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定後沒幾日,徐令宜搬師回朝。
大軍停在離燕京六十公里以外的西山大營,徐令宜將帶領麾下三千官兵於六月六日午時在午門舉行獻俘儀式。
那天,萬巷空城看徐郎……
十一娘卻帶著琥珀和冬青在家裡曬衣、曬被,藉著這個機會收箱籠。
竺香就端了綠豆湯來給她們解渴。
「歇一下吧!」十一娘望著炎炎烈日,招呼在院子裡忙著的琥珀和冬青。
兩人帶著灸人的熱氣進了屋,捧了綠豆湯一口氣喝完才放碗。
「放了冰糖的?」冬青笑盈盈地問竺香。
竺香點頭:「我說是十一小姐要的,廚房裡就放了冰糖。」
還沒有嫁到徐家去,眾人對十一娘屋裡的人已大不相同。
竺香就猶豫道:「廚房的申媽媽說,她的侄女十分能幹,小姐走的時候,能不能把她的侄女帶過去。」
大家都望著十一娘。
十一娘笑道:「跟她說,這種事得母親做主。」
竺香點頭,收了碗,送去了廚房。
琥珀就含含糊糊地道:「小姐,您要不要看幾個人……總是有辦法的……」
十一娘沒有做聲。
冬青卻抬頭看了看天空:「這麼熱的天,也不知道侯爺受不受的住?可別熱出病來才好!」
十一娘不由莞爾:「你放心,徐家已經下了聘。不管他出了什麼事,我總是要嫁過去的。」
冬青聽著卻正色道:「小姐,侯爺對您那麼好,您可不能再說這樣的話了!」
她嘴裡所說的「好」,是指徐家給十一娘的聘金是白銀五千兩……相比王家給十娘的一千兩和錢家給五娘的二百兩而言,實在是太給自己長臉了。
十一娘決定保持沉默。
在這個問題上,她和冬青實在是說不到一塊去。
聘金是擺在明面上的,既是羅家的面子更是徐家的面子。何況,因為徐家聘禮總價超過了一萬兩銀子,大太太因此不得不水漲船高,為她置辦了一萬兩銀子的嫁妝。當然,這種結果是十一娘非常願意見到的——誰還會嫌自己的陪嫁多啊!加上徐家給的聘禮中那些真正值錢的金銀首飾、衣料布匹都會給她,到時候會做為自己的陪嫁陪到徐家去。真正算起來,徐家也不過花了二、三千兩銀子罷了,可她卻帶了兩個田莊,兩個院子過去,僅這,就值五千多兩銀子……徐家真正是既掙了面子又掙了裡子。
相比之下,還是羅家吃了大虧。
如果是自己為兒子聘媳婦,只怕也會這麼幹!
不過,大太太的大方也出乎了她的意料之外。
畢竟五娘和十娘出嫁,她可是一碗水端平了的,都是一百畝水田和一個院子……
而冬青看見十一娘沒有做聲,知道她不喜歡自己說這些,可她實在是忍不住。
夫為妻綱。嫁到了徐家,是生是死,是好是壞,全看侯爺的了。不把侯爺服侍好了,怎麼會有好日子過。小姐要是不明白這一點,以後會吃大虧的!
她不由勸十一娘道:「小姐,您讀的書比我多,道理也知道的比我多。只有夫唱婦隨,才能家道興旺……」
就有小丫鬟跑進來道:「十一小姐,去接五姨娘的轎子回來了!」
十一娘「騰」地一下就站了起來:「真的,在哪裡?」
小丫鬟笑道:「剛進胡同。這會怕是進了院子。」
這也是和徐令宜定親的福利之一——家裡有什麼關於她的事,大家都很積極地向她通風報信。
十一娘就讓琥珀賞了那小丫鬟幾個銅子。
小丫鬟接了,千恩萬謝地走了。
十一娘就慢慢地坐了下去。
冬青奇道:「您不去迎接姨娘嗎?」
「到時候,母親自然會叫我。」十一娘臉上有著淡淡的悲傷。
有些東西,是互為表裡的。要不然,怎麼有母以子為貴,子以母為尊的話。只有她好了,別人自然不敢怠慢五姨娘……
可過了好一會,也沒有人來叫她。
十一娘不由急起來。差了秋菊去打聽:「看看是不是出了什麼事?」
秋菊應聲而去,很快就折了回來:「小姐,五姨娘沒有來!」
十一娘大吃一驚:「沒有來?為什麼沒來?是身子不舒服?還是出了別的什麼事?」
「不知道。」秋菊搖頭,「不過,這次吳孝全兩口子都來了,吳孝全家的應該知道。」
十一娘心急如焚,面上卻佯做鎮定。直到下午才等來了吳孝全家的。
她也爽利,開口就道:「姨娘說了,您有了好歸宿,就比什麼都好。她就不來了。免得出閣的時候讓姑爺為難。還讓我給您帶信來,讓您到了夫家,上要孝敬婆婆,下要尊敬姑爺,可不能做出什麼有失倫常的事來。」
十一娘有些發呆。
五姨娘,不管什麼時候,最先想到的還是自己這個做女兒的……
吳孝全家的看十一娘眼圈有些發紅,忙笑道:「十一小姐還不知道吧?我們四爺要娶媳婦了。」
十一娘果然被這消息吸引,吃驚地道:「四哥要娶媳婦了?」
吳孝全家的點頭:「是虞縣林橋周家的小姐。也算得上世代書香了。祖父曾經做過大名府的知府,只是父親去世的早,家道有些沒落了。」
十一娘點頭。
要是好,大太太肯定不會同意。
吳孝全家的見十一娘對這個話題並不反感,上前幾步,低聲道:「不過,我聽說,周家小姐的性格十分的潑辣,左鄰右舍的人都不敢惹她。所以到了十八歲還沒有說婆家。」
「十八歲還沒有說婆家?」琥珀低聲道,「那豈不是比我們家四爺還大。」
吳孝全家的掩袖而笑:「今年二十歲,正應了女大三,抱金磚的說法。」
「這門親事是誰做的保山?」十一娘不由道,「三姨娘知道嗎?」
「是杭州知府周大人的夫人保的媒。」吳孝全家的笑道,「大太太親自托周夫人幫著找的,三姨娘知不知道有什麼打緊的。聽說,周大人曾經和周小姐的祖父共過事,因同姓周,還論了序齒。這不,暫定了九月初十的日子,特意讓我來商量成親的事宜。」
所謂的「商量成親事宜」,是指來找大太太拿錢吧?畢竟,不管是下定還是聘娶,沒有錢總是寸步難行。何況,今年過年的時候,大太太又差人回餘杭拿了兩萬兩銀子來……
這邊吳孝全家的和十一娘說著話,那邊大老爺正在犯愁:「我說了姐妹幾個要差不多,你偏不聽。現在好了,聲哥成親怎麼辦?」
「有什麼不好辦的?」大太太冷冷地道,「把他原來住的地方粉粉,傢俱什麼的也是現成的。不過下定的時候添些金銀首飾、綾羅綢緞之類的,花不了兩百兩,加上筵席上的雞鴨魚肉,最多四百兩就夠了。」
「不行!」大老爺道,「你讓我四百兩娶個兒媳婦,左鄰右舍的不笑掉大牙才怪。怎麼也得一千兩銀子。」
「一千兩銀子?」大太太端著茶盅冷笑,「你也不看周家是什麼人家?你拿一千兩銀子去,人家周家怎麼還禮?你可別忘了,徐家一萬二千兩銀子的聘禮就讓我們前前後後得花兩萬兩銀子嫁十一娘。徐家是見慣大場面一向出手大方,我們總得為周家想想吧?說不定就這四百兩,周家都要舉債嫁閨女。」
大老爺只好嘀咕道:「那也太少了。興哥的時候,可花了五千多兩……」
大太太不耐煩地瞪了丈夫一眼:「媳婦的陪嫁也有三千多兩!」
大老爺算帳是從來沒有算贏過大太太的,有些氣悶地轉過身去喝茶。
「九月初十這日子也得改一改。」大太太沉吟道,「徐家前兩天來問過我。說欽天監說了,九月裡只有初十是好日子。要不,就要等十月二十二。我瞧徐家那意思,是想訂在九月初十。聲哥的日子等徐家那邊定了再說吧!」說完,又叫許媽媽,「去接了五姑爺和五姑奶奶來——聲哥成親是大事,總得商量商量他們兩口子。」
現在五娘事事都聽錢明的,錢明呢,和大太太一樣,事事都要先顧著徐家。大老爺只好不說話了。只有等徐家來報了日子再說。
徐家果然是看中了九月初十。
因是和大太太商量好了的,大老爺當即就同意了。
羅振聲的婚事就改在了十月二十二日。
夫妻兩剛剛商量好,山東那邊有信來,說七娘出嫁的日子定在了十一月初十。
「不是說明年開春的嗎?怎麼改在了年底?」
來報信的喻媽媽就笑道:「您不知道我們家這位姑爺的心有多誠。二太太說打傢俱要日子,姑爺就急巴巴地送了傢俱來;二太太說針線一時做不完,姑爺就從仙綾閣請了十個針線師傅到我們家去做針線……二太太看這架勢,什麼話也不敢說了——難道嫁七小姐全讓姑爺家出錢不成。這不,一來讓我給大老爺、大太太、三太太來報個信,二來讓我到老吉祥來給七小姐打頭面。」
大太太就看了大老爺一眼:「看樣子,聲哥的婚期又得改。」
兒子成親,父母總得到吧!
大老爺大手一揮:「聲哥的婚事定在明年開春好了!」
「明年,周家姑娘二十一了!」大太太又反對。
侄女和兒子,當然是兒子更重要。
大老爺沒有一點猶豫,立刻道:「那就讓興哥去送七娘,我們回餘杭!」
大太太臉色微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