琥珀說著她處置小丫鬟的事:「……要讓她們知道,這院子裡誰說了算!」
十一娘笑著點頭,給予口頭表揚:「不錯,不錯。反應很快。」
琥珀聽了眉眼都亮起來,但很快又黯淡下去:「夫人說我反應很快,卻沒說處置的是否得當。夫人……」欲言又止。
士別三日,要刮目相看啊!
「目前來看,你處置的也得當。」十一娘指了一旁的錦杌讓琥珀坐下,輕聲慢語地道,「但你要記往一點。一樣的米,養百樣的人。不可能人人對我們忠心,也不可能人人對我們敬重。比如說我們這院子裡的人。多是大姐以前留下來的,她們受了大姐的恩惠,感激大姐。因而對我們這些新來的有些牴觸情緒,這是人之常情。」
琥珀點頭。
「對於那這些人,我們只求他們老老實實,本本份份地完成差事就行了。至於其他的,也就不要強求了。反之,像冬青和濱菊她們,卻又不一樣。她們是我帶進府的,是我的陪房,還當了這個院子的管事丫頭,除了老老實實當好差事,還要知道忠心耿耿。
琥珀聽著,低頭思商起來。
「只要你們能在我身邊為我分憂。大姐留下的那些人能老老實實的做事,這院子裡自然也就清泰平安了。所以我說,你的行事很機靈,及時懲罰了那個小丫鬟,殺雞給猴看,起到了震懾的作用。做得很好。」
琥珀聽著更困惑了:「既然如此,那夫人為什麼……」
「我就是想和你說說這件事。」
十一娘的態度更溫和了。
「大姐留下來的人中間,有像陶媽媽這樣精明強幹、在主子面前又有體面的,也有像綠雲、紅繡這樣當初只是因為人聰明機靈被選到身邊服伺的。像陶媽媽這樣的,論感情,她是大姐的乳娘,論相處的時間,從大姐出生到病逝;論恩惠,她的兒子如今管著大姐最大的莊子。除非是個忘恩負義的小人,要不然,如果出現了我和大姐同時落水的情況,她肯定是第一個跳下河去救大姐的人,哪怕我就在她觸手可及的地方,她也會先救大姐,而不是我。」
琥珀見十一娘打出這樣一個比喻來,有些目瞪口呆。可仔細一想,還真沒有辦法否定。
「可要是換上了綠雲、紅繡遇到這事,只怕又會不一樣。她們縱然會跳下去救大姐,可要是我比大姐離她們近,人之初,性本善,她們只怕會先救我,再去救大姐。你想想,是不是這個道理?」
琥珀眼底就露出幾份明瞭來:「您的意思是不是說,如果是陶媽媽犯了錯,怎樣處罰都不為過。可如果是綠雲和紅繡犯了錯,卻可以處罰的輕一些……」
十一娘笑起來:「摸到了一點門,卻還沒能進門。你再仔細想想!」
琥珀歪著頭想了半天,最後訕訕然地道:「夫人,我人蠢鈍,還是聽您說吧!」
「這規矩就是規矩,不管是誰犯了,都是一樣的處置。你打發那小丫鬟去了漿洗房,又言明讓她洗全府的被褥,她小小年紀,只怕沒幾天就要受不住了。」
「那,那該怎麼辦?」琥珀鬢角有細細的汗冒出來。
「你帶些東西去那小丫鬟的家裡,看那小丫鬟家裡是誰在當家。然後把這事情跟人家說說。把她犯了什麼事,為什麼要罰她,都說清楚了。也告訴她家裡的人,要是她受不往,讓她家裡人把她接回去。管事那裡,你可以幫著說說情,至於賣身的錢,也可以幫她出了。」
「那,那我還罰她幹什麼啊!」琥珀不由輕呼。
「我們和她往日無仇,近日無怨。何必非要把人往恨我們的路上逼。」十一娘幽幽一歎。
「不過,」緊接著,她語氣一轉,「有些人,縱是我們有心交好也拉攏不成的,她們要是犯了錯,那實在是運氣不好。要是為這個恨起我們來,我們也沒有辦法不是?」說著,她朝琥珀眨了眨眼睛,「那就讓她們想怎麼恨就怎麼恨好了!」
琥珀立刻明白過來。
「正是夫人說的這個理。」她有些激動,「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犯了規矩,人人都要處罰的。可這板子打了,給不給上藥,上什麼藥,什麼時候上藥,卻是我們的事。」
「總算我沒有白廢這番口舌。」十一娘見她明白,心裡頗為高興,使喚琥珀,「去,只知道在我這裡學規矩,卻不知道倒杯茶給我潤潤嗓子。」
「哎呀!」琥珀跳起來,「都是奴婢的錯。」忙將十一娘面前冷了的茶倒掉,重新換了杯熱茶。
「我聽冬青姐姐說,夫人以前在餘杭的時候,春夏喝鐵觀音,秋冬喝祁紅,然後祁紅裡還要加兩匙蜂蜜。可我跟了您,卻只見你喝龍井……」她坐到錦杌上陪十一娘說話,「是不是我們泡的茶不如您的意?」
十一娘啜了一口熱茶,笑著反問她:「你可見誰喝祁紅的時候在裡面放蜂蜜?」
琥珀想了想,搖頭:「我見識短,自然沒見過。」
「不是你沒見過。是真的很少有人這樣喝茶。」十一娘的聲音有些幽長,說是傷感也不像,說是高興,就更談不上了,讓琥珀聽了覺得怪怪的,「所以,我們要為能在冬天喝上放蜂蜜的祁紅而努力。」
琥珀聽著迷迷糊糊:「可五夫人屋裡的荷葉說,那二夫人還把燒紅了的石頭放在茶裡喝呢!夫人想在祁紅裡加點蜂蜜這有什麼出格的。」
十一娘聽了哈哈大笑。
笑過之後,卻正色地對琥珀道:「新進的小丫鬟都要學規矩,這些規矩,就是丫鬟、媳婦的行為規範。你去抄一份來,然後讓大家重新背一遍。然後跟她們說清楚,以後行事,就照著規矩來。再有人犯事,你照著行事就是,也可少些嗔怪。」
她還有好多事要做——常九河剛接手陪嫁的莊子,也不知道今天的收成怎樣?花露鋪子開不成了,還得想想其他的法子。如今都是元月底了,徐令宜要打發那些涉及到霉米事件的管事也就在這幾天了,她陪房裡劉元瑞的長子今年十二歲了,常九河的次子今年十歲了,得找個機會看看,想辦法推薦到外院去,先從小廝、隨從做起。還有常九河的長女、萬義宗的長女,也到了可以進府當差的年紀,她還沒有見過……她可不想天天陷到這些亂七八糟的事裡去。
琥珀點頭。又見十一娘心情很好的樣子,一直坐得筆直的身子就朝前傾了傾,低聲道:「夫人,回弓弦胡同的時候聽珊瑚姐姐說,大太太讓您給侯爺收個屋裡人。」她目光閃爍,「還怕侯爺不滿意,想在我們原來的姊妹裡再挑幾個過來讓侯爺看看……」
十一娘看著笑道:「你想說什麼?」
琥珀立刻臉色緋紅,期期艾艾地道:「夫人,你看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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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人在屋裡說話的時候,陶媽媽正望著給她報信的婆子直冷笑。
「真是翅膀長硬了,連個小小的丫鬟都敢甩臉色我看了。」
「是啊,媽媽!」那婆子義憤填膺地道,「常言說的人,打人不打臉。琥珀那小蹄子卻點名道姓。你要是再不想辦法鎮鎮那小蹄子,只怕以後……」說著,她小心翼翼地打量著陶媽媽的神色。
陶媽媽聽了只是一笑,讓身邊的小丫鬟拿了二十文錢,一句「給媽媽買酒吃」打發走了。
簾子一撩,穿著官綠色潞綢褙子,插著赤金雙壽簪的晚香走了出來。
「我說那小丫頭片子口甜心苦,您現在知道厲害了吧?」她臉上帶著幾份嘲諷之色。
如果是往日,陶媽媽一個凌厲的眼神早就飛過去了。可現在,想到諄哥……她強忍著心頭不快,深深地吸了口氣。
看見一向強橫的陶媽媽服了軟,晚香心裡不禁有幾份得意。
她湊到陶媽媽身邊坐了:「我求您的那事……您看?」
「不成!」陶媽媽斷然拒絕,「侯爺就是要收房裡人,那是夫人的事。我是不會插手的。」
「哎呀,我的好媽媽!」晚香臉上的譏諷之色更深了,「您還以為您是當年的陶媽媽。現在的永平侯夫人,可不是當年的大小姐了。您的這份忠肝義膽,也要人買才成啊!再說了,我又不是要你把人推薦給夫人,只是讓您幫我瞅著,看侯爺都什麼時候去外院,到時候讓她和侯爺碰個面罷了。不成,那是她福份淺,我一樣感激您幫了大忙;成了,讓我們那位夫人在心裡割磣割磣也好啊!」說著,壓低了聲音,「您看看就知道了,活脫脫一個秋羅!」
陶媽媽長眉一揚,眉宇間就有了幾份冷凜。「我今天心情不好,你也早點回去吧!當好你的差事,別想這亂七八糟的。」
晚香氣得胸脯起起伏伏,半晌才咬著牙道:「媽媽這樣無情,也就別怪我無義了。」扭頭就走了。
陶媽媽臉色發青。
來收拾茶盅的小丫鬟看著眼裡就有了幾分擔憂:「媽媽,晚香姐姐……」
「別提那個棒槌。她現在日子不好過,狗急跳牆,被油蒙了心了。」說著,人卻突然站了起來,交待那小丫鬟,「我去去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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