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青丘國主召天曜去王宮,燭離來傳話時說國主交代,讓雁回也要去。
雁回聞言一愣:「我?」她現在雖入了妖道,但術法仍未修得精深,青丘國主喚她去見是幾個意思,難道青丘國當真缺人缺到連她也不放過了嗎……
天曜聞言也蹙了眉:「她傷未好。」
燭離點頭:「國主知道,所以著飛狐來接了。」他話音剛落,一道光影劃過,一隻五尾白狐落在雁回床榻旁邊,彎了前腿,匍匐於地,等待雁回坐上它的後背。
雁回見狀一默,便也就坐了上去。
一行人到了青丘王宮,卻只有雁回與天曜進了巨木之中的宮殿,連燭離都乖乖守在了宮殿之外。
青丘國主如之前一般依舊坐在殿堂之後,只手輕輕撐著臉頰,靜靜垂著眼眸,不知是在沉思還是在小憩。弄得雁回一時也不知是開口好還是不開口好。
在這樣清冷得幾近與仙人的大妖怪面前,不只是雁回,只怕極少有人會不顯得侷促吧。
而天曜,或許便是這極少人當中的一個:「國主。」他打了聲招呼,喊的雖是這兩個字,但卻與平時與其他人打招呼並沒什麼兩樣。
青丘國主這才睜開眼睛,目光掃了天曜一眼,隨即便落在了雁回身上,將她打量了一番。這一眼看得雁回覺得甚是奇怪,明明先前,她與天曜一起來,青丘國主都是沒怎麼打量她這個「閒人」的。
「燭離給了你《妖賦》,而今修得了幾重?」
青丘國主開口卻也是先問的雁回,雁回有些不明所以,但還是答道:「已經到第二重了,勤加修煉,隔幾日或許能到第三重。」
「你進展倒是快,難得之材。」
能得到青丘國主的誇雁回更是有幾分受寵若驚,不過話既然說到這份上,雁回打算順桿爬一下:「敢問國主,那《妖賦》據燭離說是在王宮藏書閣裡發現的,而現在《妖賦》只到第九重便截止,後面未完的功法,國主可知存在何處?」
青丘國主沉默了片刻:「《妖賦》修煉至第九重足以。再多,與你而言,並非好事。」
雁回怔神,聽他這話的意思,明明是知道《妖賦》接下來的有幾重功法,且知道功法具體內容的,但他卻這般說……
「你的身體已經找回完整了嗎?」青丘國主挪開目光,轉到了天曜身上,同時也將話題帶開了去。
而問的這個問題,也是在雁回看來似乎已經很顯而易見的問題,雁回奇怪青丘國主怎麼會看不透天曜身體完整與否,而更奇怪的則是天曜也是默了一瞬。
「已經完整了。」天曜這般回答。
青丘國主聽了,卻是站起身來,緩步向天曜踏來:「中原傳來消息,說你血洗廣寒門?」
雁回聞言,有幾分錯愕,她轉頭看天曜。雁回是不知道當時廣寒門具體發生了什麼的,但光是從那日她被天曜從泥土之中挖出來時,廣寒門的寂靜無聲便能推測出來,廣寒門的情況必定好不到哪裡去。
但她卻沒想到竟然是……血洗二字?
「呵。」天曜聞言勾了唇一聲淡淡冷笑,「那便算血洗?中原仙人口中的殺戮都太容易誇張了。」天曜淡淡道,「他們死不了多少人。」
青丘國主的眼眸似天生帶著寒光,他眸中寒光微微一凝,即便他不是盯著雁回,可也看得雁回心底微微一寒,手腳一涼,青丘國主聲色薄涼道:「千年妖龍之力,便僅是如此?」
雁回一愣,青丘國主這是什麼意思?
天曜剛找回龍心,以一己之力壓制了廣寒門所有守山弟子,這本已是驚世駭俗之舉,而在青丘國主眼裡看來,卻是——不過如此?
然而被如此質問,天曜卻沒有答話。
這兩人的一問一答弄得雁回是一頭霧水,雁回不由對青丘國主道:「天曜剛找回龍心,身體之中法力未復……」
「雁回。」天曜先打斷了她的話,他轉頭看她,「你先在外面等我。」
這還是……天曜第一次對她提這樣的要求。從來他們兩人之間便是信息共享的,她知道的事情天曜一定知道,而天曜知道的,她便也一定知道,這就是為什麼他們那麼瞭解彼此,她那麼信任天曜的理由。
而現在,雁回卻恍然發現,原來,天曜或許還是有什麼事瞞著她的。
不能告訴她的秘密……
雁回只望了天曜一眼,也並未糾結太久,道了聲「好」便一扭頭就出了門去。
出了巨木王宮,燭離也不知忙什麼去了,沒再守在巨門門口,雁回等了一會兒,閒得無聊便散步一樣在道路交錯的王宮外閒閒散步。
心口上的傷沒好,她走一會兒歇一會兒,不管自己走了多遠,她也不記路,就這樣漫無目的的走著。有時有小狐妖從她身邊跑過,雁回便好玩的摸上一把。可即便身體動著,但雁回心裡還是在不由自主的想,天曜會蠻她什麼事。
從剛才那番話來看,青丘國主無非就是說天曜其實並沒有把身體完全找回去吧,但除了她心口的這塊護心鱗意外,還有什麼是漏下的呢?
難道說,她心裡的這塊護心鱗卻是天曜身體上必不可少的一樣東西嗎?必要到會影響他的法力發揮?
雁回想了一會兒,毫無結果,畢竟關於龍的身體的事,天曜既然想要瞞她,那她便什麼很難從其他地方知道些什麼了。
不過想歸想,猜歸猜,雁回始終還是相信,天曜不會害她的。
至少在方才青丘國主問他身體有沒有找完整的時候,他的回答是找完整了。
他並不想拿回雁回身體裡的這塊護心鱗。
一邊想一邊走,雁回不知不覺竟是走到了一座小宅子前。
雁回望著這王宮巨木林深處的宅子有幾分愣神,她左右看了看,青丘王宮的山頭上所有的妖怪都住在樹裡,連青丘國主雁回也沒看見他去過別的地方,這裡為什麼會有這麼一座宅子,難道說……這是青丘國主住的地方?
「不要過去啦。」雁回心頭還在猜測,便有白色的小狐妖躥到她腳邊,有的不會說話的狐妖咬住了她的衣擺,有的就攔在了她的身前,奶聲奶氣的說:「前面是雲曦公主的院子,國主不喜歡別人進公主院子的。」
雁回愣神,這就是那被素影殺害的九尾狐公主的宅子?
看來青丘國主是當真很疼愛這個小女兒啊,別的王爺都打發去了山下,只留女兒在山上住著,陪伴自己,結果現在……
雁回抬眼望院子裡一看,卻見一個男子身形在院門口一晃而過。
再定睛一看,那竟是昨日被燭離帶走了的陸慕生。
「你怎麼會在這兒?」雁回脫口問出。
那方拿了掃帚正在掃門前落葉的陸慕生聞聲抬頭,見了雁回微微一怔:「姑娘?」他目光似有些困惑的在雁回心口處一掃而過,「你的傷可好了?」
「沒什麼大礙了。」
陸慕生點頭笑了笑:「這便好,你們妖族人的身體受了傷倒是都好得快。」
「我不是妖族人。」雁回頓了頓,正色看著陸慕生,「個把月前,我也還是個修仙的人。」
陸慕生聞言一怔,他看著靜待下言,雁回想了想:「不過那些都不重要了,我現在也是個妖,與你一樣,比起中原,我更想待在青丘。」雁回指了指陸慕生身後的宅子,「青丘國主讓你住在這裡的嗎?」
「是我求國主讓我呆在這裡的。」陸慕生也回頭看了看院子,唇角掛著淺淺的笑,「這是雲曦以前住的地方,想著她以前曾在這裡笑,在這裡鬧,我便不想再離開這個地方了。她以前與我說過,若是以後再能回青丘,便要在她的院子裡種花種草,因為以前她都太貪玩了,根本沒時間打理自己的院子,現在我終於可以幫她打理了。」
雁回能看得出,這個書生大概是真的很愛那九尾狐公主吧,因為他提到雲曦兩個字的時候,眼神是那麼的閃閃發亮。
而此刻他的眼神越是閃亮,雁回便能想像得出,呆在廣寒門的陸慕生,有多麼頹敗。
雁回忽然想到在她與天曜一起去天香坊取龍角的時候,她用天曜教她的法術窺探素影的行蹤卻被素影發現,而那時是有奴僕來向素影稟報了有關陸慕生企圖自盡的消息,這才將素影帶走。
說來,他也算是用生命間接救了她與天曜一命呢。
因為那時的天曜若被素影發現,這之後的事,都不可能再發生了。
而這陸慕生在素影的掌控下明明恨得生不如死,卻偏偏又求死不得,想來,他也是一個可憐之人。
「真是要謝國主寬厚了。」陸慕生道,「我本做好了此一生都再見不到與雲曦相關的事物的準備了。」他輕笑,「謝謝你與那位公子將我從中原帶到這裡。」
雁回只有沉默。隔了半晌,她才道:「你是制約素影的一個巨大因素……青丘,不會一直放任你在這裡為雲曦公主打掃院落的。」
「我知道。」陸慕生轉身繼續清掃牆角枯葉,「做青丘的棋子對付素影,我求之不得。自從得知雲曦被那般殘忍的……」他是一介書生,從未握過刀槍,手指淨白,但此刻握著掃帚,他卻用力得讓關節泛白,「陸慕生在那時便死了,從此之後過的皆是非人的日子,而今能入得青丘,即便只是做一枚棋子,也覺是偷來的性命。」
「青丘要利用我,盡可利用,我這條命,便是送與青丘又有何妨。」他聲音之中,皆是濃得化不開的恨意,「我只求讓素影……不得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