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四太太笑容裡就多了幾分得意,道:「是啊!婚期還沒有定下來,武家就先給我送了信,想讓我過來給他們家搭把手。我尋思著我這輩子還沒來過京城,就厚著臉皮過來了。」她說完,還從手邊的碟子裡挑了片甜瓜叉進了嘴裡,「這甜瓜真好吃。比我們那兒的甜。」
郁棠又敷衍地和她說了幾句話,留了宋四太太在家裡用晚膳。
宋四太太沒有客氣,高興地答應了。
郁棠只好讓人去請二太太來作陪。
宋四太太一看見二太太就高興地拉了她的手,關心地問:「聽說五小姐要嫁去秦家了?怎麼樣?嫁妝準備好了嗎?成親的日子定下來了沒有?有沒有我能幫得上忙的地方?」又感慨,「真是沒有想到,當初秦大人任浙江布政使的時候我就私底下和大太太說過,秦大公子不管是人品還是學問都是一等一的,秦夫人也是性格寬厚溫和,也不知道誰家閨女有這樣的福氣,嫁到秦家去做大少奶奶。沒想到和秦家結親的居然是五小姐。你這個女婿可選得真好!」
這可是二太太最喜歡聽的話了。
她立刻滔滔不絕地和宋四太太說起裴丹的婚事來。
宋七小姐悄悄地走到了郁棠的身邊,輕聲笑著對她道:「三太太,昭明寺一別,就沒再見過了。您還好吧?」
她神色靦腆,像個受驚的小獸,惹人憐愛。
想必她對自己來京城的目的一清二楚,對於自己能嫁個怎樣的夫婿,不是看才學、能力而是看是否對宋家有利,她心中正惶恐著吧!
郁棠在心底歎氣,不免對宋七小姐生出幾分同情。她溫聲地笑道:「是很久沒有見著了!六小姐還好吧?」
當初的幾位小姐,武小姐的婚事已定。彭九爺的兒子不管怎樣,和武小姐好歹年紀相當,顧曦已經出閣,裴彤在很多人眼裡也勉強算是個金龜婿了,現在又搬出去自立門戶了,她要是經營得好,未必沒有一個好的前程。
宋七小姐神色微黯,道:「六姐也出閣了,她遠嫁到了蜀中,那家人是做藥材生意的,我們家在蘇州的藥鋪,前些日子出了點事,六姐夫家幫著了很大的忙。」
也就是說,宋六小姐也因為家族利益而聯姻了。
郁棠只能安慰她:「那也挺好。好歹是一起做過生意的,知些根底。」
宋七小姐卻苦笑,低聲道:「因為藥材鋪子的事,我們家和六姐夫家實際上鬧得還挺不愉快的。六姐嫁到他們家,算是補償那家人——那家人已經不再做蘇浙一帶的生意,改和江西、兩湖的人做生意了。「
難道是宋家對不起別人家?
郁棠一時也不好多問,倒是宋七小姐,若有所感,好像很多話壓抑在心裡終於有了個傾訴的機會,有些不管不顧地低聲繼續道:「六姐夫之前娶過一房媳婦,生了三子一女,六姐不願意嫁,可家裡人說,六姐脾氣不好,留來留去留成仇,不如就這樣嫁了……「
她說這話的時候眼眶都濕潤起來,直直地望著郁棠,好像這件事和郁棠有什麼關係似的。
郁棠愕然,想問她是什麼意思,卻突然被二太太挽了胳膊,耳邊則傳來二太太帶笑的聲音:「主要是我們這邊離江家還挺遠的。大公子他們剛剛搬走,還有些東西留在這邊院子裡沒收拾乾淨。若是沒有分宗這件事,我們派人去跟他說一聲也就是了。如今分了宗,我們再去跟他們說,知道的,覺得我們是想給您騰個院子,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們是找了借口趕他們快點全搬走。真是左右為難啊!」
「看您說的!」宋四太太笑呵呵地道,神色間全無芥蒂的樣子,「我們可是武家的客人,武家在江南諸家中又是出了名的豪氣,我們肯定要去佔他們家的便宜啊!」
郁棠這才聽明白,原來宋四太太委婉地向二太太表示,想在留京期間住在裴家,但被同樣委婉的二太太拒絕了。
她覺得二太太做得太對了。
聽裴宴的口吻,裴家和宋家遲早是要翻臉的,既然如此,也不需要走得太近,不然到時候幫也不是,不幫也不是。
二太太不知道這些事,她拒絕宋四太太,純粹是覺得宋四太太吃著碗裡的還看著鍋裡的。
送走宋四太太和宋七小姐,她對郁棠道:「說起武家的時候眉飛色舞,那去找武家好了,佔我們家的便宜還不說一句好,算是怎麼一回事!」
郁棠朝著她伸大拇指,道:「還是二嫂想的周到,我沒想到她們會打這主意。不過,換成是了我,我也不會喜歡他們住在我們家裡。」
二太太連連點頭。
郁棠和她在岔道口分手之後,沒有回自己住的宅院,而是去了裴宴的書房。
他正和舒青商量著鹽引的事。
江西那邊的田莊今年的糧食收成應該不錯,他們準備和殷家一道,運糧到九邊,換鹽引。
原本這計劃是不錯的,可惜裴宣做了戶部的侍郎,不管從哪方面來說,裴家都應該迴避裴宣做官的衙門,裴家的鹽引生意反而不太好操作了。
舒青建議他們把糧直接拉回蘇浙賣。
蘇浙地方,糧價一直比較高。
但肯定沒有做鹽引生意賺得多。
裴宴猶豫著,就看見了郁棠,他就住了話題,決定明天再和舒青說這件事。
舒青笑著和郁棠打了個招呼就走了。
郁棠開始還矜持地和舒青點頭,待舒青的身影一離開書房,她立刻就跑到裴宴的身邊,拉住了裴宴的衣袖,急切地道:「遐光,我跟你說件事,武小姐要嫁給彭家了,這件事他們兩家捂得嚴嚴實實,要不是宋四太太今天來家裡做客,我還不知道。你知不知道這件事?」
裴宴顯然也很意外,皺著眉道:「我知道武家在找親家,但沒有想到彭家會答應。宋四太太已經到了京城,那這件事應該是蓄謀已久了。」
郁棠的心一下子提了起來,道:「你之前也沒有聽到風聲嗎?」
裴宴道:「我之前聽說武家有意和黎家結親,但黎家沒有適齡的孩子。」
所以選了彭家。
郁棠遲疑道:「不對啊!應該是別人家選武家不是武家選別人家吧?」
彭家為什麼會答應娶武家的姑娘呢?
郁棠猜測:「是不是武家的陪嫁豐厚。」
裴宴看她那提心吊膽的小模樣,玩心大起,不由刮了刮郁棠的鼻子,道:「也不完全是陪嫁的事。多半還是有什麼合作。」
郁棠心裡有事,也顧不得和裴宴鬧騰,著急地道:「兩家聯姻,肯定是有什麼合作的,我怕對我們家有什麼影響。江大人和你不和,現在武家又和彭家聯姻了。」
她還記得他們用《松溪釣隱圖》截了彭家財路的事。
裴宴卻不以為意,笑道:「這樣不是更好!像現在似的,我們和彭家明明有罅隙,還要裝著親密無間的樣子,還是挺讓人心煩的。」
這倒是。
郁棠提醒裴宴:「你小心點!我總有不好的感覺。」
「你放心!」裴宴笑著摟了郁棠,「我現在有家有室,我不敢亂來的。要不然你可怎麼辦啊!」
郁棠臉上火辣辣的,心裡甜滋滋的,覺得說什麼都破壞氣氛,又心情激盪之餘,全身的力氣都不知道往哪裡使似的。
她使勁地摟住了裴宴的腰……
沒兩天,彭、武兩家聯姻的事在京城傳開了。
郁棠去殷家參加徐萱長子百日宴的時候,不少人拉著她打聽:「是嫁到江家的那個武家的姑娘嗎?」
「是的!」郁棠笑著答應。
知道的大多數都是一副不以為然的樣子,有些還頗為輕蔑地道:「嫁女兒嫁成他們家這樣的,也算是不簡單的了。」
可見武家並沒有從中得到什麼好名聲。
就是被殷家眾多姑奶奶強壓在家裡休息的徐萱都私底下和郁棠說起這件事:「聽說武小姐這次陪嫁十萬兩銀子。彭九爺是個玩家子,常常捉襟見肘的,也只有他會答應這門親事了。」
難道不是因為彭家有彭嶼這個仕途上的明日之星嗎?
徐萱嗤笑:「彭家估計寧願娶孫小姐進門也不願意娶武小姐進門,太明顯了,容易落人話柄。」
郁棠不知道這其中發生了什麼事,自然也不好隨意評論,轉移話題說起了宋四太太:「你有沒有給她下帖子?」
徐萱不記得了,讓人去喊了管事的嬤嬤過來問,然後對郁棠道:「你和張大小姐、阿丹的請帖是我親自寫的,其他的人要問一聲。」又奇道,「你問這個做什麼?」
宋家既然有意把宋七小姐嫁到對宋家有幫助的人家,這樣的場合肯定會想辦法進來。
郁棠也就是隨口問問。
她覺得她作為內宅的婦人,沒能打探到武、彭兩家的婚事,有點失職。
她也就比較關注宋家的動向了。
「就是沒有看見她,問一問。」郁棠不好意思跟徐萱說起自己失職,含含糊糊地應著她。
好在徐萱也沒有多問。
一會兒,管事的嬤嬤過來了,忐忑地稟道:「之前大奶奶沒有特意交待,我們就沒有給他們下帖子。」之後還為自己辯解,「宋家雖是江南世家,最高也只是個四品,宋家在京城的宅子也賣了,宋四太太如今住在武家,我們也沒有給武家送帖子。」
言下之意,是宋家還沒這資格參加他們家大少爺的百日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