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愫就悄悄地拉了拉姜憲的衣袖,和她耳語道:「太皇太后的一片心意,你就別管了。」
姜憲茫然地點了點頭。
她就算是想管,管得著嗎?
想到這裡,她的眼睛又開始發澀。
好在太皇太后的精神一直都挺好的,好像早有安排,把匣子裡的一些珠寶一一賞了下去,甚至連慎哥兒和止哥兒以後娶媳婦的見面禮都準備好了,姜憲、白愫和孟芳苓等人也都各得了一些。最後太皇太后還當著白愫等對姜憲道:「若是我哪天走了,就讓印霞和孟芳苓都住到你府上去,幫你管理內務。」
姜憲含著淚連連點頭。
孟芳苓也別過臉去。
太皇太后露出幾分疲憊,道:「好了,你們都歇下吧!我也累了,要休息一會。」
姜憲等人不敢吵鬧,問候了幾句話就退了下去。
孟芳苓服侍著太皇太后睡下。
太皇太后道:「你這幾天照顧我也累了,我這邊沒什麼事了,你也去補個覺。等會記得喊我用晚膳就是了。」
孟芳苓恭聲應下,輕聲交待了值守的宮女,就出了寢宮。
姜憲幾個正在外面等,見她出來立刻就圍了上去,悄聲道:「太皇太后怎樣了?」
「挺好的。」孟芳苓道,「剛剛服侍著睡下,讓我們晚膳的時候再叫她老人家。」
大家都鬆了口氣。
孟芳苓就勸姜憲幾個:「郡主和縣君也都歇會吧!太皇太后這邊還不知道要忙到什麼時候,萬一有人累倒了可就麻煩了。」
幾個人都覺得她說得有道理,遂一一應了,各自歇下。
孟芳苓因心裡還惦記著太皇太后,瞇了一會兒就醒了睡不著了,她悄聲去了太皇太后的寢宮,見值守的宮女盡職盡責地守在那裡,太皇太后睡容安祥,這才欣慰地輕手輕腳地出了寢宮,就坐在寢宮外的套間裡做著針線活。
太陽漸漸偏西,屋裡的光線暗下來,孟芳苓眼睛發澀,放下手中的針線活悄聲問身邊服侍的小宮女:「東暖閣可有什麼動靜?」
「沒有!」小宮女剛剛去太皇太后的寢宮打探消息過來,道,「印霞姐姐說太皇太后還沒有醒……」
她們都拿不定主意要不要叫醒太皇太后。
畢竟能睡,而且還能睡得好,也是件好事。
孟芳苓一時也拿不定主意,但她決定在太皇太后的寢宮外守著。
她穿了鞋,快步去了東暖閣,卻在門口碰到了也來探望太皇太后的姜憲、白愫和王瓚家的石氏。幾個人打了招呼,姜憲問迎接她們的宮女:「太皇太后可醒了過來!」
「還沒有呢!」那宮女笑盈盈地道,「印霞姐姐在屋裡守著,沒有叫我們進去。」
四個人頷首,就在宮外說起話來。
天色越來越暗,眼看就要到掌燈時分了,太皇太后還沒有醒過來。
姜憲猶豫著要不要去叫醒太皇太后,白愫卻道:「難得她老人家睡得好,我們還是等一會吧!」
石氏也在一旁附和。
可莫名的,姜憲心裡卻暗暗生出些許的不安來。
也許是她太敏感了。
姜憲思忖。
太皇太后剛才還精神飽滿地和她們說著話呢!
她心情忐忑地又等了一會兒,宮女、內侍已經開始點燈了,她心裡十分不安,想了想,還是叫了個小宮女,道:「你去跟印霞說一聲,讓她請太皇太后起床,到了晚膳的時候了。」
小宮女應聲而去。
她們等了大約一盞茶的功夫,印霞白著臉,打擺子似的走了出來,僵直地道:「郡主,您去看看吧!太皇太后,太皇太后……」說著,眼淚大滴大滴地落了下來。
姜憲腦子裡「嗡」地一聲,根本聽不清楚印霞之後說了些什麼,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進去的,不知道自己之後做了些什麼,等她回過神來的時候,就看見王瓚的母親和太皇太妃正在給太皇太后小殮,而白愫而緊緊地把她按坐在床頭的繡花墩上,不停地在她耳邊道:「太皇太后說起來也是喜喪,你別難過了。她老人家走得高高興興,該交待的後事全都交待清楚了。你應該欣慰才是。快別哭了!你看你的眼睛都哭腫了,等會慎哥兒過來看見了,該害怕了。」
她哭了嗎?
姜憲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
滿手的水。
她望著指尖的水洇發著愣。
這是她的淚水嗎?
「你別這樣!」白愫說著,語氣裡帶著濃濃的悲傷還有不捨,「太皇太后的死訊要往金陵報,謚號怎麼定,廟號怎麼定,在哪裡設靈堂……這些都得你拿主意,不然還不知道禮部的那些人會定出個怎樣的章程來。現在可不是哭的時候!」
是啊!
趙璽開始大肆修建他在金陵的行宮,江南那邊的水患剛剛好了一些,趙嘯又在閩南打了一個大仗,戶部根本沒有銀子,太皇太后的葬禮肯定會減半。
她老人家一輩子歷經了四帝,扶佐了幾任君王,如今走了,不能讓她老人家最後還走得冷冷清清。
姜憲想到太皇太后不願意和孝宗皇帝葬在一個陵寢的事,她心裡頓時湧出一股子說不清道不明的氣勢來。
她絕對不會讓太皇太后走都走得不安生的。
姜憲掏出帕子來擦著臉上的淚痕,人已恢復了冷靜,吩咐小宮女:「給我打水來洗把臉。」之後又問白愫:「太皇太后殯天的消息傳出去了嗎?」
趙璽雖然去了金陵,那邊依舊是行宮,六部衙門都留了個左給事中在京城負責一些事務。太皇太后殯天是國喪,理應由禮部承擔喪禮,並立刻派人報給趙璽。
白愫道:「公國爺已經過去了!」
也就是說,曹宣親自去了禮部。
他辦事,姜憲向來是放心的。
她鬆了口氣,開始恢復理智,知道小斂有很多的禮節,像她這樣的年輕人既沒有見過也沒有經驗,與其上前去幫倒忙,不如讓太皇太妃和王瓚的母親好生生地幫太皇太后小斂。
可讓她就這樣看著,她心裡又覺得難愛。
她索性出了寢宮,打發了內侍去禮部打聽情況,自己卻站在慈寧宮東暖閣的屋簷下朝北邊望去。
前世,太皇太后去的時候是大白天。
幫太皇太后裝殮的是太皇太妃和白愫。
那個時候,白愫經歷了很多的事,對這些禮儀程序早已嫻熟得成了權威。
她不忍心看到太皇太后死後的容顏,也是這樣站在屋簷下望著北方的天空發著呆。
只是那個時候,她看到的是塊凝固的,長方形的天空,今生,她卻知道,那長方形的天空之外,是更廣袤的一片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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