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冒險

關老太太知道:「當然答應了。」

周少瑾點了點頭,沒有再繼續追問。

關老太太反而奇怪起來,道:「你是不是覺得既然是一家人,就理應相幫相助?」

周少瑾搖了搖頭。

剛才在二房的時,關老太太那無人時褪下的笑容讓她一直耿耿於懷。

兩世為人的經驗讓她明白了解釋的重要性。

她一直想找個機會向關老太太解釋自己為何會對二房丫鬟們不客氣。

也許關老太太會認為她心機重心,從而失去了外祖母的寵愛;可也許關老太太認為她並不是個「繡花枕頭」,也會去思考生活中遇到的種種事情,從而對她另眼相看,她能像姐姐似的,在外祖母、大舅母面前能說得上話。

一半對一半的機會。

很冒險。

可她不能不去冒這個險。

如果她在四房都沒辦法為自己爭取到話語權,那她又怎麼在郭老夫人面前說得上話呢!

大不了就像上一世似的,被外祖母疏遠、客氣。

所以她才會主動地提起自己的猜測。

這樣既可以有個機會向外祖母解釋自己的所作所為,也可以試探外祖母的底線到底在哪裡。

現在一切都很順利。

接下來就看她的回答能不能讓外祖母滿意了。

周少瑾不免有些戰戰兢兢,但她還是強忍著心裡的不安,盡量讓自己笑容自然而甜美地道:「那倒不是。我在寒碧山房抄了這幾個月的經書,對郭老夫人雖說稱不上瞭解,但也摸到了點她老人家的脾性。程家的宗主不是這麼好當的,許表哥如今在京城,既有涇大舅舅護著,還有長房的二老太爺看著,佔盡了天時地利人和,若還是被背井離鄉的識表哥搶了風頭,那他就算是在長輩的支持下做了程家的宗主,恐怕也沒辦法服眾。郭老夫人的意思,怕是要讓識表哥當許表哥的磨刀石,看許表哥能不能擔得起宗主的責任。」

「不錯,不錯!」關老太太眼中流露出毫不掩飾的讚賞之色,「沒想到你小小年紀,平時不吭不響的,居然會有這樣一番見識。郭老夫人是喜歡放山養虎的人,當年你涇大舅舅小小年紀就跟著郭家舅老太爺去過西滇,你渭二舅舅也曾被郭老夫人丟在川西呆過一段時間,你池舅舅就更不用說了,小小年紀就跟著劭老太爺讀書,若是既定的功課沒有完成,過年也不讓回來。我平生最佩服的就是郭老夫人了。不管長房處在如何劣勢的情況之下,她都能不吭聲地把局面扭轉過來。

「或者是前朝殺孽太多,程家的子嗣向來艱難,我們都把孩子當眼睛珠子似的,卻不知道子不教不成人,不成人的子孫不僅會禍及家族,更會禍及別人。在這一點上,我們都不如郭老夫人。

「少瑾,以你的年紀能想到這些已經是很了不起了。但你要記住了,男主外女主內,內院,是女人的天地。你以後除了要主持中饋,還要負責教育子女,切不可因心疼他們是自己身上掉下的一塊肉而溺愛寵惜他們,要知道,他們不可能永遠在你的羽翼下生活,總有一天他到外面去,和外面的人打交道。外面的人可不管他是誰的孩子。你這個時候對他們越是嚴格,他們出去之後受到的傷害就會越小。這才是真正的心疼孩子。你聽懂了嗎?」

外祖母說的全是肺腑之言。

周少瑾恭敬應喏。

關老太太滿意地笑了笑,轉身在羅漢床上坐下,溫聲道:「不過,就算是這樣,你對二房的那個丫鬟也太嚴厲了些。」

周少瑾臉色微紅。

她自從知道了二房的一些事後,就再也沒辦法尊敬二房了,所以二房的丫鬟頂撞她的時候,她一時沒忍住……

好在關老太太也沒有追究這些,而是身子微傾,神色凝重地道:「少瑾,你在長房是不是聽說了什麼?」

周少瑾斟酌道:「有些是我聽說的,有些是我猜的,也不知道對不對,我都說給您聽聽,您也幫我拿個主意,看我以後該怎樣行事好。」

關老太太聽著就對她做了個「噤聲」的動作,然後讓似兒請了王嬤嬤過來,吩咐王嬤嬤:「我有話和少瑾說,你幫我們看著門戶。」

王嬤嬤面色微變,鄭重地應「是」,幫她們帶上了門。

關老太太就指了自己對面的羅漢床,道:「你坐下來說話。」

周少瑾應是,半坐在了羅漢床上,傾身悄悄地把自己重生之後的一些發現告訴了關老太太:「……長房和二房的矛盾由來已久,但因有三房,所以之前大家看不出來……識表哥學識人品在諸位表哥裡也算得上是出類拔萃的,卻一直沒有繼續參加科考,我尋思著是不是當年發生過什麼事,長房和二房一直壓著三房,讓三房在科舉上始終不能得志,只能依靠長房和二房過日子……可三房一直不甘心,想著法子要擺脫這困境,所以證表哥一直都沒有說親……良國公進京,曾邀池舅舅幫著打點,池舅舅拒絕了,之後就傳出良國公世子爺看中了笳表姐的事……說不定良國公家是知道這段恩怨的……他們想和程家更近一步,有幾分把握三房會答應,所以才會求娶笳表姐的。雖說程家拒絕了,可良國公和世子爺還在京城,只怕這件事還沒有完……如今長房如鮮花著錦,傳承有序;二房卻如那日薄西山,沒有能獨當一面的人物。二房老祖宗心裡肯定很著急……」

說到這裡,她語氣微頓。

所以前世,他們才想毀了程許。

因為長房的第四代「言」字旁的爺們,除了個程許,也沒有出什麼人才。

「父親回來的時候,二房老祖宗不惜自降身份,親自把識表哥引薦給我父親……福建閔家來人的時候,竟然還出面招待。兩家離反目也不遠了。」

周少瑾雙手緊握成了拳,道:「我總覺得,長房和二房一旦翻臉,我們其他三房都不能倖免地會捲進去。到時候只怕是幾代人受的恩惠都要還回去。」

關老太太垂著眼瞼,輕輕地捻著手中不知什麼時候褪在手裡的十八子佛珠,沒有做聲。

周少瑾冒著冷汗。

這是她想了又想,綜合兩世的經歷想出來的,也不知道對不對?

時間一點點的過去,關老太太像尊泥做的菩薩,紋絲不動地坐在那裡捻著手中的佛珠。

屋子裡靜悄悄的,聞針可落。

周少瑾一動不動地端坐著,喉頭發緊,身子骨又僵又酸,只盼著有個什麼人闖進來或是有個什麼事發生就好,不由在心裡嘀咕:早知道是這樣,她就應該擺個舒服的姿勢再和外祖母說話的。

不知道過了多久,關老太太終於抬起頭來。

她看著周少瑾,長長地歎了口氣,臉上的褶皺突然間好像變多了似的:「你這孩子,讓我說什麼好!這些話跟外祖母說說就算了,就是你大舅母那裡,也不要提起了。免得禍從口出。」

外祖母相信了!

周少瑾如釋重負。

要不是場合不對,她就要雀躍的跳起來了。

「我誰也不會說的。」她連忙發誓,「……把話爛在肚子裡。」

「這倒不必!」關老太太失笑,道,「你說的這些事老一輩的都知道,就是小一輩的,多個心眼也能猜出幾分來。我要和你說的是另一樁事,你怎麼就那麼肯定長房就一定會笑到最後呢?你想想,二房為了牽制住子川,至少二十年內不可能有人接手子川的事,等於是活生生地廢了長房的一個進士,長房又無人可用。而嘉善實際上在某些方面不如有儀……如果二房的老祖宗活得久一點,有儀未必就沒有機會。而且沂大奶奶洪氏出身也不簡單。萬一我們走錯了路呢?」

二房程識字有儀。

這麼大的一個題目,周少瑾根本就不知道怎麼回答,如何思考。

可她知道,十二年之後,程家會被滿門抄斬。

這些恩怨和陰謀都摧枯拉朽般地倒在皇權之下。

只有程池和程許逃了出去。

應該說,程池只救了程許出去。

前世,長房在她默默如螻蟻般偷生的時候依舊是勝利者。

今生,避免了程許的悲劇,有了她的警示,長房沒有道理逃不出去。

想到這裡,周少瑾不寒而慄。

程池為什麼只救程許一個人?

是沒有這個能力?還是僅僅因為程許是長房長孫,代表著程家的傳承?

她想到了程池的冷漠,陡然間覺得自己好像隱約瞭解到了一些什麼。

可這個時候,卻容不得她多想。

她要讓四房跟著長房走,就得讓關老太太相信長房會是最終的勝利者。

「您是知道福建閔家的,」周少瑾沉靜地道,「袁夫人想為許表哥求娶閔家的小姐。」

關老太太愕然,道:「不是說偶然遇到的閔家公子嗎?」

「具體的我不知道。」周少瑾道,「我只是聽袁夫人有這個口音。」她把程識在閔公子那裡碰壁的事告訴了關老太太,「您想想,無緣無故的,那閔公子為何要得罪人?」

「如果是這樣……」關老太太沉吟道,「長房的確可以有恃無恐……」

福建閔家,就這麼厲害嗎?

袁夫人覺得和他們聯姻程許就能入閣拜相,關老太太聽說長房有閔家的人支持,就覺長房會贏……周少瑾不服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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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陵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