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娘聽了喬太太一番話,對喬蓮房的那一點點同情都煙消雲散了。
她笑道:「你看,這都快過年了。為喬姨娘的病,太醫院的太醫看了個遍,問是什麼病,只說是身子骨弱,一味地補著。要不,再換個太醫來瞧瞧?府裡是有規矩的,生病了的人要另居靜室修養的,想來府上也是有這樣規矩的。」她說著,壓低了聲音,「你年紀比我長,見識也多。會不會是喬姨娘的爹想著喬姨娘,來看她……被纏上了。」說著,坐直了身子,「我看,不如換個法子。到廟裡去靜養一些日子。在佛祖面前,也許這病就好了呢!喬太太,您說呢?」
任喬太太再老練,也被十一娘柔裡帶剛的一番話說的心驚肉跳。
竟然說是被蓮房的爹纏上了……豈不是在說鬧鬼!
她望著眼前這個還沒有及笄的小姑娘,眼底閃過一絲怨懟,卻又找不出一句反駁的話來。
十一娘冷冷地望著她:「喬姨娘是你一手教大的,這話你去說最合適了。是換個太醫來瞧瞧呢?還是就照著現在太醫的單子繼續吃藥?你代我去問問喬姨娘的意思吧!」說著,端了茶盅。
喬太太氣得嘴唇直抖,卻只能起身告辭,由小丫鬟領著去了喬蓮房那裡。
喬蓮房在喬太太進門時就得了消息,正站在門口等,見了母親,立刻迎上前去:「娘,您可來了。」說著,淚水在眼眶裡轉了起來。
喬太太看著,滿腔怒火就丟到了爪哇地裡。
這可是她十月懷胎生下的,從一點點好不容易養到如今亭亭玉立……
她抓住女兒的手,眼角有些濕潤地上下打量她:「你還好吧?」
喬蓮房臉上飛起兩道霞色。
喬太太忙拉著她往屋裡去:「這不是說話的地方!」
喬蓮房點頭,溫順地跟著母親進了屋。
兩人坐到臨窗的大炕上,端了茶進來的繡櫞一面將茶奉上,一面忍不住滿臉喜色對喬太太道:「太太,侯爺在我們這裡連歇了兩夜,還和以前一樣疼愛我們家小姐。」說著,忍不住露出幾分得意來。
喬太太聽著目光一亮。
喬蓮房紅著臉嗔道:「要你多嘴。還不快下去守在門口,我和娘還有話要說。」
繡櫞笑嘻嘻地退了下去。
喬太太有些迫不及待地道:「侯爺在秦姨娘和文姨娘那裡各歇了幾夜?」
喬蓮房低著頭玩著自己的衣角,臉紅得能滴出血來:「各歇了一夜。」
喬太太聽著就長長地透了一口氣,雙手合十朝著西邊揖了揖:「阿彌陀佛!這就好,這就好!」然後望著女兒,低聲地道:「我告訴你說的話,你可對侯爺說了?」
喬蓮房聲如蚊蚋地「嗯」了一聲,道:「我照您的話……說我這是心病……侯爺,侯爺待我和以前一樣好!」
喬太太笑起來:「再不可使小性子了。要知道,男人在外面行事多說違心之言,行違心之事,累得很。回到家裡,就想看一張笑臉兒。你好在是遇到了侯爺,要是遇到個不知道憐香惜玉的,你這樣哭哭啼啼的,只怕抬腳就走,更別說什麼恩愛了!」說著,已語帶悵然,「這裡和喬家沒什麼兩樣。我們一舉一動都被人看著。偏偏你又沒有機會見到太夫人,就是有個萬一,連個替你申辯的人都沒有。更應該萬分小心,不可讓人拿了把柄才是。」
喬蓮房聽著直點頭,商量母親:「娘,我們要不要買通太夫人身邊的魏紫或者是姚黃的……」
「不用。」喬太太搖頭,「徐家比喬家的規矩嚴,同樣的事,在喬家行,在徐家未必行的通。特別是我們沒有那個閒錢。」
喬蓮房聽著說了一聲「您等等」,就進屋去開了箱籠,拿了兩錠二十五兩的雪花銀子給喬太太:「您拿回去慢慢用。」
喬太太看著臉色大變:「你向侯爺要東西了?」
「不是,不是。」喬蓮房忙道,「您的話我一直都記在心上呢。我沒有向侯爺要東西,是上次侯爺來的時候,正好我的珠箍散了,幾個小丫鬟都匍在地上找珠子,侯爺當時只說『再去串一串就是』,誰知道第二天就讓白總管送了一百兩銀子過來。我就兌了五十兩,正想讓人給您帶過去……」
「荒唐!」喬太太臉色鐵青,「既然是侯爺賞你的,你就照他的話買了漂亮的珠箍戴著給侯爺謝賞才是。把這錢兌了銀子是怎麼一回來著?」
「娘,」喬蓮房急急地辯道,「我去問過了,那珠箍只要三十幾兩就行了。我每個月還有五兩銀子的月例,吃的穿的都是公中的,也用不了什麼銀子……」
「胡說八道!」喬太太神色更是嚴厲,「你難道就不用打賞下面的丫鬟婆子、你難道就不用把自己好好的倒飭倒飭。要知道,有侯爺才有一切,沒有侯爺,你就是有千金萬金,那都是空的。文湘蓮的倒子活生生地擺在那裡,你怎麼就沒一點腦子。」
喬蓮房眼淚在眼眶裡打著轉:「娘在家裡也過得清苦……」
喬太太打斷了喬蓮房的話:「我一個孀居之人,難道還大紅大綠地滿頭珠翠不成?再說了,只要我給你父親守一天,他們喬家的人就要尊敬我一天。他們還指望著我給喬家掙一座貞潔牌坊回來呢!」說著,拿了帕子給女兒抹眼角,「好孩子,你如今可不是在我的膝下,有什麼事都能商量娘。有時候,你也要自己多想想才是。我還是那句老話,趁著羅十一娘年紀還小,你要把侯爺留在你屋裡才是。」
「我,我聽您的……」喬蓮房羞得滿臉通紅。
喬太太微微點頭,低聲道:「你看現這機會多好。可不像元娘那會,小日子常和侍寢的日子相衝突。你要想辦法生下兒子才是。那些錢啊權啊的都是虛的,只有生下兒子,你才有好日子過,你才有出頭之日。」
喬蓮房聽著欲言又止。
喬太太看著不由歎氣。
她沒想到女兒會落到這一田地,有些話從沒有跟她說過。現在看來,不說是不行了。
喬太太斟酌片刻,低聲道:「羅十一娘今年十四歲,週歲才十三。別說年紀小不容易受孕,就是懷上了,保不保得住還是個問題。我想,這只怕是羅家選她嫁過來的主要原因。」
喬蓮房聽了露出吃驚的表情來:「娘……」
喬太太肯定地朝女兒點了點頭:「所以說你要多個心眼。別以為什麼事都是偶然,都是一時運氣不濟……」說著,歎了口氣,「你啊……」話到嘴邊,卻嚥了下去。
如果當初自己的心不是那麼大,就把蓮房嫁給自己的侄兒,雖說是貧寒些,可好歹是正經的原配夫妻,不用受這樣的委屈……有些話現在說已經晚了,只會亂了大家的心緒。
她打起精神來幫著女兒分析:「秦姨娘年紀大了,文姨娘侯爺又一向不待見,得他歡心的只有你。羅十一娘我看著也是個聰明的。」她就把剛才十一娘所說的話一五一十地告訴了喬蓮房,「聰明人有聰明人的做法,她肯定是不會得罪侯爺的。所以一些小事都忍下來。你也不可太過份,差不多就行了。等會我走了,你就去給她陪個不是,想來她也不會為難你。以後多跟秦姨娘學學,該問安的時候就要去問安,該低聲下氣的時候就應該低聲下氣,該討好賣乖的時候就討好賣乖……」
十一娘竟然這樣威脅她……她還要給十一娘陪不是,還低聲下氣、討好賣乖……喬蓮房聽著嘴抿著緊緊的,眼底閃過一絲忿然。
而正在教訓女兒的喬太太見喬蓮房樣子,不由搖頭:「蓮房,你是不是覺得羅十一娘就算是對你不滿,有侯爺在,她也沒有辦法把你怎樣,是不是這樣?」
喬蓮房沒有做聲,算是默認了。
「要是十一娘給侯爺安排一個絕色的通房呢?」喬太太淡淡地問喬蓮房。
「不可能的。」喬蓮房想也沒想地道,「有哪個女人願意給自己的丈夫安排通房?何況還是個絕色。」
喬太太對女兒的冥頑不化有些頭痛,但還是打起精神來道:「要是真的給侯爺安排了一個呢?比如說那個叫冬青,再比如說那個叫琥珀……要是十一娘為了對付你,為了拉攏侯爺,把這兩人都收了房,你準備怎麼辦?」
「不會的,不會的……」喬蓮房表情慌亂。
「要是為了對付你真的就收在了房裡呢?」喬太太咄咄逼人地問女兒。
喬蓮房一時語塞。
喬太太無奈地道:「羅十一娘年紀小,身子骨都沒有長開,侯爺在她那裡,自然沒有在你這裡舒服。她要對待你,唯一的辦法就是給侯爺收個絕色的通房。這樣一來,侯爺有了去的地方,她再挑你一個錯,侯爺難道還會為了你去為難妻子不成?蓮房,你要是看不透這一點,我也沒有什麼辦法了。只當是我沒有生你的,你也只當是沒有我這個做娘的。我們各走各的吧!」說完,起身就要走。
想到一直支持著自己的母親突然要離開,還說出這樣絕情的話來,喬蓮房立刻慌了,忙上前拉住母親:「娘,我聽您的,我聽您的,我一切都聽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