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小姐很快就寫好了信,托郁棠給她找個牢靠的人幫著去送信:「我在這邊人生地不熟的,原本只想來參加個講經會的,沒帶什麼人手,這件事只能拜託妹妹了。」
郁棠卻覺得托誰也不如托裴家的人牢靠。
徐小姐猶豫再三。
郁棠道:「裴三老爺既然在這裡,那昭明寺裡發生的事肯定都瞞不過他。你與其單獨行動,不如求助於裴三老爺。何況大禍來臨,求助於各自的家族,既是常理也是常情,我相信裴三老爺是能夠理解的。」
徐小姐沉思了片刻,道:「我知道我的行為舉止肯定瞞不過裴家的人,我也相信裴家的人不會私拆我的信。但我還是想自己通知殷二哥。因為我不知道發生了這件事之後,我們家和裴家還能不能站在一起,那就從現在開始,能少接受裴家一些恩情就盡量少接受一些的好。」
這種心情郁棠能理解,她道:「但這件事我還是要告訴裴家的。」
「那是自然。」徐小姐笑道,「我們各有立場,自然是各自為政。你這樣,我反而更喜歡和你做朋友了。我很怕那些做事全憑感情,結果卻把事情弄得一塌糊塗還責怪對方沒有道義的人。」
郁棠也笑了起來。
她上前抱了抱徐小姐,心中暗暗祈禱,但願在這件事上是徐小姐多心了,希望這件事過後她和徐小姐還能是一路人。
郁棠想起兩個人來。
曲家兄弟!
因為衛家的事,她和這兩兄弟雖有所交集,可也沒能改變曲家兄弟的命運。這兩人和前世一樣,如今在臨安城混著,漸漸有了些名氣。但這一世畢竟和前一世不一樣了,前世裴家無聲無息地,這一世或許是郁棠和裴家有了交往,或許是日子還短,感覺裴家比前世要高調,不時會出現在臨安人的眼睛裡,不時地提醒臨安人裴家才是臨安第一大家族,曲氏兄弟行事比前世小心了很多,一直以來都以裴家馬首是瞻,不敢輕易得罪裴家,倒沒有了前世的聲威。
這兩兄弟是有信用的。
不過是出多少銀子的事。
徐小姐肯定是願意出銀子的。
郁棠把曲氏兄弟的事告訴了徐小姐。
徐小姐喜出望外,道:「不怕他是潑皮,就怕他沒有根基。既然是臨安的人,那就沒有什麼好擔心的。你這就讓人去尋了這兩人來,讓他們連夜幫著把信送到淮安去,能提早一天,我多給十兩,不二十兩銀子。」
臨安到淮安陸路要十天,水路要七天,若是能騎馬,十天可往返,快馬加鞭就不知道了。
郁棠想著要不要給曲家兄弟出個主意,向裴家借匹馬什麼的。
可她最後還是什麼都沒有說。
從此刻起,她們已各有各的立場。
郁棠讓雙桃帶信給阿苕,再讓阿苕帶了曲氏兄弟過來。
曲氏兄弟晚上就到了,雙桃將徐小姐的信給了曲氏兄弟。
曲氏兄弟見信是送到淮安知府的,不由得更加高看郁家一眼,欣然答應不說,出了昭明寺就想辦法弄馬去了。
徐小姐心裡還是有些打鼓,不知道自己這麼做到底是對是錯,她把這件事告訴了楊三太太。
楊三太太也覺得棘手。
她不過是想來看看裴家二小姐為人怎樣,順帶著看能不能和裴家結個親,結果卻牽扯到這件事裡去了。她想了想,對徐小姐道:「這件事你做得很對。你二哥雖然不喜案牘之苦,卻不是那推諉的,若裴家的講經會真的打得是這主意,你二哥肯定有辦法把我們給摘出來的。這兩天你就不要到處走動了,若是有人問起來,我就說你水土不服,有些不舒服,等這邊的講經會一完,我們立刻就啟程去淮安。」
徐小姐點頭。
楊三太太道:「郁家小姐在幹什麼呢?」
言下之意,郁棠未必就信得過。
徐小姐笑道:「她陪我坐了一會兒,安慰了我半天,就回了自己的住處,讓人去給裴遐光身邊那個叫阿茗的書僮帶了個信,要求見裴遐光,但裴遐光一直沒有回音。我尋思著,裴遐光那邊忙著招待陶家和彭家的人,沒空見她。要見,也是晚上的事了。」
可見她也派人盯著郁棠了。
徐小姐還把兩人之前發現的事告訴了楊三太太。
楊三太太頗為意外,頓時對郁棠高看一眼:「沒想到,她一個小門小戶的姑娘家,居然有這樣的胸襟和雅量,可見女子出身是一回事,見識又是另一回事。這姑娘能交!」又道,「她訂親了沒有?」覺得這樣的姑娘若是能嫁到她家或是黎家、張家都是不錯的。
徐小姐抿了嘴笑,道:「你做媒做上癮了嗎?她們家是要招上門女婿的。」
楊三太太不以為然地揮了揮手,道:「什麼事都不是一成不變的,郁小姐的事以後再說,我們先把眼前的事應對過去。」
徐小姐點頭,道:「我尋思著講經會我們還是別參加了,不如找個借口就呆在廂房。」
明天肯定是群英薈萃,她們徐家、楊家和殷家都不是無名之輩,出現在那裡太打眼了。
楊三太太很是欣慰。
殷家到了殷明遠這一輩,五房只有三個男丁,只有殷明遠的這個媳婦兒還是這麼回事,殷家另外兩位太太打理內宅還行,其他的事就抓瞎了。
她道:「就說我突然感了風寒,你要在屋裡照顧我。」
徐小姐怎麼能讓長輩擔了這樣的名聲。她忙道:「還是說我不舒服好了。」
楊三太太搖頭,做了決定:「這樣不好,不能讓你擔這個名聲。」
徐小姐是要嫁到殷家的,殷明遠已經背了個身體不好的名聲,不能再讓徐小姐也背上這樣的名聲了。
這件事就這樣定下來了。
楊三太太道:「郁小姐那邊,繼續讓人盯著,我們說不定可以通過裴遐光知道裴家這場講經會到底是無心的還是有意的。」
徐小姐應諾,等楊三太太走了,她坐立不安,想著郁棠與她脾氣相投,卻無依無靠地,若是出了什麼事,郁棠十之八、九是被放棄的那個人,她就覺得好不能就這樣在旁邊眼睜睜地看著。
思忖良久,她決定去提醒郁棠幾句。
她悄然起身,去了郁棠歇息的院子。
郁棠此時正和裴宴在院子門口的香樟樹下說話:「……我知道的就這麼多了,也不知道對您有沒有用處,但願只是虛驚一場。」
裴宴還是穿著之前那身素色的道袍,自郁棠開口說話,他就一直認真地看著郁棠,平靜無波的眸子漆黑無光,彷彿午夜的海面,讓人看不出凶險。
直到郁棠把話說完,他才淡淡地道:「你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徐小姐都知道的事,我肯定也知道。我不可能連徐小姐都不如。」
敢情自己給他報信還錯了!
郁棠氣得不得了,甩甩手就想回去,可又有些不甘心,怕他輕敵,連累著裴家人都跟著吃虧,只好耐著性子道:「反正小心使得萬年船。我該說的都說了,你要是不願意聽,我以後不說了就是。你心裡有數就行!」說完,轉身就要回去。
裴宴望著她的背影嘴角彎了彎就恢復了原來的面無表情,朝著她的背影道:「你猜我來之前見了誰?」
郁棠很想有骨氣地不理他就這樣走開,但她更知道,裴宴不會信口開河,這麼說肯定有他的道理,而且這件事還可能涉及到她或是她們郁家。
她只好轉身,定定地看著他,道:「您剛剛見了誰?」
裴宴依舊身姿如松地負手而立,但落在郁棠的眼裡,她莫名地就覺得裴宴好像剛才那一瞬間驟然就鬆懈了下來。
他挑了挑眉,道:「沈先生來找我。」
沈先生找他就找他,與她何干?
郁棠不解。
裴宴在心裡歎氣。
郁小姐還是經歷的事少了一些,不像徐小姐,從小接觸世家譜,一點就透。
他只好道:「沈先生是李端的恩師,李意被言官彈劾,已經下了獄,應該是要流放了,李端四處找人營救,沈先生這裡也得了信,他剛才急匆匆地來找我,想讓我看在同鄉的份上,幫李意說幾句好話,罷官賠償不流放。」
那豈不是便宜李意了!
郁棠不禁上前幾步,著急地道:「那您怎麼說?」
裴宴輕輕地咳了一聲,面露豫色,道:「我有點拿不定主意,正好你找我,我就過來了。依你看,這件事怎麼辦好?」
郁棠氣得不行,道:「為民除害,這有什麼好考慮的。同鄉固然有一份情誼在,可這樣的同鄉,誰幫他誰沒臉。您怎麼能做出這樣的事來?就是想也不應該想才是。」說到這裡,她瞪了裴宴一眼。
這一眼,卻讓她在他眼眸裡好像看到了淺淺的笑意。
郁棠愣住。
是她想的那個意思嗎?
可惜沒等她細想,裴宴已目露沉思,道:「不過,如果流放的話,李家估計也就完了,李端這個人還是挺能幹的,臨安除了李家也沒有別家能和我們裴家別一別苗頭了……」
這是要保李家的意思嗎?
郁棠憤然道:「你自家都是一堆破事,一不小心就會翻船,還立什麼靶子?嫌棄現在還不夠亂嗎?常言說得好,一力降十會。等你把那些人壓得都透不過氣來了,看誰還敢在你們家面前嘰嘰歪歪的?你就不能使把力,讓那些人只能羨慕你而不敢忌妒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