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十大仙門在仙台山開會的時候, 我飄在芷嫣身後, 跟著她去找了沈千錦。
適時, 在魔氣凝成的黑乎乎的牢籠外, 站著的正是沈千錦手下心腹。見芷嫣進了屋, 禮貌的一闔首, 站在了一旁,她手中正托著一面鏡子,我飄過去一看, 這鏡子裡面映現的場景,卻正是仙台山的仙門大會當場。
這仙門的千里鏡即便隔著千里,也可以從鏡子裡, 彼此看見對方所處的場景狀況。那也就是說, 這個仙門大會,沈千錦雖然沒有親自到場, 可卻也拖下屬前去抱了面鏡子坐在那兒, 隔空開會。
挺會玩的嘛。
我讚賞沈千錦, 同時心裡也道, 這墨青也是大度, 他將沈千錦囚在這裡,卻也不禁止她與她門下子弟接觸, 更不在乎她用這千里鏡去參加仙門大會……
不過細細想想,墨青的目的是不讓柳蘇若拿到沈千錦的血, 現在這般模樣, 沈千錦確實也去開會了,她會說出在鑒心門經歷的事,而柳蘇若也卻是沒辦法威脅到她。
倒是個一舉兩得的法子。
辰時末,各家仙門坐定,諾達一個場子,仙氣飄飄。我見過的沒見過的仙門中人通通一副如開追悼會一般的表情,各自皺著眉頭。
而今十大仙門,南月教已不復存在,位置空了一個,沈千錦這方由門下弟子抱著鏡子站在旁邊,主持大會的人開了口,說罷,沒一會兒,不出我所料的,幫著一身繃帶的柳蘇若出現了,她而今臉上也纏著白棉布,遮擋了一隻眼,成了獨眼夫人的她,目光比之前更添三分怨毒。
「各位仙友,五日前,錦州城遭萬戮門厲塵瀾所毀,可謂滿目瘡痍……」
我轉頭瞅芷嫣:「你們仙門這東西我沒玩過,它能直接把柳蘇若說話的這段跳過嗎?我不想看。」
「跳不過啊。」芷嫣看見柳蘇若,心情很不好,下意識的就語氣極中的懟了我一句,「要有辦法,誰想聽著老妖婆嘮叨。」
我還沒接話,沈千錦倏爾抬頭望芷嫣,旁邊端鏡子的觀雨樓人也愕然的瞪著芷嫣。
我望向鏡面,只見那鏡子裡的人,都齊刷刷的轉頭來盯著這方,整個仙台山的會議開了沒多久,便迎來了第一波集體沉默。
哦,搞半天,這鏡子還能傳聲啊。
我沖芷嫣吹了一聲口哨,很高興能引起這樣的矚目;「哦喲,看來你的話他們都聽到了哎。」
可他們那邊估計就只能透過鏡子看見沈千錦面無表情的臉。
芷嫣卻是覺得自己闖禍了,連忙將嘴摀住。不再和我搭話,而她的話卻已成功的讓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沈千錦這裡,沈千錦不卑不亢的開口:「抱歉,擾了各位,不過我這裡卻有一事想報於大家聽聽。」
柳蘇若在那方陰沉一笑:「觀雨樓主而今身陷囹圄,卻還能在此發言,萬戮門的厲塵瀾,對你可謂禮待有加啊?」
「柳……前輩?」沈千錦意味深長的喚了她一聲,「何必急著污蔑我,且聽我將我如今為何落至如此境地的緣由告訴大家,前輩再多言語,可好?」
「呵。」柳蘇若不屑一笑,「不過就是想說,我為了復活一人,所以打算取你鮮血這件事罷了。我而今自己說出來,也是一樣。」
她此言一出,眾修仙者大驚。
「各位仙友,我今日來,便是來為大家送上這一則消息,經過我鑒心門多年尋求,而今終於找到一則法子,能令被路招搖所害的金仙洛明軒甦醒過來。而前些日子,錦州城遭厲塵瀾突襲,便是因為他想打亂我的計劃,最終我死守金仙身軀,方保他毫髮無損。」
整個大會議場,霎時喧囂沸騰起來。
金仙洛明軒,對他們的重要性,不亞於先前錦州御魔陣對仙道的意義,洛明軒幾乎是他們幾輩修仙人的信仰。
而在當初那個時代,我殺了洛明軒,便如同墨青掀了錦州城一樣,對他們來說,都是對他們信仰的一場顛覆。如今卻有人說,可以復活洛明軒,這無異於給常年受壓制的仙門們點了一把火,霎時讓他們的激情,燒了起來。
見事情真的糟糕的開始往我與墨青預料的那個方向走。沈千錦沉了眉眼。
「我尋的這法子,便是要有人血祭金仙,方可喚醒金仙神智,使他重臨時間。而這需得世上至純之血。恰巧,咱們琴家,與沈樓主的血,剛好能對上。我便尋求了琴瑜門主的同意,他自願為金仙獻身……」
「你胡說!」芷嫣聽到此處,終於忍不住了,衝到鏡子面前,對那方一陣大吼,「你胡說!就是你將我爹殺了!你用惑心術惑亂了柳巍與滄嶺哥哥的神智!都是你想復活那金仙,才害了這麼多人!」
芷嫣開了口,那方又稍稍靜了些許下來,我從鏡子裡望見坐在另一方的琴千弦見狀,蹙了眉頭。
柳蘇若面對芷嫣的怒叱,卻絲毫沒有憤怒,反而一笑,道:「琴瑜的女兒,如今投奔萬戮門了吧,聽說還是厲塵瀾的徒弟,上次大鬧錦州城,厲塵瀾倒是極護著你嘛,而破我御魔陣,你也出了不少力。你不過是被仇恨蒙了心智,你的話,誰信?」
沈千錦將芷嫣先拉到了一邊,正色道:「我信。」
與此同時,鏡子那邊也傳來一道清淺的男聲:「我信。」猶如廟裡的清音,讓群情亢奮的眾仙人霎時安靜了一瞬。
芷嫣望著琴千弦,卻也像是有點不敢置信的模樣。
琴千弦在那方只淡淡的往鏡子這邊掃了一眼,目光在芷嫣臉上一轉而過,隨即對柳蘇若道:「家弟生性溫和,極寵幼女,斷不會棄她而去,芷嫣早於我說過,琴瑜乃柳巍所殺,我信得過柳兄為人,便一直私下探查,查了這麼些時日,卻也未曾想,竟是你在鑒心門,想復活洛明軒。」
「自金仙去後,仙道勢弱,復活金仙有何不可?」柳蘇若一笑,「閣主身為修道之人,理當主動奉上鮮血,為我仙道大業,貢獻力量才是。」
她的話能勾動太多仙門人心底裡的陰暗心思。
大家從一開始的激動焦躁,而後沉靜,現在卻是在沉靜背後,壓抑著蠢蠢欲動。
琴千弦抬眸,靜靜的掃了眾人一眼,素來溫和無波的眼眸裡,泛起了一層寒意,似來自天上一樣,清冷薄涼:
「為復活一人而取他性命,此事悖逆天道,有違自然,眾仙友修道多年,自是知道這所謂復生之術,乃何等法術。琴某無懼為蒼生捨身,卻懼仙道仙途,再無初心。為一時之欲,成自我心魔。」他的目光最終落在柳蘇若身上,「依我看,鑒心門柳蘇若,不若去修魔道,更為適合。」
哼,扯呢!
我給琴千弦翻了個白眼,什麼垃圾都往我魔道丟,我才不要呢。
琴千弦的一席話讓眾仙家皆是沉默,他們這些道貌岸然的修仙者,皆是談心魔則色變,一時間全都靜默不言。我正琢磨著,看來這場仙門會議,就算絮織不去搗亂,他們估計也開得四分五裂。卻見那方柳蘇若沉默片刻,卻道:「而今仙門,到底也再不似從前一般齊心。若是以我之血能換金仙甦醒,我便捨了這條命又何妨。」
我抱著手看她賣苦情。
「我恨只恨自己的血無法使明軒甦醒,思之過往,明軒所行之事無不為眾仙家著想,琴千弦,若我沒記錯,你初初修菩薩道時,也得明軒指點,而今卻這般絕情?當真是修成了菩薩,便忘了世俗痛苦了嗎,我想讓明軒復生,何錯之有?
「再有,而今我已得一人獻身,剩下的,只是苦於至純之血不夠,無需琴閣主身死,只要稍獻鮮血,或可甦醒明軒。」此話一落,一直沒吭聲的其他仙門,開始紛紛表了態,有的附議柳蘇若的話,有的紮在暗自點頭。我粗粗掃了一眼,這剩下的九大仙門裡,約莫有四家是贊同柳蘇若的,而剩餘兩家,與沈千錦和琴千弦一般沉默不言。
五比四,倒是也沒相差多遠去。
而便在這時,忽然一股大風起,我聽得鏡子裡猛地傳來一聲脆生生的呵斥:「聽你這老太婆瞎扯!
隨風而來的,是一道翠綠的身影,攜著一股蠻力,狠狠一拳往柳蘇若臉上砸去。
打人打臉,是為打人之精髓。
我告訴絮織的話,她從小,一直記到了現在。
然而她這一拳卻沒有打准,柳蘇若重傷動不了,旁邊有仙門的人護著她,以瞬行術一把將柳蘇若拉走,可讓在場眾人更沒想到的是,當那人將柳蘇若拉走的時候,這翠綠衣服的小丫頭竟然憑空一抓,那剛消失的仙門人身影竟然被她愣生生的抓了回來。
那人倒是拚命要護柳蘇若,將柳蘇若往旁邊一推。而他自己則被絮織摁在了地上,一通暴揍,將地都打裂了去。
絮織便是如此,不懼術法,可是她自己身體也不太能積聚靈氣,修術法很慢,所以她和人打架,通常都是直接蠻幹。
絮織站起身來,扭頭一望:「聽說,你們在這兒商量要欺負我門主。」她捏著手指,「啪啪」幾聲脆響,她怒沖沖的瞪著周圍的人,「都是哪些不要命的放的屁!」
我聞言一笑,是小十七說話的風格,還是那麼的粗獷彪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