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翌日天剛破曉,第一縷陽光穿過林間樹葉落在雁回臉上的時候,雁回皺了皺眉頭,隨即清醒過來,一夜無夢,這是她好久以來睡過的最安穩的一覺。

看來這冷泉,不僅有治癒身體的功效,還能安撫心神呀。

「主人主人,雁主人!」

遠處傳來幻小煙的呼喚:「燭離小哥在院子裡到處找你啦,你在不在呀!」

雁回神智一清:「我在,站那兒別動,我馬上過去。」

她翻身上岸,抓了衣服先披上,然後一邊用手擰頭髮,一邊往傳來幻小煙聲音的那個地方而去。雁回沒有回頭所以沒看見在她離開之後,冷泉泉水微微起了一點波瀾。

見了幻小煙,雁回問道:「你怎麼知道我在這兒。」

「你是我主人啊,身上有我的戒指呢,你的方位我大概都能感覺得到。」幻小煙在雁回身邊蹦蹦跳跳的走著,一副很開心的樣子,「昨天晚上我偷偷給好多妖怪佈置了幻境,他們在夢裡都玩得好開心的,我吃得好飽。」

「讓人家醒過來了嗎?」

幻小煙瞥嘴:「醒了呀,我和他們約好的,晚上再給他們佈置幻境,讓他們做個好夢。他們都好喜歡我的幻境的。」幻小煙扭頭瞅她,「主人你當真不要?」

「我要睡個好覺就行了,不想做夢。」兩人一邊聊一邊走到了燭離府前,她倏爾想到什麼,轉頭問幻小煙,「你昨日可是也給我施了幻術?」

幻小煙一愣:「沒有啊,主人你夢到什麼了?那個凌霏?凌霄,還是你大師兄?」

雁回張了張嘴,正待說話,便見旁邊天曜緩步走來,只是他今日走路的姿勢有點奇怪,雁回挑了眉頭:「你腿怎麼了?」

幻小煙也在旁邊睜大眼睛問:「這是被誰打瘸了呀!」

天曜瞥了幻小煙一眼。

幻小煙接到天曜的眼神,默默退到雁回身後:「主人,他眼中有殺氣……」

「無妨。」天曜不理幻小煙,只望著別處道,「昨日打坐太久,腿腳有些許僵|硬。」言罷,他便自行入了燭離府中。

幻小煙見天曜走遠了兩步,湊在雁回耳邊打小報告,道:「主子,他這不過是找了個托詞搪塞你呢。」

雁回豈會不知道這個道理。以前在銅鑼山的時候,見天曜整天整夜的打坐,從未聽他喊過腿腳酸麻,這一聽便是個騙人的話嘛。

不過天曜不想說的事情,即便是撬開他的嘴,他大概也不會吐出一個字來。於是雁回便也隨他去了:「先去見燭離吧。」

大堂之中燭離正拿了本書在細細看著,聽見腳步聲,他一抬頭,見天曜雁回一併來了,便將書遞給了雁回:「這些天我一直托人尋找人如何修妖道的入門秘籍。然而這情況委實太少,找了這麼久,這才在王宮藏書閣角落裡尋出一本來。你先拿去看看,待筋骨接好,便可直接修習了。」

雁回接過書,看到封面上《妖賦》二字,她剛道了聲:「多謝。」天曜便將雁回手中的書拿了過去,他翻得很快,但眼神卻越看越亮,不一會兒便翻到了最後一頁,然後皺了眉頭:「殘卷?」

燭離也是一愣:「有殘缺嗎?」他接過最後一頁翻了翻,「不應該啊,寫到九重了,理當是寫完了。」

天曜道:「普通功法九重為至高,此卷功法造詣高深,每一重功法之間環環相扣,循序漸進,若照此推論而下,可延伸至十一重。」天曜道,「著此卷者必有大成,修為必定極深,不會寫到此處戛然而止。」

他這話一出,在場的人都聽得呆呆的。

燭離有點愣神:「不過翻了一翻,你便能看出這麼多名頭了?」

天曜輕淺的帶過:「曾經對功法著寫有所研究。」他拿了書放到雁回手中,「此書雖是殘卷,然而前九重功法已是精妙非常,對你而言,大有益處,待得筋骨接好,我與你一同研究,你自好好修行,即便從現在開始或將也有所大成。」

雁回點頭,隨即靜靜的望著天曜,看了許久,直到天曜問她:「怎麼了?」

雁回才別過頭,轉了目光:「沒什麼。」

她只是覺得,天曜也像是一本讀不完的書……

是夜,空中無月,漫天繁星卻璀璨非常,星光映得灑在林間,讓夜比往日更加靜謐。

雁回褪了衣裳,尋著昨天入冷泉的位置,但奇怪的是她卻沒在那個位置找到那根樹枝了。雁回也沒多想,沿著泉水岸邊一點一點摸尋,意圖找到供她坐臥的樹枝。

她所求無他,不過是一夜好眠而已。

繞了半圈,腳底到底是踩到了一個東西,這東西位置有點矮,她若要坐下去,只怕是沒法呼吸了。夜裡雁回是看不見水裡的東西的,她琢磨了一番,索性憋了一口氣,一頭沉了下去,想看看能不能將那東西抱起來,安插|在邊上。

可當她手伸下去,摸到那東西,用力一握的時候,卻忽然發現,下面的東西竟然動了!

弧度雖小,但它的的確確是動了!像是顫抖了一下一樣!

這東西是活的!

雁回驚駭,立馬浮上水面,大口換了氣,翻身便爬上了岸,動作飛快的爬到自己衣服旁邊,立即將自己裹了起來。

「何方妖孽!」雁回大喝,「出來!」

水下沒有動靜,雁回隨手抓了一塊大石頭扔進水底,石頭砸出了咚的一聲,伴隨著雁回的呵斥:「出來!」夜的沉靜終究被徹底打破。

沒一會兒,泉水中終於冒了兩個泡出來,緊接著光華一閃,熟悉的男子身影自水中顯現。

看見天曜,雁回臉皮一緊,想著剛才自己赤身果體的在水中泡著,還拿腳去踩了他不知身體上的哪個部位,饒是雁回臉皮再厚,此時也不得不燒紅了臉,她有幾分惱羞成怒:「你為什麼會在水裡!」

天曜披散著頭髮,一身寬袖大袍子都濕濕的貼在身上,他自水中踏出,腳步帶著水聲,在安靜的夜裡顯得有些詭異的誘惑:「我讓你每日下午來沐浴。」天曜反問,「你為什麼晚上來了?」

聽了他這話,雁回只覺一股火氣衝上腦袋:「你還怨我?我來了你就不知道出來和我說一聲嗎!」說完這個,她恍似想起了什麼似的,「等等……」她盯著天曜,驚駭的睜大著目光,「聽你這語氣,我昨日晚上來的時候……難不成你也在?」

天曜扭頭,看看天,看看地,看看冷泉中被波瀾揉碎的滿天繁星。

雁回瞪著天曜瞪了許久,見他這一副默認的態度,雁回隨即怒了:「娘的!你昨天為什麼不出來!」難怪她今天找不到坐的了,原來是那坐的,跑了……

天曜眸光一轉,終是掃了雁回一眼:「我昨日欲出泉,你便已經開始褪衣裳了。」天曜道,「你當真想經歷那般尷尬的一刻?」

哦!原來還是在為她的心情考慮!

雁回氣得咬牙切齒:「好!你昨天不出來就算了!今天為什麼還在這兒?你是等著看還是怎麼著啊!真的不是故意的嗎!」

天曜看著怒氣沖沖的雁回,看了許久,然後上下打量了她一番,隨即輕淺隨意道:「左右也不是什麼大事。你很早之前,不就見過我沐浴嗎?」

是了,在銅鑼山的時候,天曜在院子裡洗澡,雁回是見過的。

這好像對他們兩人而言,好像並不是什麼了不起的大事呢,但是,為什麼他這句話,就是讓雁回感覺到一種她許久沒有感覺過的情緒,那情緒簡直是一把又羞又惱的火從腳掌心一路躥到了天靈蓋,快將她腦袋都燒穿了。

她就這身上這件外衣,將腰帶往腰上粗獷一系,隨即便邁向天曜:「你過來。」她開始擼袖子,「我和你談談。」

天曜不動,等著雁回走到了他面前,然後雁回一抬頭,「唰」的扒了他衣服,上衣落下,全靠天曜腰間的腰帶系得緊,將下半|身的衣物保住了。

雁回「啪」的拍了一巴掌他的胸膛,摸了一把天曜胸前凸起的肌肉。她滿意的點了點頭。

「你也別穿衣服了,就光著和我聊吧,反正也不是什麼大事。」

雁回抬頭,等著天曜的反應,等了一會兒,卻聽「呵」的一聲,竟是天曜笑了出來。

雁回一怔,天曜便當真這樣光著上半身,在漫天繁星之下,對她笑了出來,道:「這才是我認識的雁回。」

趁著雁回愣神之際,天曜與她錯身而過,拾起了她扔在地上的別的衣裳,轉身回來遞給她:「把衣服都穿好吧。」天曜道,「昨天我化為原型蜷在水底,你坐在我的尾巴上,我埋著頭,什麼也沒看到。」

所以他把尾巴一動不動的翹了一晚上,撐著她,讓她睡覺嗎……

難怪第二天,腿酸……

見雁回不接,天曜抓過雁回的手,將衣服交到她手上,然後自己轉身去了樹林之中,躲在樹背後,穿上剛被雁回扒下的上衣:「你沐浴吧,我先回了。」

他走遠了一段距離,而後才回過頭,隔著遠遠的距離,他也能看見雁回的背影,知道現在的雁回察覺不到這麼遠的動靜,天曜這才敢捂著被雁回摸過的胸膛,胸膛之上熱熱麻麻的一片,胸腔之中,即便空空蕩蕩了那麼多年,但此刻他卻好像有了心臟在猛烈跳動的幻覺。

他紅了耳根,深吸一口氣,然後仰望夜空,緩慢的舒了出來。

他對雁回……

他垂頭,感受著胸膛上那根本不受他控制的溫熱感覺。以前不是沒有認知,只是,現在他卻是那麼清清楚楚的意識到。

他對雁回……

動情了啊。

《護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