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郁遠,讓陳氏覺得非常的有趣,她打趣他道:「你這胡亂點頭的,到底是同意你叔父的話呢還是不同意呢?」
平時挺隨和大方的郁遠聽了居然一溜煙地跑了。
陳氏和郁文哈哈大笑,收拾收拾,隨後去了郁博家裡。
郁棠呆呆地站在桂花樹下,半晌都沒有回過神來。
前世,她大堂兄沒有這麼早提及婚姻的事。
因為她父母去世,她家又沒有男丁,大堂兄就主動一肩挑了兩房,給她父母守孝三年。
三年之後,在世人的眼裡郁家已經敗落了,大堂兄的婚事就成了大伯父和大伯母的心病。學識教養都夠的,嫌棄他們家家貧,願意把女兒嫁過來的,都有這樣那樣明顯的不好。但因為她父母的去世,家中人丁實在是單薄,大伯父和大伯母急著讓大堂兄成親,和河橋鎮鄉紳高家結了親。
誰知道高氏人長得十分美艷,脾氣卻非常的暴躁,嫁過來之後先是和大伯父大伯母矛盾重重,後來嫌棄郁遠不會賺錢,動不動就不讓郁遠近身,最後乾脆住回了娘家。
郁遠雖然有妻子卻等於沒有妻子,更不要說大伯母和大伯父一直盼著的孫子了。
等到郁遠賺到了錢,高氏也回了郁家,她又覺得郁遠對她太小氣,不願意幫扶她娘家。
不管大伯母和大伯父怎樣忍讓,在錢財上她都不依不饒,非要郁遠把家中財物都給她掌管。
大堂兄在大伯母和大伯父的勸說下把家中財物給了高氏掌管,兩人的關係卻降至了冰點。
大堂兄在外行商,常年不在家,高氏在家呼朋喚友,喝酒行令。
家裡烏煙瘴氣。
最終郁遠意外去世,高氏捲了家裡的財物和個行商跑了。
這也是為什麼大伯父和大堂兄去世後大伯母的生活幾乎沒有了著落……
想到這些往事,郁棠苦澀地歎了口氣。
前世,她沒辦法幫郁遠,但她一直希望大堂兄能有個幸福的家庭,身邊能有個知冷知熱的人,不用和高氏糾纏不清。重生以後,她以為她還要想辦法改變這件事,沒想到,大堂兄的婚事猝不及防地有了眉目,與她無關了。
郁棠有些後悔當初父母提起衛家那位表小姐的時候她沒有仔細地打聽一番。因而等到郁文和陳氏從郁博那邊回來,郁棠就有些迫不及待地去了父母的房間。
「大伯母怎麼講?」她坐在內室靠窗的太師椅上看著雙桃服侍著母親更衣,「媒人走了?」
陳氏笑盈盈地點了點頭,道:「你大伯母當然是一千個、一萬個願意啦!衛家表小姐之前你大伯父就見過不說,而且聽那媒人說,那位表小姐還有五十畝良田的陪嫁。」
「啊!」郁棠非常地意外。
五十畝的陪嫁,在江南可不是個小數目。
看來那位表小姐家的家境要比郁家好。
陳氏換好了衣裳,笑著坐到了郁棠的身邊,道:「那媒人說起這件事的時候,我和你大伯母他們也嚇了一大跳,你大伯母當時還怕別人說三道四,有些猶豫要不要答應這門親事。還是你大伯父果斷,說身正不怕影子斜,再說了,你大兄哪裡就配不上衛家表小姐了?這件事就這樣成了。」說到這裡,陳氏輕輕地摸了摸郁棠的頭,道:「不過,過兩天我們兩家就要相看了,你到時候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郁棠有些意外,道:「趕在中秋節之前嗎?」
陳氏點頭,笑道:「衛太太的意思,是想過了中秋節就把這件事定下來。」
為什麼這麼急?
郁棠想起前世郁遠的婚事,就是定得太匆忙才出問題的,她不由道:「姆媽,我們要不要訪一訪人家。雖說衛家表小姐你們都見過,可那時候畢竟身份不同,瞭解的也不同,娶媳婦,還是按著娶媳婦的要求看看才是。」
「你說的有道理。」陳氏笑著,道,「天色不早了,你快去歇了吧!明天我和你大伯母還要忙著和衛家相親的事。」語氣有些敷衍,看得出來,她並沒有把郁棠的話放在心上。
郁棠暗暗著急,盼著衛小川能早點找她,她也可以打聽打聽。
可直到兩家定下了相看的日子,衛小川也沒有來找她。
她急起來,偶爾和陳婆子說起這件事:「也不知道衛家為何要這麼快把婚事定下來?」
陳婆子顯然瞭解得比她多,聞言呵呵地笑,道:「衛家肯定急啊!衛家表小姐比我們家遠少爺要大三歲呢!」
郁棠訝然。
陳婆子就低聲和她道:「衛家的表小姐姓相,父親是富陽的大地主。她生母病逝後,相老爺娶的是杭州沈家的嫡小姐,那位沈氏據說脾氣很大,不太能容得下相小姐。相小姐的父親沒有辦法,這才把相小姐托付給了衛太太教養。雖說相小姐長在衛家,可相家也不是破落戶,相小姐的婚事衛太太也不能自己一個人說了算,這一來二去的,就把相小姐的婚事給耽擱了。我尋思著,這次相小姐和我們家遠少爺的婚事,十之八、九是衛太太先斬後奏,所以才會這麼急。」
郁棠道:「那我姆媽和大伯母知道嗎?」
「連我都知道了,太太和大太太怎麼會不知道?」陳婆子瞥了郁棠一眼。
正巧雙桃抱了一小筐準備做梅乾菜的新鮮芥菜從廚房走了進來,插言道:「既然如此,衛太太怎麼不把相小姐留在家裡?」
「要不怎麼說你們這些小丫頭們不懂事呢?」陳婆子一面指使著雙桃把芥菜拿到井水裡洗乾淨,一面道,「衛太太那樣有主見的人,為何不敢做主給相小姐定個婆家,那是因為這婚姻大事可不像買衣服買鞋子,看著喜歡,看著好就成。別的不說,就說我們隔壁的吳老爺,當年和吳太太也是門當戶對,相貌相當,讓人看著就羨慕的一對,可你看這些年過下來,吳老爺的生意倒是越做越大了,可家裡的女眷也越來越多了。」說著,她壓低了聲音:「我聽吳老爺家的婆子說,吳老爺這些日子一直在杭州城,養了個戲子。吳太太生怕吳老爺弄出個孩子來,準備在家裡裝病,把吳老爺騙回來。」
「還有這事?!」雙桃睜大了眼睛。
話題全跑偏了。
郁棠莞爾。
前世她覺得陳婆子嘴碎,什麼事都喜歡說一通,重生回來再聽她嘮叨,只覺得親切。
而且,這個家裡不管是陳婆子還是雙桃、阿苕,都把郁家當成自己的家一樣,陳婆子和雙桃後來跟著她進了李家,阿苕一直跟在郁遠身邊。郁遠沒了之後,他就去了一家鋪子當了個小掌櫃,娶了妻,生了子,日子過得不怎麼寬裕還記得去看大伯母,記得去給郁遠上墳……
郁棠眼眶濕潤。
陳氏的聲音在後院響起來:「你們這是在幹什麼呢?不是說讓你去買兩隻桂花雞回來嗎?我等會要帶去大嫂那邊招待媒人。」
陳婆子慌慌張張站起來拉著身上的圍裙擦了擦手,忙道:「我這就去,我這就去!」
郁棠哈哈地笑。
陳氏看著皺眉,道:「你也別笑,讓你繡的帕子你繡得怎樣了?等你阿嫂進了門,你這做小姑的難道連個帕子也不給繡一塊嗎?」
郁棠也惶惶然地跑了。
她在郁遠和相小姐相看的前一天見到了衛小川。
衛小川提著個學籃,垂頭喪氣地靠在她家後門的院牆上,見她出來,有氣無力地打了聲招呼:「你來了?」
郁棠看她就像看自己的弟弟,忙道:「你這是怎麼了?是不是在縣學受了欺負?」
「沒有!」他嘴抿得緊緊的,看得出來,心情非常的不好,「縣學裡有沈先生,誰敢欺負我。」
「那你這是……」
「我已經查到了。」他目光有些陰鬱,「那天晚上有人看到我二哥和兩個身材高壯的男子在我家田埂上走,還以為是我二哥的朋友,就沒有在意。但離我們家不遠的鎮子上,有兩個幫閒不見了。照他們的說法,這兩個人都又高又壯,是在我二哥去世之後第二天不見的。剩下的,我沒敢查……」
是因為沒敢查而悶悶不樂嗎?
郁棠把他摟在了懷裡,輕輕地拍了拍他的背。
衛小川掙扎了一下沒掙脫,身體漸漸地變得柔軟。
「你說,那些人怎麼那麼壞?」他有些哽咽地道,「要壞人姻緣而已,多的是辦法,為什麼一定要取人性命?」
郁棠想到那幅《松溪釣隱圖》,悲傷道:「有些人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他們在巨大的財富面前露出貪婪之色,就認為別人都會如此。」
衛小川沒有吭聲,卻偎得她更緊了。
「姐姐,」他突然改變了對郁棠的稱呼,「我們該怎麼辦?」
以他們的能力,再查下去只會連累族人。
郁棠冷笑,道:「以不變應萬變。」
衛小川不解,抬頭看她。
郁棠低聲安撫他:「他們不會就這樣善罷甘休的,可為了不讓人起疑,同樣的事他們肯定也不會做兩次。這次,我就等著他們上門好了。」
關於輿圖的事,她不想讓衛家摻和進來,也就不準備讓衛小川知道。
衛小川道:「姐姐,我能幫你些什麼?」
她不需要衛小川幫她什麼,但衛小川早慧又敏銳,她不找點事給他做,她怕他無意間闖到她布的局裡來,讓衛家的人懷疑衛小山的死。
「你幫我看著點李竣。」郁棠決定找點事讓他做,「這件事若是與李家有關,李竣那邊肯定有動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