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花門外沉默良久。
羅振譽得意地道:「怎麼樣?猜不出來了吧!只要你認輸,然後送上三個大大的紅包,再回答了我四姐夫的《論語》,我們就放你進來。」
「你這是在為難我們。」門外有叫囂著,「根本就沒有這個字。」
「我又沒說一定是個字謎。」大家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羅振譽簡直就有些得意洋洋了,「你們也太蠢了。告訴你們,我五姐夫來迎親的時候,所有的謎語全答對了。不僅如此,還當場做了一篇策論。別說是開門了,就是開門的紅包也免了。」
是因為當場的氣氛太好,不適合要紅包罷了。不過,三日回門的時候,錢明還是主動把羅振開和羅振譽兩人的紅包補給了他們。要說他們現在最喜歡誰,恐怕就是錢明瞭。
外面的聽了一陣竊竊私語。
錢明眉宇間不免有了幾份喜色。
越是這個時候,越要寬宏大量。
他忙走到羅振興身邊,卻聽見和羅振興並肩而立的余怡清正小聲嘀咕著:「這是個什麼謎語。肯定不是字謎。那就是打一個物件了。範圍這麼廣……」
羅振興笑道:「定是這兩個小傢伙特意從哪裡找來為難十妹夫的,只怕沒那麼容易答出來。」
看見錢明走過來,兩人停止了交談,笑著喊了一聲「子純」。
錢明就笑道:「時間不早了,免得誤了吉時。我看,還是給個台階他們下的好。」
余怡清點著:「可這謎語我也打不出來。不然,我早就說了謎底破了這個局了。」
錢明聽了就笑著朝門外喊道:「既然答不出來,那就留下買路錢。五個紅包,讓你過關……」
他的話音還沒有落,外面突然有人叫囂起來:「他媽的,這算什麼意思?你們不想嫁,我還不想娶呢!兄弟們,我們回去。他羅家想結這門親,讓他們自己把閨女給我送去。走,走,走,我們回家喝酒去……」語氣很是粗魯。
羅家的人全都色變。
常言說的好,抬頭嫁閨女,低頭娶媳婦。誰家娶媳婦不被岳家調侃一番。沒想到,王家竟然……
最難受的卻是錢明。
剛才可是他出的頭!
說起來,他活這麼大,一向被人讚有急智……卻在嫁十姨妹的時候,當著岳家的這麼多人栽了這麼大的跟頭。也不知道等會岳父、岳母會怎樣看他……
羅振興和余怡清卻是呆住了。
他們從來沒有想到,有人會這樣……他們成親的那會,被人鬧得比這還凶,也沒人敢掉頭就走啊!
一時間,內院一片寂靜。
而外面的人聽了那個的叫囂,都起哄起來:「走了,走啊……」
「世子,世子……」王家那邊就有人苦苦哀求,「您可不能走……國公爺問起來我怎麼交待啊……」可惜這聲音無力,很快被淹沒在了怪叫聲中。
「怎麼辦?」余怡清有些手足無措了。
羅振興也拿不定主意:「要不,就開了門吧!」
「開門?」余怡清猶豫道,「那豈不是讓人說我們怕了新姑爺,急巴巴地把人送上門去。這顏面可丟大了!你讓十娘以後怎麼在王家做人?」
兩人說著,不約而同地詫異錢明怎麼不說話,都朝錢明望去,就看見他滿頭是汗地站在那裡。
「子純,你主意一向最多,好歹拿個主意。」
羅振興的聲音剛落,外面已傳來砸東西的聲音:「走了,走了……」
羅振開和羅振譽一開始也被嚇呆了,此刻外面一陣「辟里啪啦」的聲音,讓兩人不由一個激靈,害怕起來。他們對視一眼,然後一起朝後院跑去——他們準備去找十一娘,好歹讓她找個地方給自己躲躲,等會大人們回過神來,肯定會找他們出氣的。
只是他們剛進院子,就嚇了一跳。
新娘子住的西廂大門敞開,僕婦們個個神色肅然,卻悄無聲息地端著銅盆穿梭似的進進出出。
「這,這是怎麼了?」羅振譽有些目瞪口呆。
「走,我們去看看去。」羅振開也很好奇,立刻忘記了自己到後院的目的。
羅振譽一向以哥哥馬首是瞻,跟著羅振開朝西廂房去。
看見他們的丫鬟嚇得臉都白了,有人尖聲叫道:「有人來了!」
有些淒厲的聲音反而把羅振開和羅振譽嚇得連退了兩步。
「怎麼回事!」隨著一聲嚴厲的質問,兩兄弟發現琥珀出現在門口。
「您(你)怎麼在這裡?」三人異口同聲地道。
一時間,三人面面相覷地呆在那裡。
「琥珀,誰在外面?」屋裡就傳來了十一娘有些嚴肅的聲音。
羅振開從來沒有聽過十一娘用這種口氣說話。
他本能地感覺到事情很蹊蹺。
「十一姐,」羅振開立刻衝了進去,「是我!」
琥珀看著不由苦笑,和羅振譽一前一後地進了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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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娘臉色有些蒼白地坐在臨窗的大炕上,她的膝上枕著一個女子。
烏黑的青絲逶迤地拖在大紅的錦袍上,美艷之餘更讓感到驚悚。
「怎麼是你們?」十一娘很平靜地和羅振開、羅振譽打了一個招呼,然後沉著地吩咐身邊的人:「再灌。」
羅振開這才發現,炕頭立著的那個穿著丁香色褙子的婦人竟然是大太太身邊的許媽媽。
聽了十一娘的吩咐,她立刻捏著十一娘膝上的女子的下頜把那人的口給掰開了,另有一個丫鬟就將海碗裡的水往那女子的嘴裡灌。那女子就咳了一下,水從嘴裡溢了出來。
羅振譽不由「啊」了一聲。
雖然那女子閉著眼睛,臉也被她們弄得有些變形,但他還是一眼就認出來了,枕在十一娘膝上的女子就是今天的新娘子——十娘。
琥珀就走了過來:「五爺,六爺,我帶你們到隔壁去吃糖。」
兩人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場面,又好奇,又感覺有點驚恐,不免猶豫起來。
而琥珀心裡雖然急,卻不敢強行把這兩位爺給拽走。
就在這時,有媽媽捧著一大盆熱騰騰的東西走了進來:「綠豆水來了,綠豆水來了!」十分興奮的樣子。
琥珀一手牽扯一個,把他們從炕前拉開。
「快弄涼了。」十一娘聲音有些低,但聲音平穩,莫名就讓人鎮定下來。
端綠豆水來的婦人聽了立刻跑進淨房拿了個空銅盆來。然後把綠豆水從這盆往那盆倒,來回倒騰著,想讓綠豆水很快涼下來。
「再灌。」十一娘又吩咐那丫鬟。
丫鬟眼淚撲撲地落下來:「十一小姐,灌,灌不進去了!」
「這可怎麼辦?」羅振開發現許媽媽驚慌地望著十一娘。
十一娘想了想,道:「媽媽還是去回了母親吧!這事是瞞不住的。越瞞,越不好收場。」
許媽媽遲疑片刻,咬了咬牙:「這裡就有勞煩十一小姐了,我立刻去稟了大太太。」
十一娘點了點頭,許媽媽飛奔而去。
十姐,是不是要死了?
羅振開想著,不由上前幾步想看個明白。
結果他看見十一娘突然伏下頭去,在十娘耳邊說道:「你可真聽話!她想你死,你就乖乖地死了。」
羅振開就發現十姐的一直靜靜地覆在眼瞼的睫毛顫了顫。
再看十一娘,已抬起頭,脊背挺得筆直,聲音沉靜地說了一聲「再灌」。
她的聲音不大,聲調也不高,卻有一種凜然之氣,讓人不敢不聽。
那丫鬟立刻又開始給十娘往嘴裡灌水。
「十一小姐,綠豆水,綠豆水了!」在一旁倒騰著綠豆水的婦人就有些怯生生地望著十一娘。
「換上綠豆水。」十一娘吩咐那丫鬟。
丫鬟和婦人都不敢遲疑,一個忙把綠豆水端了過去,一個拿起海碗舀了就往十娘嘴裡灌。
羅振開就聽見十一娘又附耳對十娘道:「我不知道,你原來一直是個乖女兒。」
隨著十一娘的聲音,他就看見十娘一直有些僵直的手指動了動。
羅振開不由抬頭望十一娘。發現十一娘好像鬆了口氣似的,眉宇間鬆懈了很多。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好像只有一盞茶的功夫,又好像過去了一柱香的時間,十娘突然「哇」地一聲吐了出來。
羅振開發現有驚喜的神色從十一娘眼底掠過,而且,她的聲音也比剛才略略高了幾分:「再灌!」
門外就傳來了雜亂的腳步聲。
羅振聲不由循聲望去。
看見許媽媽攙扶著面白如紙的大太太走了進來:「活不活得成?」
滿屋子的人都半蹲下去給大太太行禮,大太太看也沒看一眼,逕直朝臨窗的大炕走去。
她盯著十娘的眼神裡全是怨憤,看得羅振開打了一個寒顫。
「不知道。」十一娘聲音很沉穩,「盡力而為。」
大太太立刻吩咐許媽媽:「你去跟大爺說,王家願意娶媳婦,就給我規規矩矩地當著媒人和兩家人的面磕三個響頭。不願意娶,明天讓媒人先生來,把該退的退了,該還的還了。我們家不勉強。」
許媽媽立刻應「是」,小跑著出了房門。
十一娘不由滿臉狐惑。
大太太冷笑:「你大哥攔門,王家那小子就發起脾氣來,還揚言要退婚。」說著,看了十娘一眼,「正好,我們也不用找什麼借口了。她要是能活過來,我們就嫁女兒。她要是活不過來,就說不堪受辱自盡了。」
「可是,王家不是要退婚嗎?」十一娘的聲音裡帶著幾份讓羅振開不明白的憫惜,「我看,那王公子的涵養這樣差,不如趁機……」
「你知道什麼?」大太太的聲音更冷了,「事關我們兩家的名聲,可不是他一個黃口小兒能做主的。」
羅振開就發現十娘的手指又動了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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