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宴是個從小就知道自己要什麼的人。
他當然知道自己想要什麼!
可正是因為知道,他才不知道該如何說出口。
陶清見他半晌不吭聲,心裡也猜到幾分。
裴宴如果只是想納那位郁小姐為妾,就不會考慮這麼多。正是因為裴宴是打算娶那位郁小姐為妻,所以才會患得患失,一時拿不定主意的。
這也符合裴宴一慣以來的行事作派。
那他就得從娶妻的角度和裴宴討論這件事的可行性。
陶清想了想,道:「老安人對你的婚事可有什麼安排?」
做父母的,怎麼可能不對孩子的婚姻有期待。
可裴宴若是個活在父母期待中的孩子,他就不會這樣地任性了,也不會在這件事上這樣地猶豫。
他道:「所以我才擔心她是否願意和我一路走下去。」
不被父母祝福的婚姻,他的壓力可能比郁棠更大——郁棠受了委屈可以找他訴說,找他抱怨,找他解決,他又能對誰說呢?就怕像費質文那樣,他在那裡殫精竭慮地想辦法,對方卻早已萌生去意。
我在你心裡,不是頂天立地能庇護你的人,這樣的不信任,比什麼都要傷人。
裴宴輕輕地歎了口氣。
陶清仔細地回憶著關於郁小姐的一切。
可他和郁小姐實在是沒有什麼接觸,郁小姐給他的印象除了漂亮,一雙眼睛特別地有神而靈動之外,沒有更多的記憶了。
或者,勸裴宴放棄?!
這個念頭在陶清的腦海裡一閃而過就被他否決了。
他有幾年沒有接觸裴宴了,裴家老太爺又走得突然,裴宴雖然接手裴家做了宗主,可他的性子卻還像從前那樣地叛逆,你說東他偏要往西,那他要是覺得這門親事不妥當,估計裴宴會更堅持了。
陶清忙試探般地道:「人和人都是不同的。郁小姐未必就和費大人家的夫人一樣,你也別杞人憂天,太過擔心了。」
裴宴微微頷首。
陶清看著,在心裡暗暗搖了搖頭。
裴宴分明是已經打定了主意,和他說這些,十之八、九隻是為了傾訴一番罷了。
他這個時候就更不敢惹裴宴不快了。
陶清斟酌著道:「但郁小姐是怎樣的人,我們也不知道。郁小姐不是陪著徐小姐在杭州城嗎?要不,你試著瞭解一下郁小姐?這樣你以後做什麼事也有個準備,總歸保險一點。」
他嘴裡這麼說,心裡對郁棠則十分地抱歉。
這樣等同於是慫恿裴宴私下裡去接觸郁棠,但兩相比較,他自然更維護裴宴,只好對不起郁小姐了。
誰知道裴宴聽著卻眼睛一亮,臉色頓時陰轉晴,高興地對陶清道:「大兄,找您說這些果然是對的。我怎麼沒有想到?正式請媒人去提親之前,我應該問問郁小姐的意思。她性格堅韌,為人又聰明伶俐,機智有謀,她若是答應了,肯定能同我一起走下去的。」
說到這裡,他激動起來,騰地起身,開始在涼亭裡走來走去。一面走還一面道:「大兄說得對。人和人是不同的。費家的事我也不是很瞭解,是費師兄喝醉了之後和我絮叨的,我也只是聽了個隻言片語。郁小姐不一樣!她不僅敢說還敢幹。我現在主要是得讓她同意。不過,我怎麼才能讓她同意呢?」
裴宴的話聽得陶清一陣頭痛。
可他又有什麼辦法?
這是他給出的主意。
萬一……不是裴宴找他的麻煩,就會是老安人找他的麻煩。
反正他是撇不清,跑不掉的。
那就不如幫裴宴成功好了。
至少沒有把兩個人都得罪了。
他有些破罐子破摔,道:「這就和我們做生意一樣,只要利益一致了,那就肯定能談到一塊兒去。」
利益一致!
裴宴不喜歡這種說法。
陶清覺得頭更痛了。
他道:「我打個比方好了。像阿安的婚事,我就想找個能在仕途上幫他,卻又不能反客為主地讓阿安事事都以他們家為尊的。所以阿安的媳婦是我們那裡一戶近兩代才開始有功名的大戶人家的女兒,這樣大家既能彼此幫襯,又能彼此守護。阿安的妻族也是這麼想的,希望找個家裡有底蘊的女婿,我們兩家的利益就是一致的。這門親事就是門好親事。」
那也不應該說「利益一致」,說「目標一致」不行嗎?
裴宴依舊不滿意,只是陶清已經開始問郁家的事,他沒有心思,也沒有時間去更正陶清了:「郁小姐家裡還有些什麼人?他父親為人如何?和周圍鄰居相處得好嗎?」
林林總總,問了一大堆。
裴宴就把郁棠家裡的事簡單地跟陶清說了說。
陶清就道:「你看,郁家若是非要招女婿上門,你就是千好萬好,人家也不會同意的,你就得把這件事先給解決好。至於郁小姐,她若是想嫁個懂經營的,好替她家裡掌管門戶,你就沒有機會了。可她若是想嫁個讀書人,你肯定就是最好的人選。」說著,他看裴宴滿臉的肅然,好像把這件事當成了一件能改天換日的大事般,他明明知道裴宴不喜歡「利益一致」這個說法,還是忍不住打趣裴宴,「這難道不是『利益一致』?所以說,無論什麼事,都要找對方法。方法對了,一準能行。你就放心好了。」
裴宴連連點頭,心裡快速地計算著。
郁文那邊好說,他們家說是要招女婿,不外是怕女兒出了嫁沒有同胞兄弟幫襯,在夫家受了欺負沒人撐腰,再就是想能有人繼承家業。郁博和郁遠都是很好的幫忙人選。到時候把這兩個問題說通了,郁文肯定會答應這門親事的。
倒是郁棠那邊有點難辦。
她到底喜歡什麼樣的人,對自己的婚事是怎麼想的,他一無所知。但陶清也說了,趁著這個機會主動接觸下郁小姐,不就什麼都知道了。
裴宴信心百倍,覺得他肯定不會像費質文那樣。
當然,費質文的那個妻子估計也不是什麼好東西。過不下去了就和離好了,還和個莊頭好上了才自請下堂。難怪費質文鬱鬱寡歡,要換成是他,想死的心都有。
裴宴有些坐不住了,他想早點打發了陶清去見郁棠。好在是他還沒有完全昏了頭,知道問問陶清來找他是有什麼事。
陶清笑道:「王七保那邊我已經打點好了,想請你晚上陪著一起吃個飯,也不知道你晚上有沒有空閒?」
他一點也不想出門。
但陶清剛剛幫了他一個大忙,又是他尊敬的人,他只好答應下來,還問陶清:「要不要把殷二哥也叫上?」
這樣就有人給他擋酒了。
他回來的時候還可以去看看郁棠。
殷浩在陶安爭取江西巡撫之事上也在幫陶家奔走,當然是要一起請的。
裴宴立刻道:「我這就讓人去把他叫過來。」
結果殷浩的請帖還沒有寫完,阿茶就在外面等著了。
楊三太太知道他晚上要去喝酒,生怕他放鬆下來不管不顧地,忙叮囑他:「你晚上少喝點。明天還要和顧家的人見面,新買的宅子也還沒有定下來。」
殷浩覺得滿頭是包,他托付楊三太太:「您就是讓我去看宅子,我也看不出什麼來。不如您替我拿主意好了。遐光那邊等的急,我先走一步了。」
說完就跑了。
楊三太太沒有辦法,把徐小姐和郁棠留在家裡準備明天和顧家見面的事宜,她由四管事陪著去看宅子,一直忙到晚上掌燈時分才飢腸轆轆地回來。
徐小姐和郁棠已經用過晚膳了,正坐在屋簷下美人椅上一面乘涼,一面打著絡子說著話:「……殷小姐將來如果不住在京城,京城世家的宅門他顧朝陽肯定是進不去的,到時候會很麻煩。我不管別人,只想知道你怎麼樣才能進京?要不,你們家在京城也開個漆器鋪子吧?可以拿殷明遠的名帖去衙門,他們不敢找你們家麻煩的。而且等你去了京城,認識的人更多了,想找個合心意的上門女婿也容易一點。臨安還是太小了。有本事的人都出去了。」
郁棠倒沒有那麼大的野心,她只希望前世害過她的那些人都倒霉就好。
她聽著笑道:「這可不是我能決定的。且京城那邊天氣太冷,我怕水土不服,我們家最多也就想在杭州城開個鋪子,京城還是太遠了。」
徐小姐就道:「那你就去找裴遐光。要不是他說起來,我們還不知道秦大人要調到京城去了,他的消息很靈通的,你找他要張名帖,在杭州城裡做生意,就沒有人敢惹你們家了。」
那也得看江潮那邊的生意能賺多少錢了。
如果有了足夠的本錢,他們家是應該在杭州城開一個分店才是。
郁棠琢磨著,抬頭看見楊三太太由丫鬟扶著走了進來。
她忙笑著起身和楊三太太打招呼,問她用過晚膳沒有,知道她還沒有用晚膳,又讓阿福去吩咐灶上服侍的,還站在那裡問了問楊三太太出去順利不順利,決定買哪家的宅子之類等話,這才起身告辭。
楊三太太越發喜歡郁棠了,想著要不要等忙完了殷、顧兩家定親的事,也幫郁棠留意下,找個好點的人家。
徐小姐自然是拍手稱好。
對此完全不知的郁棠卻在剛剛回屋就知道了來見她的裴宴此刻正坐在廳堂裡等她。
郁棠好奇地問來稟她的青沅:「三老爺不是和陶大老爺、殷大人一起出去喝酒了嗎?」
怎麼還會這個時候來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