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太太匆匆地下了馬車,在垂花門前迎接的杭媽媽看她臉色蒼白,眼睛浮腫,知道元娘的情況肯定不妙。一面跟著大太太往屋裡走,一面急急地道:「忠勤伯府來了兩個媽媽,說是請五小姐、十小姐和十一娘五日後到忠勤伯府賞春。」
大太太突然停住了腳步,杭媽媽差點撞到她的身上。
「忠勤伯府甘家?」大太太目光凌厲,「賞春?」
杭媽媽連忙點頭:「是甘家七小姐派來的,請得極誠,大奶奶接了帖子。」
「大奶奶人呢?」大太太的聲音有些嚴厲。
「在堂屋。」杭媽媽忙慇勤地笑道,「大奶奶前把幾位小姐的嫁妝都擬了單子,正準備等您回來了商量著好去買些什麼東西!」
大太太微微頜首,快步進了屋。
大奶奶忙迎了上前:「娘,大姑奶奶她……」
大太太眼角的淚水又湧了出來:「虛驚一場!」不想過多地談起這件事。
「那就好。」大奶奶慶幸,「我陪嫁裡還有兩支百年的何首烏,要不,給大姑奶奶送去補補身子?」
大太太略一思忖,竟然道:「也好。這樣的好東西我一時也湊不到。」
大奶奶就讓杭媽媽去拿,自己扶著大太太坐到了西次間臨窗的大炕上,然後接了丫鬟們上的茶,親自端給了大太太。
大太太啜了一口茶,道:「大老爺呢?」
大奶奶笑道:「被同窗拉去喝酒了。還囑咐了外面的小廝晚上給他老人家留門。」
大太太臉色鐵青,手裡的茶盅就簌簌發起抖來。
大奶奶屏聲靜心,不敢多言。
半晌,大太太的臉色才慢慢緩和了些。
「聽說忠勤伯府的甘家七小姐給五娘幾個下了請帖,想請她們去賞春?」
大奶奶忙應了一聲「是」,笑道:「正等娘回來拿主意呢!」
「讓她們去。」大太太表情淡淡的,突然轉移了話題,「我讓你給她們買嫁妝辦得怎樣了?」
大奶奶就從衣袖裡拿了一份厚厚的單子出來:「這是我沒事的時候擬的,您看怎樣?」
大太太看得很仔細。不過,剛看了幾行,就有小丫鬟稟道:「大太太,大老爺差人來問您回來了沒有。要是回來,想問問大姑奶奶怎樣了?」
大太太聽了臉色就柔和起來,道:「回了大老爺,沒什麼事。」
小丫鬟應聲而去。
大太太就將單子遞給了大奶奶:「你想的很周到,就照你擬的單子買。要是錢不夠,再添點也行。這兩天就把這事給辦了。」
前兩天還說不急,慢慢買,要緊的是不要超了。怎麼今天就……
又想到婆婆回來時的模樣,心裡若有所感。
大奶奶就笑著應了聲「是」。
大太太又吩咐大奶奶:「我要讓杭媽媽幫我辦點事。」
大奶奶自然是應「是」,待杭媽媽拿了何首烏過來,就笑道:「您有什麼事,儘管吩咐就她是。」
大太太將何首烏交給了許媽媽:「送到大姑奶奶那裡去。」
許媽媽應聲而去。
大太太讓大奶奶去拿了黃歷來。她一邊翻著黃歷,一邊吩咐杭媽媽:「你去趟刑部給事中黃仁黃大人的府上,就說下聘的日子就定在……」說著,翻到了三月初九,「……三月初九好了。」
大奶奶和杭媽媽都吃了一驚。
這是不是太急了些,離會試的日子不到九天。
如果說剛才大奶奶還有些懷疑,那現在,就很肯定了。
她不敢多問,笑道:「那我得準備準備才是。」
到了下聘的那天,女方要招待男方的來人大吃一頓的。
杭媽媽更是福身給大太太道了一聲恭喜,這才笑盈盈地去了。
大太太並沒有喜悅之色,神態間反而有了一絲疲憊:「我們剛搬進來,東西都新著,到時候在門口掛兩大紅燈籠就行了。至於酒席,什麼東西燕京都有賣的,撿了貴的回來讓灶上的婆子做了就是,又不是不會。」
大奶奶笑著點了頭:「我這就去安排。」
大太太「嗯」了一聲,又道,「你明天一早就去趟王夫人家裡,請她做我們家的媒人!態度不妨誠懇些,能把她請來為好。」
大奶奶應了,大太太這才叫了珊瑚和翡翠幾個進來給她更衣。大奶奶識趣地退了下去。
到了晚上,大家都知道大太太把五娘許配給了錢公子。
五娘臉色煞白。
紫薇和紫苑立在一旁大氣也不敢吭。
十一娘知道了不由在心裡歎氣。
看樣子,這位茂國公府的王公子問題不小?
冬青正服侍她洗腳,笑著和她說話:「聽說大奶奶把嫁妝都買回來了,滿滿的堆了大半邊屋子。」
十一娘笑道:「就是堆了一屋子,也頂不過薄薄幾張銀票。」
「那倒也是。」冬青笑著,拿了干帕子重新給十一娘擦了腳,這才拿了絲襪給她套上,「您說,要是錢公子金榜提名了,我們家豈不有了個進士姑爺?」
大周鄉試是每年的十月,會試在次年的三月中旬,殿試在四月初一。
正好琥珀捧了衣裳進來,聽了笑道:「今年參加會試的人可真多啊!」
冬青點頭:「我們的大爺、二房的四姑爺,還有錢公子……要是都中了,那我們家就是一門三進士了。」
琥珀掩嘴而笑:「我們家早就一門三進士了。要說父子同進士。也不對,姑舅三進士?也不能這樣說……哎呀,我們家好多進士!」
大家都哈哈哈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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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邊大老爺聽了卻直皺眉頭:「會不會太快了?哪有這個時候定親的。還是等五月份再說吧!」
「老爺也有糊塗的時候。」大太太笑道,「等到了五月份,新科的進士出來了,這門親事我們攀不攀得上還是兩說呢?」
大老爺不以為然:「要是那姓錢的這樣短視,這門親事不要也罷!」
「看你。是面子要緊,還是女兒的前程要緊?」大太太嗔道,「這個事我說了算。」又道,「我有件事商量你。」大太太笑道,「你也知道,那姓錢的家境貧寒,我怕五娘過去了吃苦,想給一千兩銀子的壓箱錢給她,你覺得怎樣?」
看見大太太這麼大方,大老爺自然很是高興,連連點頭:「好,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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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初九那日,黃夫人一大早就帶了銀錠、如意金釵和八色果品、茶葉等物登了門,坐下來喝了一杯茶,羅家的媒人王夫人才姍姍而來。
兩人交換了寫著五娘和錢公子的泥金全紅柬,黃夫人將帶來的東西交給了羅家的人,由大奶奶陪著在內宅吃酒。
期間提起錢公子的住處:「……國子監旁邊租了個兩間的退步,這一時半會又找不到房子。只有等五月過後再商量婚期了。正好那個時候考完了,來個雙喜臨門。」
大太太想著,要是錢公子真的中了進士,那就得考庶吉士,如果再考中了庶吉士,就得在燕京再留三年。如果沒有考上,少不得要在燕京侯缺。要是快的話,到了七、八月份就能謀個差事了,要是慢,恐怕要到明年開春也不一定。
她在心裡划算著,笑道:「五月也快了些,不如等到九月份再看看有沒有什麼好日子。」
大戶人家說親,一年半載是常事,四年五年也平常。能得到羅家這樣一句話,黃夫人已是很滿意,忙笑著應了。
五娘的婚事就算是定下來了。
第二天,大奶奶把錢公子帶來的果品和茶葉等物分了兩份,差人給二老爺和三老爺各送去了一份。
二太太和三太太知道了,都紛紛登門祝賀。
五娘就躲在屋裡不出來。
十娘和十一娘出來給眾位長輩行禮。
大家說說笑笑去了五娘那裡,五娘羞答答地站在那裡不說話,十一娘卻想起了昨天晚上聽到的碎瓷聲。
二太太就拉了五娘的手笑道:「我們家五小姐有福氣,一嫁就嫁了個舉人。以後定能掙個鳳冠霞帔回來。」
三太太也笑道:「這也是大嫂的福氣。」
大太太呵呵笑,看五娘的臉紅得快滴出血來,笑著請大家去了自己屋裡。
大家坐下來喝茶聊天,吃了午飯,開始抹牌閒話,七娘、十一娘陪在一旁看牌,十娘則坐在一旁磕瓜子。
打了幾圈,七娘坐不住了,給十一娘使眼色,然後對二太太道:「娘,我們想去看看五姐。」
二太太正在整一個大三元,聽著揮了揮手:「去吧,去吧,免得在這裡吵我。」
七娘笑嘻嘻地應了,拉了十一娘的手朝著十娘揚了揚下頜。
意思是問她去不去。
照著以前,十娘是理也不理的,這次竟然放了手中的瓜子:「母親,我們也去看看五姐。」
大太太抬頭看了她一眼,又見七娘挽著十一娘,點了點頭。
三個人站起來就要走,早在一旁待得不耐煩的五爺和六爺立刻起身跟在了她們的後面:「娘,我們也去看五姐。」說著,一溜煙地跑到了她們前面,惹得七姐咯咯直笑。
三太太忙吩咐身邊的丫鬟:「快跟了去。」
一群人去了五娘那裡。
五娘正盤腿坐在臨窗的炕前做針線。
七娘一見她就掩嘴笑起來,五娘抬頭,板著臉,沒有一點喜色。倒讓七娘不好意思:「五姐,娘她們都在打牌,我們到你這裡來歇歇腳。」
五娘勉強露了個笑容,叫了紫薇給她們上茶。
七娘和十一娘坐下,五爺和六爺卻在屋裡到處竄。
穗兒跟在身後,一會道「小心別把小姐桌上的筆筒給撞了下來」,一會兒道「小心別把小姐的花幾撞翻了」,把五爺的脾氣說出來了,抬腳就踹在了穗兒的胸口:「小娼婦的,你說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