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毅既然知道了裴宴即將迎娶郁家小姐的事,裴家其他幾房也就都知道了。
出於對裴老安人的信任,大家雖然有些意外裴宴的婚事這麼快就定下來了,卻也沒有覺得太過驚訝,毅老太爺和毅老安人說起來的時候來,毅老安人還笑瞇瞇地調侃裴老安人:「她就是喜歡漂亮的姑娘、小子。你看她娶的那兩個兒媳婦,哪個不是百里挑一的相貌?」
毅老太爺呵呵地笑,沒和妻子議論宗房的事,而是去了書房,開始練字,務必要讓裴宴的婚帖為大家爭相稱好。
毅老安人笑著搖頭,去找望老安人去議論裴宴的婚事去了。
不過,裴大太太聽到這個消息,已經是第二天了。
她一個人愣愣地坐了半天,心裡有些不是滋味。
從前,大家都覺得她高攀了,看她左也不是,右也不是。但裴宥始終站在她這邊,對她溫柔又體貼,讓她心中得意不已。可沒想到,如今她孀居避世,裴宴比裴宥更出格,娶了個不管出身還是家世樣樣都不如她的女子。
真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啊!
裴大太太冷笑。
以後大家說起裴家的媳婦,恐怕第一個提到的就是這位郁氏了。
能打破這麼多的層級嫁到裴家來,還做了裴家的宗婦,不知道有多少女子心裡羨慕、佩服和忌妒!
她喊了自己的貼心嬤嬤,道:「二太太什麼時候啟程去京城,你可打聽清楚了?」
那嬤嬤低了頭,小聲道:「二太太參加完了三老爺的婚事再走,二老爺卻是明天一早就走。」
這是要抬舉二太太,讓她當全福人啦!
大太太又冷笑了一聲,道:「二房和三房的交情倒好。」
嬤嬤沒敢搭話。
大太太又道:「讓兩位少爺來我這裡一趟。」
嬤嬤如蒙大赦,忙去請了裴彤和裴緋進來。
大太太就叮囑自己的兩個兒子:「你二叔父馬上要啟程去京裡了,走之前肯定會找你們說話。你們兩個要聽你二叔父的話。」
兩人齊齊應是,可他們等了一天,也沒有等到裴宣來叫他們,直到第二天清早,裴宣要走了,才拍了拍來給他送行的裴彤和裴緋,在心底暗暗歎了口氣,讓他們好好孝敬大太太,好好聽裴宴的話,期待早日聽到裴彤中舉的消息。
裴彤倒沒什麼,裴緋卻恨得咬牙切齒,覺得裴宣肯定是受了裴宴的影響,欺負他們大房失去了宗房的地位又沒有了父親,在兄長凌厲的目光下勉強地低了頭,給裴宣行了個禮。
裴宣覺得有些對不起弟弟,道:「原本應該留下來等你成了親再走的,可恩師招得急……」
裴宴揮了揮手,打斷了兄長的話,道:「阿兄不必擔心我,二嫂不是留下來了嗎?你只管去忙你自己的。該爭的,也不要放棄。宗房可只有你一個在仕途了,等下一輩的能獨當一面,還不知道要多久呢!」
裴宣明白阿弟的意思。
裴家雖然有人在做官,可若是宗房不如旁支,宗房不免沒有了威嚴,又怎麼能號令其他房頭呢?
這是件很危險的事。
裴宣笑了笑沒有說話,卻緊緊地握了握阿弟的手,然後轉身摸了摸兒子的頭,叮囑了女兒要好好孝順母親之類的話,朝著二太太微微頷首,上了船。
裴家的人站在碼頭上看著裴宣的船漸漸遠去。
裴宣的兒子裴紅輕輕地抽泣起來。
二太太摟了兒子,含著淚笑道:「傻孩子,過幾個月我們就能見到你阿爹了,你哭什麼哭?」
裴老安人已經委婉地告訴過她,等裴宣起復之後,就讓她們依舊跟從前一樣,跟著裴宣去任上。
就這一點,二太太在心裡就對婆婆感激涕零,一輩子都不會忘記。
五小姐是跟著二太太長大的,讀書寫字也是二太太教的,在感情上沒有弟弟那麼依賴父親,她更好奇郁棠怎麼就成了她三嬸。
她眼睛珠子直轉,看了看裴宴,又看了看裴彤,最後決定去跟裴二小姐和三小姐八卦這件事。
裴二小姐和三小姐知道這件事的時候驚的下巴都差點掉下來了。三小姐後知後覺地道:「難怪伯祖母不願意讓郁姐姐跟我們一起玩,原來是相中了郁姐姐給三叔父做媳婦。」
尺高的賬冊堆滿了大書案,她現在想起來還記憶猶新。
二小姐卻苦惱彼此身份的轉變,想想自己以後要叫郁棠為「嬸嬸」心裡就覺得很彆扭。不僅如此,她還替顧曦彆扭,道:「我們還好,陸陸續續都要嫁出去了,顧姐姐可怎麼是好,這輩子都要被郁小姐壓著,顧姐姐比郁小姐還大。」
說這話的時候,正好四小姐也得了信來找她們堂姐妹八卦,聞言立刻接了一句:「輩分和年紀又沒有關係?多的是房出長輩的例子。不過,郁姐姐怎麼會得了伯祖母的青睞,之前我怎麼一點也沒有看出來?」
姐妹三個湊在一起嘀咕了半天,等來了五小姐。
五小姐猜測道:「難道是因為苦庵寺的事?我記得當時祖母就非常的讚賞,還讓小佟掌櫃幫著我們辦這件事呢!」
「那是什麼時候的事?」三小姐愕然,「不會是那個時候伯祖母心裡就有了主意吧?」
「伯祖母可不是一般的女子,」四小姐道,「要是伯祖母那個時候就有了這樣的心思,我們肯定看不出來了!」
幾個人嘰嘰喳喳地像關了一屋子麻雀似的。
顧曦很快也知道了。
她不是從裴家得到的消息,而是從她的乳母那裡——郁家在杭州城大肆地給郁棠置辦陪嫁。
「說是要嫁到裴家去,嫁給裴家的宗主三老爺。」她乳母焦急地道,「大家私下裡都議論開了,小姐,您是不是派個人去裴家問一聲。」
若郁小姐真的成了顧曦的嬸嬸,顧曦以後遇到郁小姐都要行晚輩之禮,想想就讓顧曦的乳母覺得不甘心。
顧曦駭然,半晌才回過神來,一面派了人去裴家問,一面安慰自己的乳母,「市井裡說什麼的都有,這還沒有證實,您倒先慌了神。等裴家那邊來了消息再說。」
乳母憂心忡忡,卻不好再說這件事,說起郁棠的陪嫁來:「僅四季的衣裳就買了一百多匹布,加上鞋襪、被褥、帷帳,把杭州城幾家綢緞鋪子都快搬空了。不過,他們家出來置辦嫁妝的人還挺精明的,點的都是今年新織的布匹,那幾家綢緞鋪子想把往年的花色賣給他們家都不成。杭州城裡的人都在說,明年的春衫面料怕是要漲價了。」
冬天是做春衫的時候。
顧曦不相信。
乳母道:「我之前也不相信,可聽人說,郁家之前很低調,投了海上貿易也沒有吭聲,要不是這次郁小姐要嫁的是裴三老爺,也不會這樣大張旗鼓地給郁小姐置辦嫁妝了。」
顧曦冷靜地道:「就算這樣,郁家做海上生意應該也是這幾年的事,也不可能這樣給女兒置辦嫁妝啊!」
在裴家別院的時候,郁棠分明還頗為寒酸的。
乳母道:「我也這麼說。可人家說了,這次郁家可是把家底都拿出來了。畢竟嫁姑娘只有這一次,以後就是有再多的銀子那也與郁小姐無關了。」
顧曦就有些走神。
因為她陪嫁的事,她阿兄已經不和她阿爹說話了,她阿爹為了懲罰她阿兄,就以「孝道」的名義,天天叫了她阿兄去問話、責罵,還好她看著情況不對,悄悄地去搬了她大伯做救兵。就這樣,她繼母還三天兩頭地為長房給她做面子贈陪嫁陰陽怪氣地在家裡指桑罵槐。
這樣想想,郁棠雖不如她出生好,卻比她更幸福。
顧曦眼睛微濕。
顧昶知道裴家和郁家聯姻的消息卻苦澀地笑了笑。
裴宴,果然如他所料般的大膽,娶了郁小姐做妻子了。
也只有他這種天之驕子,才會做出這樣的事吧?
顧昶腦海裡浮現出郁棠嬌艷的面孔。
他立刻把這面孔壓在了心底。
他一生最恨他阿爹這樣的人,他馬上要成親了,就應該一心一意地對待新婦才是,若是他有二心,和阿爹又有什麼區別呢?
顧氏兄妹各有心思,寓居杭州城的林氏卻是暴跳如雷。
自從李意下獄,家裡就沒一件事順利的。
不過是在市井閭巷租了間宅子暫住,也不知道誰把他們家的底細傳了出去,剛剛在他家做了幾天工的燒火婆子就不願意給他們家做工了,鬧著要辭工,李端想加些錢,她卻嚥不下這口氣,直接把人辭了,結果再來上工的人,一個不如一個,這個更是把他們家的米偷了回去,她逮到了人還不承認。
林氏氣得幾乎說不出話來,偏偏那婆子還在那裡頂嘴:「看你也是做過官太太的,怎麼這麼小氣。不過是抓了你們家的一把米,怎麼就不依不饒的。既然捨不得,請什麼人啊!自己灶上燒去唄!」
林氏恨不得撕了她的嘴,還是李端回來,攔住了林氏,加了十文錢,打發了那燒火的婆子。
「真是倒霉起來,喝涼水也會塞牙。」林氏在那裡抱怨,李端卻沒有說話。
他隱隱覺得是有人在針對他們家。
他不想猜是裴宴做的,可除了裴宴,又沒有人有這樣的能力和手段了。
李端就尋思著要不要見裴宴一面。
有些話,還是說開了好。
該求饒的時候就求饒,該道歉就道歉,他就不相信,裴宴只有那麼一點點大的胸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