一癢隨風散去。
爾笙一口氣把自己能想到誇人的詞都念了出來,唬得眾人驚歎不已的望著她。她得意的一仰頭,牽了長淵的手便大步走開:「咱們是低調的人,做好事不能留姓名的,趕快趁夜離開這裡吧。許久沒見師父師姐了,我怪想念他們的,待我們回無方與他們道了別,我便拋開一切與長淵你一起遊歷山川湖海可好?」
長淵搖了搖頭:「那樣是好,但是此事尚未完全解決。」他遙遙望著城門的方向道,「我們劫了軍營裡囤積的糧草,但那些糧草只是解了燃眉之需,頂多維持城中幾日口糧,數日後若城門仍舊緊閉,城中百姓只怕也得活活餓死。」
爾笙神色一凝,她琢磨了一會兒,道:「乾脆卸了城門吧。」
「不可。」長淵道,「城外既有軍隊駐紮可見此處乃是軍事要地,此時若卸了城門,日後城中居民便難以抵禦外敵入侵,此其一,其二,軍隊隸屬於官府,城守既下令緊閉城門,定是與軍隊將領串通一氣了的。彼時城中民眾逃散出去,定會遭到軍隊的殺害。」
爾笙無計可施了,她撓了撓頭:「那該怎麼辦?」
「讓他們心甘情願的開門。」
「你是說……」
「那城守尚可利用。」長淵挪開眼神遙遙的望著遠處,耳根有點可疑的羞紅,「順便……也可讓他把知道的事都吐出來。張、張不張嘴之類的……」
爾笙勇猛的一拍胸脯道:「這事交給我!」
胖子城守被再次利用起來。爾笙也沒對他客氣,把該問的都問了,該瞭解的都瞭解了,雖然聽了個面紅耳赤但好歹算是對某些事入了門。拷問完城守她便蒙了面,提著胖子城守去了駐紮在城外的軍隊,爾笙與軍隊的大鬍子將軍做了一番交易——兩日後,用胖子城守換取城門大開。
爾笙心下覺得這個交易可笑得可怕,同為一國之人,區區一個城守的命便抵過了一城人的性命。同身為人,為什麼一個就那麼貴,一個就那麼賤?父母官?狗屁,有這麼賣兒子的老子麼?公僕?更是狗屁!有跪著的主子,坐轎子的僕人麼?
但爾笙也知道,儘管不平,但這就是現實,這就是……命。
兩日後,一隊人馬打開了從外面封上的傲城城門,隨即進了城。爾笙便也依約放了胖子城守,看著他自個兒一步一個踉蹌屁顛屁顛的往大鬍子將軍那方跑。爾笙撓了撓頭,正想說自己是個守誠信的人,忽覺眼角餘光閃過一片橙光。她驚駭的回頭一看,卻見大開的城門中竟是一片火光,民房一間接一間的燒了起來!
穿著鎧甲的士兵提著冰冷的刀刃,將意圖逃出城去的民眾砍倒在地。
她心中驚駭,也顧不得要掩飾自己修過仙,提氣縱身飛向離自己最近的一個士兵,將靈力聚於掌中一掌拍在他的肩頭,直讓他飛出去老遠。爾笙救下了一人,但奈何進入城中的士兵人數不少,四處皆是一片慘叫之聲,爾笙急得雙眼發紅,卻又不知該如何是好。
「長淵!救人!」她大喝一聲,握了一鱗劍便怒氣沖沖的去找大鬍子將軍算賬。
見到大鬍子將軍的一刻,爾笙便一劍劈了他的鬍子,黑呼呼的毛頓時飄了一地都是,周圍的士兵大驚,吼叫著保護將軍,但區區普通人的武藝能奈爾笙如何,兩招下來便被爾笙的靈力打得老遠。她一劍直指將軍的喉嚨,怒紅了眼:「無恥!我放了肥豬城守,你卻不守誠信!」
那將軍倒還有些風度,目光冷硬的看著爾笙道:「我只答應你今日大開城門,從未承諾過其他。」
他說的卻是事實,爾笙狠狠瞪著他:「軍隊是守護國家保衛人民的,百姓拿錢養了你們,是讓你們對他們刀劍相向嗎?還不叫那些混蛋住手!」
「哼,婦人之仁,城中疫病若是擴散,死的遠遠不止這一城之人,此時殺了他們,連帶著將疫病一同燒去,乃是為從大局著眼。」
「去你叉的!」爾笙入無方之後許久未曾說過髒話,今日卻是氣得什麼都顧不得了,「那肥豬城守也進過城了,為何你不把他殺了?我也在城裡待過,現在又和你說過話了,你怎麼不見得從大局著眼,自刎了事?」
將軍一生冷哼:「我乃大啟國鎮南將軍,升斗賤民,蜉蝣之命,豈能與我相比?」
城中火光慢慢蔓延,漸漸燒上了天。傲城之中人們的哭號幾乎絕望得令人感到窒息。
「不能與你相比?」爾笙眼眸之中忽的一絲狠戾的邪氣,她握著一鱗劍的手有些發抖,似乎在極力遏制著什麼**,「那麼我便明確的告訴你,如果傲城中的人都死了,我便要你與你的軍隊一同陪葬。」
一鱗劍閃著印著火光的劍刃抵上大鬍子將軍的喉嚨,刺破他的皮膚一道紅色的血液順著將軍的脖頸流下。看著爾笙這般神色,歷經沙場多年磨礪的鎮南將軍也悄然流了一身冷汗,濕了後背。他不由嚥了口口水,喉結的滾動讓爾笙的劍尖刺得更進去了一些。
「我說到做到。」
場面一時死寂,胖子城守抱成一團縮在士兵的重重保護之中,瑟瑟發抖,他不解,為何此刻這女孩身上突然多出了那麼多……殺氣?讓人不由心底發寒害怕。
「叫他們都住手。」爾笙再次說到,語氣中是不可違抗的命令。
「大膽刁民!」有士兵在喝罵,「竟敢威脅我大啟將軍!」
爾笙眸色一冷,揮手間便是一記靈力殺去,力道之強,徑直令那士兵飛出去十來米,狂吐鮮血,暈死過去。
「為何不殺了他?愚昧迂腐的人,死不足惜。」雌雄難辨的聲音再次在爾笙心中響起來,這次這聲音近得便像在她耳邊輕言一樣,令她渾身一顫,幾乎要控制不住的想一劍刺死眼前的將軍。
她不該殺人,爾笙清楚的知道,這些人雖然可恨可惡,視人命為草芥,但是她不該殺了他們,她沒有讓人失去生命的權利。她要是那樣做了,和這些人又有什麼區別……
「你若不殺了他們,他們殺人便是受到朝廷的保護,受到王法的容許,他們不會受到任何處罰,並且以後的日子會過得更好,活得心安理得。」
爾笙握著一鱗劍的手顫抖得更厲害了。
「你瞧瞧他們在幹什麼。」腦海中突然飄過男人女人驚恐的臉,小孩破碎的哭聲,被一刀斬斷的背脊,和老人被砍下的頭。爾笙想要大叫,但卻怎麼都叫不出來,她感到自己喉嚨中腥甜一片,仿似怒得想要掀了這天。那聲音接著道,「那些人命該如此?被屠戮,被殘殺?他們做錯了什麼?爾笙,你感覺到他們的驚惶和絕望了麼?為何不殺了眼前這些屠夫還世間一個清靜?」
閉嘴……
「爾笙,既然天理不存王法不在,你還在顧忌什麼?殺便只能用殺來阻止。」
閉嘴。
「這世間存在的罪惡,不該毀滅麼?」
閉嘴!
爾笙摀住了頭,一掌又一掌狠狠擊打著自己的腦袋:「閉嘴!閉嘴!不准再說了!」
那大鬍子將軍見爾笙突然收了劍,又莫名其妙的發了狂,他心中一喜,忙抓緊機會,就地一滾,逃到了一邊,隨即被重重士兵圍了起來,將他護住。鎮南認為自己已經安全了,他大喝一聲:「斬此妖女者,重重有賞!」周圍的士兵得令,一擁而上,都想取爾笙的項上人頭。
此時,風忽然安靜了下來,爾笙站在那處忽然不動了。垂下的髮絲遮擋了她的臉,此時沒人想去看見她的表情,大家都想殺了她,然後領賞,僅此而已。
當最快的那把刀砍向爾笙只是,突然狂風大作,吹起的沙塵一時迷了眾人的眼,只聽得一聲淒厲的慘叫,眾人回過神來便看見爾笙一劍花開了一名士兵的肚子,內臟流了一地,士兵在地上淒然慘叫,翻滾許久而不得死。
腰斬……
眾人只覺胃部寒涼,齊齊驚駭的看向爾笙。
她眉心一朵黑色的火焰狀的印記尤為醒目,像是要焚燬一切的狠戾之氣,令人為之膽寒。
陰陽不明的聲音在爾笙腦海裡桀桀怪笑著:
「該毀滅的,徹底毀滅。」
作者有話要說:嗯,相信九是親媽,相信九不會虐,相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