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憲再也坐不住,吩咐劉冬月:「快幫我喊了李謙過來!」
劉冬月目露困惑。
姜憲也管不得這多,道:「讓你喊你就喊,那麼多事做什麼!」
劉冬月忙探出頭去喊了李謙。
李謙立刻就上了馬車,問姜憲:「怎麼了?」
語氣十分的柔和。
姜憲卻毫不客氣,道:「在姜律身邊的那傢伙是誰?」
李謙的目光閃了閃。
他知道姜憲聰明,可沒有想到她會聰明到這種程度。
這已經近乎於軍師、幕僚之流的才智了。
李謙望著這樣的姜憲,莫名心底就湧現出股與有榮焉的驕傲來。
而那些低拙的謊言對姜憲則是一種侮辱。
「我不能告訴你。」李謙坦然地凝視著姜憲,道,「就算你猜出來了是誰,我也不會承認的。」
姜憲氣得要命,拿起手邊的迎枕就朝李謙砸了過去,「你知不知道這件事有多嚴重?姜家要是因你的緣故受到了傷害,我和你就是死仇!」
馬向遠投靠了韃子,直到四年後,也就是她垂簾聽政的第三年,馬向遠慫恿著韃子的新可汗布日固德集結十二盟五萬軍兵力揮軍南下,直擊大同、宣府、薊鎮三鎮。
曾勤已死,李瑤致仕,齊勝老矣,朝廷除了他伯父,已沒有獨擋一面的大將。
最後幾經商議,姜律督戰大同,齊勝督戰宣府,她伯父督戰薊鎮,京衛交給王瓚負責。
當時國庫空虛,九邊的軍餉大半年都沒有發了,吃空餉的十分厲害。就算有他伯父這樣的大將,朝廷和韃子開戰以來也是節節敗退。
九邊重鎮久不練兵,太原等地能守著自己邊關已經很不容易了,根本無力增援作為主戰場的大同、宣府和薊鎮。
形勢十分的危急。
她很害怕。
那時候李謙已是陝西都司都指揮使,她還怕他受人制肘,讓他兼了陝西行都司都指揮使。
她就想讓李謙率兵相助,或是去幫姜律,或是去幫她伯父。
李謙不置可否。
可她已經慌了神,以為李謙顧忌姜家的人不配合,乾脆讓人直接把虎符交到了他的手上。
誰知道李謙那邊還沒有出兵,宣府就被攻佔。
馬向遠做嚮導,領著布日固德連破龍門、延慶等衛,把京城圍了個水洩不通。
李謙拿著她給他的虎符進城勤王。
很快兵臨城下,殲滅布日固德的二萬主力,射殺了馬向遠和布日固德的三個兒子,解了京城之圍。
就在大家都歡呼慶幸相賀之時,他卻轉身就闖了慈寧宮……
等到在大同和薊州收拾殘局的姜律和姜鎮元知道的時候,她已在他的脅迫之下封了他為臨潼王,巡撫西北。
李謙在這一戰中實力大增,威名顯赫。李家也從此平步青雲,如日中天。
姜家卻因這一戰死傷多名將士,從此人材凋零,聲望日薄,再也無力和李謙對抗,更不要說保全她了。
不然趙氏的廟堂上,怎麼容得下他指指點點!
她絕不允許他的那些魑魅魍魎靠近姜家!
姜憲瞪著李謙,目光前所未有的冰冷。
李謙胸口一滯,瞬間連呼吸都困難起來。
死仇嗎?
她怎麼會這麼想?
李謙望著姜憲的目光中閃過一絲茫然和無措,好半天才勉強露出了個笑容,道:「保寧,你應該知道,我永遠都不會傷害你的!更不要說能護著你的姜家了。」他說著,頓了頓,又道:「至於我留在京城裡的人,並沒有惡意,也不可能會傷害到姜家……你以後就知道了。」
姜憲冷笑。
那種冷,是從心底散發出來,拒他於千里之外的冷。
不像往日,縱然是發脾氣,也帶著幾分嬉鬧,當不得真。
李謙心中苦澀。
他做出這個決定的時候就應該知道姜憲會對他失望,甚至厭惡。可他當時也曾捫心問自己,如果事情走到了那一步,他還要去京城嗎?
他不應該去。
但他只有一想到姜憲給趙嘯整理那些藥材時的模樣,他的心裡就像被貓抓似的,坐立不安。
他知道他要什麼。
他最終還是決定悄悄地潛回京城。並且暗暗告訴自己,不管花多長的時間,不管姜憲怎樣的為難他,他都會好好地待她,彌補自己曾經對她的傷害。
他沒有想到的是,當他真正面對姜憲的冷眼時,他會這樣的難過。
這樣的感受,是他生平從來不曾有過的。
讓他痛得幾乎要彎下腰去。
不過,既然是早已預料過的事,他就應該坦然接受才是。
李謙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道:「保寧,要不,我給我發個誓好不好?我保證不會傷害到姜家……」
姜憲聽著就覺得煩。
當姜家和李家沒有利益衝突的時候李謙當然不會傷害到姜家,可有利益衝突的時候呢?
李謙是個梟雄,又不是個綿羊。
就算他在自己面前表現的像個綿羊,那也是個披著綿羊皮的梟雄,骨子裡的東西是沒有辦法改變的。
當有機會吃肉的時候,他怎麼可能吃素!
這樣的承諾有什麼用?
姜憲覺得自己從現在開始應該正視李謙,不能因為他年紀還小,喜歡給自己送東西,喜歡向自己討主意,喜歡和自己談天說地就真把他當成個少年,而是要把他當成未來的西北王,雄霸一方的霸主。
「算了!」她打斷了李謙的話,道,「我相信你此時並不想傷害姜家。你既然說這件事以後我會知道的,那我們以後再說好了。你趕路也很辛苦了,不用管我了。我這邊有劉冬月服侍就行了。」說完,她打了個哈欠。
示意李謙你可以出去了。
李謙臉上的笑漸漸隱去,神情慢慢地黯淡起來。
「那你先休息吧!」他徐徐地道,分明的五官透露出些許頹然,深深地凝視了姜憲片刻,轉身出了馬車。
劉冬月長吁了口氣。
這個李謙的氣場好強啊,他不高興的時候,整個馬車裡都瀰漫著逼人的凝重,他一走,就好比雨過天晴,馬車裡的氣氛都輕快起來。
他的磕睡也跟著一道來了。
「郡主!」他忙將剛才砸出去的大迎枕拽了過來,慇勤地放在了姜憲的身後,道,「您快歇會吧——您昨天可只睡了兩、三個時辰。那李謙連吃飯喝水都在馬上,誰知道今天晚上是宿營還是繼續趕路?我們可得早做打算。」
不過幾句話的功夫,他已一連打了七、八個哈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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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還了三分之一的債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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