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娘沒有做聲。
大姨娘話乍一聽很坦誠,再仔細一想,卻處處帶著為自己辯解的痕跡。
楊姨娘為什麼要把十娘托付給她們兩人?她們兩人又有什麼值得楊姨娘托孤的?
十娘進了京,嫁給了王琅,又成了寡婦……現在再追究那些,已經沒有了意義。她現在擔心的是盧永福的來訪——兩位姨娘可是有前科的,說什麼「他鄉遇故人」,十一娘可不相信。
可不相信又能怎樣?
她不過是碰巧撞到了這件事。如果這其中真有什麼問題,自己再深究下去,只會打草驚蛇!
她站起身來:「時候不早了,我還要服侍太夫人吃午飯。就不打擾兩位姨娘的清修了!」
二姨娘點了點頭,大姨娘卻笑著將她送到了院門口。
濟寧不在,但留了個小師傅服侍。由小師傅帶路,宋媽媽陪著十一娘回了院子。
琥珀正翹首以盼。
「夫人!」她匆忙過來行了禮,「看到了一個側影,十之八、九是盧管事。可沒追到人!」
「你追了?」十一娘神色微沉,「怎麼追的?」
「一開始不敢認,我帶著小廝擠了過去。剛看清楚面孔,他轉身往大雄寶殿去。我不敢吭聲,跟了上去。誰知道他腳步一快,直往人群裡鑽。我眼看著追不上了,就試著喊了一聲。誰知道,我不喊還好,我一喊,他走得更快了。等我追到山門口的時候,已經不見影子了。」
如果不是心虛,為什麼要迴避!
十一娘面色沉凝,吩咐宋媽媽:「一回去你就把盧永福給我叫來!」
宋媽媽躬身應是。
那邊有小丫鬟從廂房裡出來,看見十一娘等人立在院子裡,神色一鬆,笑著上前行禮:「四夫人,太夫人醒了!」
十一娘朝著宋媽媽和琥珀使了個眼色,快步進了屋。
中間的齋飯安排在廂房裡。等到末正也沒有看見項家人的影子,奉命去「偶遇」項太太的杜媽媽來來回回幾個遍,還以為自己把人等岔了。
二夫人雖然面色如常,眉宇卻難掩凜然之色:「娘,您一大早就出來了,到現在只喝了半碗白粥。還是別等了!」
太夫人靜默片刻,呵呵一笑:「怕是有什麼事耽擱了。明天我和十一娘還要去忠勤伯府去看看蘭亭。那就不等了!」
三月十九是元娘三週年。太夫人昨天還說要把元娘的三週年過了再去忠勤伯府的……這樣說,只不是給二夫人台階下罷了。
十一娘轉身吩咐小丫鬟去傳了齋飯。
吃過飯,打道回府。
二夫人依舊和太夫人坐一輛車,十一娘靠在宋媽媽身上睡了一覺,馬車進了荷花裡才被宋媽媽叫醒。
下了馬車,徐令宜在門口迎接。
太夫人就笑道:「今天大家都累了,等會晚上就各自用膳。也不用來問安了。散了吧!」
徐令宜聽著就望了十一娘一眼。
十一娘就朝著他輕輕搖了搖頭。
徐令宜什麼也沒有問,躬身應是。
二夫人什麼都沒有說,扶太夫人上了青帷小油車。
三人目送太夫人離開。
二夫人立刻轉身望著徐令宜:「侯爺,不知道什麼原因,今天我嫂嫂沒有去慈源寺。」然後她的目光落在了十一娘的身上,「我明天要回一趟娘家,還煩請四弟妹幫我準備車馬!」又對徐令宜道,「我想回去看看哥哥那邊到底出了什麼事?」
徐令宜眼底飛逝過一道異色,但很快笑道:「興許是項大人要上任了,項太太事太多了!嫂嫂也不必著急。」
二夫人沒有回答,點了點頭,曲膝行禮,帶著結香上了另一輛青帷小油車回了韶華院。
徐令宜和十一娘隨後也上了青帷小油車。
他低聲問妻子:「到底怎麼一回事?」
十一娘把事情的經過說了。
徐令宜一路沉默回了垂綸水榭。待十一娘梳洗更衣出來,徐令宜朝她招了招手,兩人坐在臨窗的大炕上說話。
「看這樣子,只怕諭哥的婚事有了反覆!」
「也許真的有事。」十一娘笑道,「等二嫂回來就知道了。我們也別亂猜。」心裡卻明白,諭哥的婚事多半有了變化。勸慰的話卻不能不說。畢竟這件事還沒有定論。婚事不成還好說,不過是二夫人面子上不好看。如果萬一成了徐令宜心裡卻有了疙瘩,只怕以後對項家二小姐不太好。
徐令宜沒有做聲,見十一娘面帶倦意,起身道:「你先歇會。我去趟姜大人那裡。」
十一娘驚愕:「這個時候?」
都快要吃晚飯了。
「晚飯我就不回來吃了!」徐令宜點頭,「諭哥去謹見書院的事,得提前給他打個招呼才好。要是他沒什麼異議,我看等元娘的除服禮後,就送他去樂安。」
「會不會太急了些!」十一娘猶豫道。
徐令宜從拿主意到做決定,不過短短的幾天功夫。這可不是行軍打仗,下命令就可以了。
「諭哥年紀也不小了。有些事,越早和他說明白越好。」徐令宜沉吟道,「越拖只會越會壞。」
這是父親對子女的安排,十一娘不好說什麼,送徐令宜出了門。轉身回屋就吩咐宋媽媽去外院叫了盧永福來。
盧永福和盧永貴五官很像,可能是經歷不同,盧永福的表情是憨厚中帶著幾份漫不經心的懶散,看上去反而像盧永貴的哥哥。
他進門就跪在了門口,低頭垂頭,恭謙中帶著一份戰戰兢兢的惶恐。
十一娘端坐在太師椅上,輕輕地用盅蓋拂著茶盅上飄著的茶葉。
細細的碰瓷聲讓鴉雀無聲的屋子顯得更為靜謐。
十一娘看到盧永福不安地扭了扭身子,這才道:「叫你來呢,也不是為別的。就是有些事想問問你!」
她聲音不高不低,不緊不慢,顯得很從容。可在這種環境的襯托下,又帶了幾份威嚴,讓盧永福很惶然。
十一娘的話音一落,他就迫不及待地道:「夫人請問,小的知無不言!」
「聽說你和你兄弟原先是靠了牛大總管的照顧,這才進府當了小廝,之後又成了大姐的陪房。可有此事?」
盧永福聽了臉上閃過一絲愕然,好像對這樣的說詞很意外似的。他道:「家父逝世後,的確得牛大總管很多照顧。不過,家父曾經也做過羅家帳房的管事,一向對大太太忠心耿耿,這才讓大太太送到燕京來的。」
十一娘聽著「噫」了一聲:「這樣說來,你也算得上家學淵源了?」又問他,「你可識字?會不會打算盤?」
盧永福想到了楊輝祖。
聽說他就是因為被四夫人看中,所以才去了買辦處。那可是肥差啊!
他身子彎得更低了:「小的會識幾個字,小時候也曾跟著家父練習過打算盤。」
十一娘輕輕「嗯」了一聲,突然道:「你可知道牛總管的侄子是怎麼死的?我聽人說,此人生前也十分的精明能幹!」
盧永福聽了嗤笑了一聲:「他再精明能幹又有什麼用,還不是把自己的老婆送給了別人……」話音一落,臉上露出幾份後悔來——當初的那個小丫鬟再怎麼說現在也是羅家的姨娘了,自己一個下人,這樣非議,夫人肯定會不高興的。他忙補救道,「不過,那都是好多年以前的事了。我也是聽人說的。具體的也不是十分清楚。」
十一娘沒再提這個話題,問他在馬房當差的情況——月例多少,活重不重,家裡有幾個孩子,吃穿用度夠不夠之類的話題。
盧永福一一答了。
說了大約兩刻鐘的功夫,十一娘端茶送客。
琥珀困惑道:「夫人,我看這個盧永福比不上他哥哥一半。說話十分隨意。您怎麼不多問幾句?」
「他們一個在馬房裡當個二等的僕役,一個被大姐托孤打理陪房的產業,高低立現,要不然,我也不會把他叫來問話了。」十一娘起身往內室去,「至於說多問幾句,他也未必知道。就是知道,也未必答得靠譜。而且我也不是想從他身上問出什麼來!」
琥珀錯愕。
十一娘也不和她說明白,吩咐她叫宋媽媽進來:「不管太夫人說明天去忠勤伯府的話是真是假,我們都早點做準備好。」
琥珀不敢多問,請了宋媽媽進來。
十一娘照著慣例按八十兩銀子的標準在庫房裡給甘蘭亭挑了一對青花瓷的梅瓶做添箱。又和宋媽媽商量元娘三週年祭禮來。
「……這些事我沒經歷過,媽媽看要準備些什麼?」
「這件事回事處的會承辦的。」宋媽媽笑道,「夫人不用特別準備。不外是到墳上去祭拜,請道士、和尚來做水陸道場之類的。只是一個月之後的除服禮,少爺和小姐要換了常服。夫人要給少爺和小姐準備新衣裳。」
「衣裳我早已叫針線上的人做了。」十一娘道,「媽媽只需到回事處去問問即可。看那邊有沒有擬出個章程,我這邊也好跟著行事。」
宋媽媽笑著應是。
徐嗣諭和諄哥放學過來給十一娘請安,南勇媳婦又抱了徐嗣誡過來,接著貞姐兒也來了。
十一娘就留了孩子們吃飯。
徐嗣諭依舊沉穩有禮,徐嗣誡依舊狼吞虎嚥。諄哥和貞姐兒則一個搭拉著腦袋垂頭喪氣的,一個望著十一娘笑盈盈地。飯後更是把徐嗣誡交給諄哥:「你領著去踢毽子,我有話要和母親說。」
徐嗣諭見了就起身告辭了。
諄哥卻一邊牽著徐嗣誡去了院子,一面嘟呶:「祖母說飯後要坐一會才能踢毽子。」
可惜貞姐兒和十一娘已經湊到一起說話去了,沒有聽他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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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與之失之交臂,沒想到今年能有機會問鼎。
得到確切的消息後,太激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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