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商量好之後也不急了,反而討論起江潮這件事來。
吳老爺道:「江老爺到底還是經歷的事少了些,只知道王老闆要自立門戶,卻沒有防著王老闆原來東家的兩個兒子。這也算是吃一塹長一智了。好在是江老爺還年輕,以後有的是機會,於他未必不是件好事。」
郁文直點頭,道:「江家孤兒寡母的,現在的日子肯定不好過。說起來我們和他也有些香火緣分,我尋思著,中秋節是不是送點中秋節禮去。」
「你這主意好!我怎麼就沒有想到呢!」吳老闆稱讚過後還感慨道:「大家都誇郁兄宅心仁厚,我之前不以為意,如今看來,還是我有眼不識金鑲玉,怠慢了郁兄!」
「吳兄哪裡的話!」郁文紅著臉應著。等吳老爺走後,他吩咐阿苕封了十兩銀子,一套文房四寶,兩匹新出的真紫色素色杭綢送去了吳老爺那裡,準備和吳老爺的節禮一起,由吳家的大總管送去蘇州江家。
郁棠自聽到江潮的生意有了變故之後就一直有點懵然。
江潮怎麼會上當受騙?
前世,他可是出了名的精明。
難道這就是成功之前要受的磨難?
郁棠心中有些不安。
因為她的重生,今生和前世已經有了很大的變化。比如衛小山的死……就是受了她的連累。前世的江潮雖然是個成功的大商賈,可誰又敢保證江潮今生沒有受到她重生帶來的的影響呢?
郁棠很是不安,暗中慶幸還好江潮人品過硬,沒有撂挑子走人,不然她怎麼向父親和阿兄等人交待!
可見有些事是不能只憑著前世的經驗的。
郁棠歎著氣,在母親面前卻半點不顯,只是盡心盡力地在母親身邊侍疾,陳婆子等人更是驚弓之鳥,生怕陳氏又和從前一樣,十天裡有八天臥病在床,家裡的人連大聲說話都怕驚嚇了陳氏,俱都圍在陳氏身邊服侍著,誰還有心思去做月餅。
直到螃蟹鋪子裡的夥計來家裡給他們送之前訂好的螃蟹,郁棠和郁文這才驚覺他們竟把給裴府送中秋節禮的事給忘了。
「看我這腦子!」郁文直拍腦袋,問郁棠,「那月餅你能做不?不能我就趕緊找了人去杭州城買點新式的月餅回來送人。」
送去裴家的節禮當然不能只送月餅,但月餅肯定是不能少的。
陳氏前幾天被嚇著,郁文生怕她再有個三長兩短的,盯著她休息還來不及,怎麼會讓她繼續做月餅。
郁棠苦笑,道:「我哪會這些?」
郁文也不猶豫了,道:「我這就去問問看誰家這兩天有人去杭州城,請人帶幾盒五芳齋的月餅回來。」
郁棠應諾,送了父親出門。
只是還沒等到他們家把中秋節禮送去裴府,裴宴先來了。
不過,裴宴仍是沒有進門,而是把轎子停在了他們家後門的巷子裡,讓阿茗私下裡來找郁棠:「我們家老爺就在外面等著,有幾句話想問問大小姐。」
正巧這幾天郁文跑吳家跑得勤不在家,陳氏又喝了藥歇下了,她想了想,回屋去換了身衣裳就去見了裴宴。
裴宴坐在轎子裡,見郁棠出來才下的轎。
他一下轎,就仔細地打量了郁棠一眼。
郁棠穿了件嶄新的湖綠色素面杭綢褙子,烏黑的青絲整整齊齊地挽了個雙螺髻,髻邊各簪了串茉莉花,看著樸素無華,卻因一張臉白淨瑩潤而顯得這身打扮乾淨又利落,如那剛剛吐綠的樹芽般清新自然。
他在心裡點了個頭,等郁棠上前行了禮,這才道:「你這幾天都在家裡嗎?」
郁棠半晌沒有回過神來。
裴宴這是要幹什麼?
他怎麼會和自己說這麼家常的話?
這樣的開場白,也不知道後面接著什麼話?
她頓時有些緊張,甚至忘記了回話。
裴宴看出她有些緊張了,不免有些困惑她為何緊張。他奇怪地看了郁棠一眼,繼續道:「李家要賣地的事你知道嗎?」
郁棠點了點頭:「知道!」
她不僅知道而且還尋思著怎麼給李家落井下石呢!
結果江潮那邊出了事,她也沒有心思去管李家的事了。
此時裴宴提起來,她不免有些遺憾,道:「可惜我家裡有點事,不然還準備把這件事鬧得大家都知道,讓他們家在臨安城再也抬不起頭來呢!」
到了買祖產的地步,可見李家是有多缺錢。
就算他們家不買,逼著李家把田賣給裴家也不錯啊。
免得他們李家總以為自己高人一等,總在裴家背後搗鬼,想取裴家而代之。
裴宴目不轉睛地望著郁棠,好像她臉上有朵花似的,弄得郁棠很不自在,忍不住擦了擦面頰,小心翼翼地問道:「三老爺,難道我臉上有髒東西?」
「那倒沒有!」裴宴應著,不由又看了郁棠一眼。
她臉上何止沒有什麼東西,反而像新剝的雞蛋似的,白裡透紅,看著就讓人喜歡。
那你看我做什麼?
郁棠不解地望著裴宴。
裴宴看得明白,揚了揚眉對郁棠道:「你不是想看著李家倒大霉嗎?怎麼,這次李家倒霉了,你居然一點動靜都沒有?」
郁棠氣結。
她在裴宴心目中就是這樣的形象嗎?
郁棠瞪了裴宴一眼。
裴宴不以為意,覺得郁棠就是在他面前要面子罷了。想一想,他覺得之前郁棠在他面前八卦李家的時候活力四射,生氣盎然的樣子,看著還挺有意思的。
他不由笑道:「既然你不想知道,那我就走了。」
走就走,說得好像她不巴著他就不能知道李家出了什麼事似的!
郁棠心裡冷笑。
沒想到裴宴說走就走。
撩了轎簾就要上轎。
郁裳有些傻眼。
難道他來就是跟她說這些的?
郁棠不由上前幾步,「噯」了一聲。
背對著她的裴宴嘴角連他自己都沒有察覺到地翹了翹,停頓了幾息,擺好了臉色這才轉過身來,不言不語地望著郁棠。
郁棠腦子突然就轉過彎來。
裴宴敢這麼說,李家的變故肯定只有他知道,至少在臨安城內,只有他一個人知道。
郁棠就覺得自己和裴宴賭這個氣簡直是糊塗了,加之她早領教過裴宴的傲氣,索性也不講那麼多虛的,道:「三老爺,李家出了什麼事?他們家怎麼會想著要賣祖產?」
她不是個矯情的人,既然要求裴宴,就誠心誠意地求,姿態放得很低。
裴宴覺得,自己願意和郁小姐聊天,很大一部分原因可能是因為郁小姐比較識時務,從來不在他面前端架子。他也就無意繼續捉弄郁棠,道:「李大人升了通政司左通政之後,官場應酬日漸增多。林家因為輿圖的事被彭家不喜,被筆買賣套住了,一時沒有那麼多銀子資助李家。你去年那麼一鬧,又把李家那個養著黑戶的莊子給端了,李家沒有那麼多銀子拿去京城。賣其他的產業既賣不出多的錢來,又容易引起李家宗房和鄉親鄰居們的猜疑,這才拿出五十畝種碧梗米的上等水田來悄悄地賣了。」
也就是說,李家繼和顧家鬧翻了之後,又和彭家鬧翻了。
郁棠歡欣鼓舞,眼睛都比平時明亮了幾分。
裴宴暗中笑了笑。
他就知道,郁小姐聽說了肯定會喜形於色。
「不過,李家最多也就會賣這五十畝地了。」裴宴提醒郁棠,「等李大人在京城呆久了,自會有放印子錢的人上門,他們家也就能緩過氣來了。」
裴宴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是讓她乘機下手嗎?
那她應該從哪方面著手呢?
郁棠心裡沒有半點的算計。
裴宴卻只是提醒她,至於郁家怎麼做,那就不關他的事了。
他道:「我聽說沈先生幫你們家弄了些沙棘樹的樹苗,都種活了嗎?」
郁棠忙道:「都種活了。請來的那個種樹的師傅手藝不錯,人也忠厚。」
裴宴頷首,道:「那你們家出了什麼事?」
既不是種樹出了問題,還有什麼事能讓郁棠連李家的熱鬧也不看了?
郁棠尋思著要不要把這件事告訴裴宴——告訴吧,怕裴宴會出手相幫,那她們家欠裴宴的恩情可就還也還不清了;不告訴吧,紙總歸是包不住火的,怕裴宴從別人那裡聽說了,覺得他被怠慢,心生不快,覺得郁家不知好歹。
這些念頭在她腦海裡閃過,裴宴已因她的遲疑眼中閃過些許的慍色。
算了,還是告訴裴宴好了。寧願欠著他的人情,她不想讓他生氣。
裴宴生氣,不是那麼容易哄好的。
郁棠立刻道:「是我阿爹……」
她把入股江潮海上生意的事一五一十地全部告訴了裴宴。
裴宴驚訝地望著郁棠,好一會兒都沒有說話。
怎麼這位郁小姐就像個炮仗似的,他一不留神就不知道她什麼時候炸了。
之前她不願意以輿圖入股那些豪門大家,他還以為她知道了海上生意不好做,知難而退了。誰知道事情卻是在這裡等著他!
這下好了,一共也就那麼兩萬多點銀子,手都還沒有捂熱乎,一下子就沒了六千兩,不是,還有吳老爺的一千兩,一共是七千兩。
裴宴都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郁棠也覺得有點丟臉。
主要是這個事有她的份。
她羞慚地低了頭,聲音弱弱地道:「江潮這個人應該還是不錯的,我們兩家也算是旗鼓相當,誰也不會坑了誰。只是這次大意了,我想,若是有機會,江潮肯定會東山再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