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著墨青要走過轉角了,他終於微微回頭,神色淡漠的睇了我一眼。我遠遠接到他的眼神,立即往前跑了幾步:「門主,您這是讓我與您一同出去嗎?」
「留在這裡的沒有活人。」
於是我屁顛屁顛的追了上去,他在原地等我,見他這態度,我便算知道,今天徹底沒事了。
不過……
他沒事了,我卻有事,打小報告的事:
「門主,我還有一事和您說。」我道,「我現在雖然是您的徒弟……」
「誰說的?」他腳步一頓,神色冷淡的打斷了我的話。復而轉頭盯著我。
我也就這麼直勾勾的盯著他:「咱們上次見面的時候,我與您說過呀,當你徒弟。」
「我答應了?」
「你沒拒絕。」
「……」
他又沉默了,於是我便當他是默認,信念堅定的繼續回到剛才自己的話題上:「就說我現在雖然是你徒弟……」我特意在此處停頓了一下,瞥了他一眼,見他沒再有意見,我滿意的點了點頭,又繼續說了下去,「但我到底是後來者,所以我對戲月峰的哥哥姐姐們十分的敬重……」
芷嫣追不上我的腳步,但我卻聽到她仿似「噗」的吐了口血似的。
我不理她,繼續道:「是以他們雖對我十分嚴厲,我也只當他們是在鍛煉我。可沒想到近日幾個哥哥有點行為不端,甚至有辱我清白,委實過分,今天我本打算來燒錢的,被他們追趕了一路,紙錢都掉光了,您看……」
墨青腳步不停,頭也沒回:「沒誰讓你敬重他們,萬戮門中,實力說話。」
言下之意就是不管。
我點頭,也妥,反正現在身體歸我了。在我面前,你幾個戲月峰的小妖精還能笑得出來,我敬你們是條二狗子。
我跟著墨青走,未出山谷,正在路上,我便聽到了前方轉角之處,有人聲爭執,一方是那小塌鼻子的聲音,他說:「我必須要將此事報給門主。方可進去捉人。」
另一方是魔修們七嘴八舌的勸:「何必驚動門主,這靈谷我們不能入,可你們能入啊,你們進去將那仙門的小□□抓出來,直接殺了,你們也不用為難,我們也不用為難,回頭門主問起,就說在她要硬闖山谷,你們阻攔不得,最後下的殺手,不就得了。」
聽他們這對話的意思,竟是芷嫣闖入禁地這般久了,他們還沒稟報門主。
我挑了挑眉,定義了這個事情的性質——典型的欺上瞞下,夥同其他部門,謀財害命嘛。
在我看來,做壞事不是罪。咱們修魔道的,殺人練功,搶人法寶,門內廝殺,窩裡鬥狠,明面一套背後一刀,這才是該有的本色,要不幹啥修魔呢。恪守名門正派那套規矩的,修仙就好了嘛。修魔大家不就是為了圖個方便痛快嗎。
是以,基於這個原則,我以前辦事辦人都很簡單。兩個原則。
一是看心情。
有人犯事兒,我心情好,就不管,心情不好就打斷腿丟出山門去。
另一個原則,就是他幹的壞事兒,害了我的,不管心情好不好,統一打死,鞭屍,拖出去示眾。
欺上瞞下,欺的是他的上級,那就照第一個原則處理,可若欺的是我,還屁股沒擦乾淨的讓我知道了,那就是第二個原則處理,山門鞭屍台等著你光臨。
所以,今天這個提議要「瞞著門主」的魔修,要是落在以前,天亮之前,就該吊到山門前的掛屍柱上喂禿鷲了。
只可惜現在門主不是我。我轉頭瞟了眼不動聲色的墨青,等著看他待會兒的治下手段。
走過山路拐角,只見道路前端一塊大石寫著「禁地」二字,靜靜佇立,而大石前方是一塊山裡難得的平地。魔修與小塌鼻子就在平地上爭執著。
七八個戲月峰的低級魔修有男有女裡,與小塌鼻子爭得最激烈的是為首的一個短毛男魔修。他們並沒有感覺到我與墨青走來。
是面朝我們這方的小塌鼻子倏爾閉了嘴。幾人才轉頭看了一眼,本還是沒反應過來,等到小塌鼻子喚了聲:「門主。」所有人的臉色就跟唱戲變臉一樣,刷的就白了。而見到墨青身邊還跟著活生生的我,幾個魔修連脖子都嚇白了。
嗯,看這表象,墨青在門人中立威,立得還算是不錯嘛。
「禁地有人闖入,何不阻攔?何不通報?」墨青明知故問。
幾個魔修登時跪了下去,頭也不敢抬。
而那小塌鼻子卻極為難的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墨青:「門主……我真的……不知道該不該殺……」他一臉腦子不夠用的困窘模樣。
設身處地的想了想,我覺得其實是理解他的。但他也委實愚笨了些,我忍不住又接個茬:「問你為什麼不阻攔通報,誰問你殺不殺了。」我轉頭看著墨青,一臉可愛的笑,「您是這個意思吧,師父。」
我喚出這一聲,地上幾個魔修的臉色霎時變得更加精彩了,五顏六色的轉換,跟走馬燈似的。而那小塌鼻子在後面狠狠的錘了下拳頭,一副「我終於懂了」的了悟神色。
墨青瞥了我一眼,沒答應也沒否認。
他信步走到幾個魔修身前,輕言漫語,聲調淡漠的說著:「久未關注收門徒一事,卻也不知,如今我萬戮門中,所入門徒,竟都膽大至此,相互傾軋便也罷了,指使他人,期瞞枉上,禁地此處也敢放肆。」他言辭一頓,週遭氣息的壓力陡然增大,我即便站在後方,都感覺到了胸悶。
地上跪著的那幾個魔修,有內息稍微弱一點的,一張嘴便嘔了口血出來。
「誰給你們的狗膽?」
他這般一問,地上所有魔修都發抖顫聲的喊著:「門主饒命,門主饒命。」
然而任由他們如何求饒,四周的巨大的壓制級的壓力並未減小。
我心道墨青今晚也是要開殺戒了,想來他處理這種事的方式,也與我之前並無二致,待會兒也是鞭屍台掛屍柱上走一遭。
哼,我在心頭嫌棄,沒新意。
我本來還想著能自己顯擺一手呢,許久沒收拾人,我心頭還癢,結果就被墨青這麼老套的處理方式給解決了,這下回了戲月峰,便是不用我立威,其他人以口相傳,也能將別的魔修嚇死了去。
畢竟,墨青讓我活著出了禁地,我喚了他師父他還默認了,之後又殺了其他幾個冒犯了「我」的魔修,不管這其中因果具體如何,在外人看來,足夠有噱頭了。
然而便在這時,為首的短毛倏地嘔出一口血,整個身體脫力的倒在地上,墨青的力量就慢慢消散了下去。
哎?
我有點愣神,這不是還沒死呢嗎?不接著壓了?
我轉頭看墨青,墨青只高高在上的冷眼看著幾個猶似在鬼門關走了一圈的魔修,而今他們的慘狀,是比二狗子還不如了。
他下令:「遣去山下順安鎮務農,十年不可歸山。」
什麼?
等等……
我是不是有哪裡聽錯了?
鞭屍台呢?掛屍柱呢?不讓禿鷲把他們突突突的啄了,就這樣趕下山了嗎?還十年?還讓他們回來?還務農?務農是個怎麼玩的酷刑?我怎麼沒有聽說過!
我一臉錯愕的盯著那幾個魔修,他們領了命,互相攙扶著爬了起來,一瘸一拐的走了。
竟然全部都全身而退!
墨青啊墨青,你真是一個讓我看不懂的醜八怪啊!
以前殺我殺得出其不意,現在這治下的手段也真是出其不意。
我皺著眉打量他,他處理完了幾個魔修的事,也沒再耽擱時間,只轉頭吩咐了我一句:「日後她若再入你夢,與我來報。」隨即,他的身影就消失在茫茫黑夜當中了。
我在黑夜中站了一會兒,小塌鼻子迎上前來:「姑娘。」他這次很客氣,「我喊轎子來送你回去?」他幾乎是半躬著身子在詢問我。
我轉頭看他:「塌鼻子。我問你。」我皺著眉頭,一臉嚴肅,「務農是個什麼意思,你給我解釋一下。」
小塌鼻子聽我這般喊他,默默捏了捏鼻子,道:「就是去山門前農地裡幹農活啊。」
我更無法理解了。撇開用「幹農活」這個事兒來處罰人不說,主要是……
「咱們山門前哪有地方可以幹農活的?」
我當主萬戮門時,為了顯得咱們萬戮門特有氣勢,於是在塵稷山主山門前布了千險之關。
槍陣、箭陣,邪火灼燒,酷寒冰地,擅闖者不是死就是生不如死。山門前方圓三十里地,沒我萬戮門允許,蒼蠅也別想飛進來一隻,在名門正派的眼裡,我塵稷山山門,可謂是完美的現世地獄的代表作!
可現在卻有人跟我說,要派人去山門前干……農活?
啊,我懂了,原來墨青你好這口。給他們佈置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任務,讓他們在殺陣裡幹農活,從而來折磨他們是吧……
「嗯,本來是沒有的。」小塌鼻子盡心盡力的給我解釋,「門主接手萬戮門之後,把以前的陣法抹了,還地於民,供大家耕種糧食。」
我一口血差點沒噴小塌鼻子一臉:「你說啥?他把什麼抹了?」
小塌鼻子小聲湊到我耳邊說:「前門主的陣法。門主將那些抹了,第一年地還荒,沒什麼收成,可這兩年收成可好了,種啥啥豐收,現在正值春日,塵稷山門前一片生機勃勃呢,咦,姑娘你來前,沒有看見麼……」
我……
我要是看見了,大概要氣得自戳雙目,瞎在那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