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要去探病,三七、當歸、白芷、川芎等藥材少不了,人參、燕窩、靈芝、天麻等補品定然也少不了,最好能配幾副藥效特別好的跌打丸、化瘀散之類的。
王晞在心裡盤算著,回憶著別人來看她或她祖父的時候都送些什麼禮。
吃喝玩樂的也得送一些,最好是陳珞喜歡或者是感興趣的。
可陳珞喜歡些什麼,她一無所知。
這個時候向陳裕打聽打聽,不知道晚不晚?
王晞最後還是決定死馬當活馬醫,讓王喜去打聽陳珞喜好的同時,派了王嬤嬤去馮大夫那裡給陳珞討些跌打損傷的藥丸回來。
而且她想來想去,覺得陳珞這麼大的人了被自己的父親打不說,還鬧得滿城風雨的,任誰也會覺得臉上無光,心情低落。恐怕這個時候能得到那香料的配方送給他,對他而言才是最好的禮物。
她又急急忙忙地讓小廝給王喜帶信,跑趟真武廟。
這樣忙了一整天,好不容易湊齊了一車的禮品。
用紅漆描金匣子裝著的藥材不算,她還給陳珞準備了十匹白絹,十匹杭綢、十匹綾羅、十匹各色錦羅,什麼驢打滾、豌豆黃、菊花酥之類的京城點心,更是花重金請了桂順齋的老師傅出面親自訂做的不說,還用匣子裝了一套如今京城最流行的《盜仙草》、《站花牆》、《賣油郎》的繪本,在外面包上四書五經的封皮,夾在了端硯、湖筆、澄心紙裡。
以至於陳珞收到王晞的禮單時還愣了愣,指著禮單上的「四書一套」困惑地道:「不會是筆誤吧?她送我這個做什麼?」
陳裕也不知道,卻把王喜給供了出來,道:「王小姐還特意遣自己的乳兄來和我打聽您的喜好,不會是有什麼誤會吧?」
陳珞「哦」了一聲,頗為意外的樣子,道:「你是怎麼回答的?」
此時他正俯臥在鹿鳴軒書房裡那鋪著翠綠竹覃的羅漢床上,只穿一件單薄的下裳,露出勁瘦的腰肢和寬闊卻佈滿鞭痕的後背。
陳裕有些不忍直視,垂了眼簾道:「我說我不知道。那王喜倒沒有追問。想來是知道規矩,像我們這樣的人家,主子的喜好哪能那麼容易讓人知道?要是有人投其所好投個毒什麼的,那可怎麼得了!」
陳珞呵呵地笑了兩聲,把玩著手中一個有些舊損的琉璃珠,道:「我們這樣的人家?又是什麼樣的人家?」
陳裕不敢回答。
陳珞笑道:「把那四書拿來我看看。」
他是有點好奇。
王家送他藥材或者是吃喝玩樂的東西他能理解,怎麼還送了書給他?
他們這是讓他修身養性嗎?
他可是有很大可能會成為他們家的金主的,他們這樣得罪金主好嗎?
陳裕轉身忙去抱了那裝著四書的匣子來,忍不住還勸和陳珞一聲:「王家據說是西南最大的藥材商,清平侯府就曾經向他們家買過藥材,馮大夫的醫術就更不用說了。您要不要試試他們家送來的跌打丸或者是化瘀散?應該不比宮裡送來的差?」
他就盼著陳珞快點好起來。
皇上可是說了,讓陳珞做中軍都督府的僉事,是因為吳大人在閩浙抗倭有功,皇上近幾天就會派了人去慰軍。陳珞做為新晉的中軍都督府僉事,也可以去。
到時候那些總兵、參將、巡撫的孝敬不少,也算是彌補了他們家大人被打的傷痛。
可前提是他們家大人能好起來,趕得上皇上派人去慰軍。
陳珞不以為然,隨意地點了點頭,打開了匣子。
還真是《大學》、《中庸》啊!
不會是前朝的孤本吧?
若是前朝的孤本,倒也有送的意義!
陳珞尋思著,隨手翻了翻。
一個抓耳撓腮站在閣樓上往下面巷子路過的貨郎丟簪子的繪圖是什麼意思?
陳珞身子骨一僵,就要坐起來,卻牽扯到背上的鞭傷,疼得他「嗤」的一聲,又重新趴下乖乖趴好。
「陳立搞什麼鬼?!」他抱怨道,「他不是很有經驗的嗎?怎麼這次的傷這麼痛?」
陳立是他父親身邊的一個隨從,孔武有力,擅長使鞭。
他父親自詡身份,並不是每次都會親自動手。
這個時候,他父親就會讓陳立鞭打他。
他父親有張良計,他有過牆梯。
早在陳立第一次動手不敢使勁,打的全是皮外傷之後,他就收買了陳立。
這次要不是他心灰意冷,決定和他父親劃清界線,他也不會有意激怒他父親,挨這次打了。
不過,效果還不錯。
他父親不僅被皇帝訓斥,他那位好姐姐也落了個惡名,最最重要的是,皇帝不再追究他的一些事,於他算是一舉三得了。
不過,陳玨那裡,他準備再給她一個教訓。
他想知道他的好父親會不會因此而心疼。
也好一解他心中多年以來的猜測。
這也算是一個試探吧?
陳珞又翻了翻那本《大學》。
除了那幅抓耳撓腮丟簪子畫,還有一幅矯揉造作送秋波的畫。
這都是些什麼亂七八糟的?
陳珞想著,莫名卻鬆了一口氣。
還好送給他的不是春宮畫。
要不然可真尷尬啊!
她不會以為他平時閒著無事就看這些吧?
他哪裡給她這樣的印象讓她覺得他是這樣的人?
陳珞眉頭皺得死死的。
陳裕急忙上前,站在旁邊一副小心翼翼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樣子,道:「要不,我再去把陳御醫叫過來給您看看?或者是再給您上點藥?」
「不用了!」陳珞隨口道,「皇上應該這兩天就會派人去江浙了,我要是這麼快就能隨行,別人肯定覺得我這是在小題大做,在算計我爹。我還不如就這樣多躺幾天,讓大家都知道我爹幹了些什麼?」
神色間卻非常認真地把那本藍白色《大學》的封皮扒了,露出彩色的《賣油郎》的封面。
陳珞哈哈地笑,再一次牽動了背上的傷,「嗤」了一聲。
雖說這次和上次一樣被牽動了傷口,可陳裕看著這樣的陳珞,卻發現他的笑容如此的真誠、開懷,甚至比他被皇帝賞賜的時候還要高興。
有這樣有趣嗎?
陳裕有些不理解。
陳珞已吩咐他:「把那幾本書也遞給我。」
陳裕這才發現那匣子裡的其他幾本書不知道怎麼落在了羅漢床旁。
他忙彎腰去撿。
陳珞卻交待了他一句:「你撿就撿,別看!」
難道這書裡還有什麼乾坤不成?
陳裕想著,卻也老老實實地沒有多看一眼。
陳珞翻開其他的幾本就更樂了,特別是那本《站花牆》,寫一富家小姐和一窮書生在花牆幽會,互贈寶物的故事。
王小姐不會是在暗示什麼吧?
他是拿了她一支千里鏡,可她也不是無償送給他的吧?
他要是幫他們王家說上一句話,他們王家賺得可遠遠不止這一支千里鏡的錢。
她不會這麼小氣吧?
但也難說。
看她那樣子,也不是個大方的人。
幫了薄明月一次,就立刻討了回去。說不定她還真是在暗示他什麼呢?
雖說這麼想,陳珞卻沒感覺到被威脅的尖銳。
也許是王晞在他眼裡太過弱小,沒有殺傷力,也許是王晞有些憨憨的,七情六慾上臉,自以為隱藏得很好,實際上卻能讓人一眼看透。
陳珞興沖沖地拆了其他幾本書的封面,笑瞇瞇地看了起來。
全是些男歡女愛不知所謂的繪本。
王小姐不會平時就看這些東西吧?
難怪她隨時隨地都能天馬行空的胡思亂想,這種故事沒有點癡傻,還真看不進去。
陳珞嫌棄地把書丟到了一旁,對一直守在他旁邊的陳裕道:「這畫功差了一點,書也就難免流於俗艷。」
陳裕一頭霧水,不知道陳珞在說什麼。
陳珞頓時有些無趣,想了想,道:「你吩咐下去,若是王小姐來探病,不必攔著,讓她進來好了。」
陳裕應「是」,心裡卻排山倒海似的,想著那王小姐好歹也是大戶人家出身,還是永城侯府的表小姐,男女授受不親,就算是來探病,她也會派了身邊得力的管事過來,而且以您和王家之間的差別,王家的管事進了府,最多也就是在外面給您磕個頭,問個好,連進屋來見您一面的資格都沒有,那王小姐從何前來探病?
莫非是大人被國公爺氣糊塗了?
他在這裡琢磨著,王晞卻在永城侯府扒房子。
她穿著件織著落花流水紋的紫白錦,站在空蕩蕩的晴雪園裡,一面擼著懷裡的香葉,一面指使著身邊的人:「要和我搬進來的時候一模一樣才行。包括台階前的這兩株花,也給我移柳蔭園去。」
白朮面露難色,猶豫道:「那邊的花圃是請幫上林苑做事的花農來設計整理的,這兩株花放哪都有些不合適……」
王晞想了想,也的確如此。
她道:「那就把它分盆,一半送去春蔭園的三小姐和潘小姐那裡,一半送去長公主府的鹿鳴軒。」說到這裡,她想起來,又道,「我買的十八學士和金帶圍送去陳二公子那裡沒有?」
十八學士是茶花名品,一個花苞可以開出好幾朵花;金帶圍卻是芍葯名品,它的花蕊在花腰部,像圍著金腰帶似的。
王晞推己及人。覺得陳珞在家裡養傷心情肯定不好,送些花去給他養養眼,他說不定心情會好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