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夫人伸手就要去拽宋森。
郭老夫人卻笑道:「小孩子童言無忌,宋夫人不必責怪於他。」
宋夫人只好窘然地作罷。
郭老夫人就差了呂嬤嬤去看程池和宋老先生在幹什麼,並笑道:「說不定還真讓森哥兒說中了呢!」
宋森肯定地道:「祖父肯定在算數。」
周少瑾笑著摸了摸他的頭。
大家重新坐下來。
呂嬤嬤回來笑著稟道:「還真讓宋少爺說對了,四老爺和宋老先生圍著大書案,一個一頭的在算數。聽宋老先生的意思,如果明年富春江的有大水,錢塘江的潮湧肯定沒有今年壯觀……宋老先生邀了四老爺明天還來錢墉觀潮。」
「好啊,好啊!」宋夫人高興地道,「這樣以後我們兩家就還能見面了。」
郭老夫人微笑著點頭。
到了酉時(註:下午四點),宋老先生等人若是還不回城,就又要在宗家的別院歇一天了,程池和宋老先生這才意猶未盡地從書房出來,宋老先生還反覆地叮囑程池:「……你別忘了給我也弄個像你那樣的懷表——它走得可真準!」
程池笑著應了,對宋老先生道:「我說的話,您也仔細地考慮考慮。朝廷已經有十年沒有治理江南的水患了,而淳安等地卻水患頻繁,最多兩年,朝廷肯定會整治河工,老先生何不把自己平生所得寫書刊印,讓後人也知道如何預防水患?如何修理河堤呢?」
宋泯卻神色微黯,道:「這件事以後再說吧!」
畢竟交淺言深,程池雖然可惜,卻也尊重宋泯的決定,他親自送宋老先生出了別院,然後轉身去了書房,一個人在書房裡算到打了二更鼓,這才歇下。
郭老夫人就吩咐大家不要吵醒了程池。
結果第二天一大早,天還沒有亮程池就醒了,在塘堤上走了半圈,這才回了別院。
郭老夫人問他:「可是遇到了什麼為難的事?要不要我跟你哥哥打聲招呼?」
「哪就要哥哥幫著出面解決啊!」程池失笑,陪著郭老夫人用早膳。
周少瑾幫他擺了箸碗,這才坐了下來。
程池看了周少瑾一眼,笑道:「昨天的茶點是你讓送過去的吧?」
郭老夫人奇道:「什麼點心?」
周少瑾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想著池舅舅和宋老先生坐在船上肯定很無聊,就讓廚房的做了些點心。」
郭老夫人笑著點頭,道:「我昨天只顧著和宗家的人應酬了。還好有你跟在我身邊,我可省心不少!」
周少瑾赧然道:「是我跟著您學了很多東西才是。」
「那也要你願意學才行啊!」郭老夫人笑道,「你也別和我客氣了,以後我若是有什麼地方想得不周到的,你只管幫我記得就是。」
除了吃吃喝喝的事,其他的事她可沒什麼本領幫郭老夫人記住了。
周少瑾抿了嘴笑。
用過早膳,郭老夫人留了程池說話。
周少瑾猜測郭老夫人肯定是要問程池昨天都和宋老先生去幹什麼去了,可郭老夫人無意留她,她也不好意思在那裡聽,只得起身告辭了。
外面,清風和朗月正站在院子中間小聲地說著話。
周少瑾腳步輕盈地走了過去,就聽見清風不悅地道:「宋老先生是宋閣老的父親,多好的機會啊!宋老先生想和我們一起北上,偏偏我們四爺怕二表小姐受委屈,沒有答應……」
她嚇了一大跳,沉聲道:「清風,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清風和朗月神色惶恐地回頭,忙道:「沒什麼!沒什麼!」
周少瑾道:「你們不告訴我,我就去問池舅舅去。」
「您別去。」清風急急地道,「我告訴您就是了。宋老先生會堪輿之術,四老爺和宋老先生相談甚歡,四老爺就邀了宋老先生一同北上,宋老先生欣然同意了。可四老爺回來一聽那宋家小公子在老夫人那裡鬧騰了一番,就改變主意了,讓秦管事找了借口去回宋老先生。秦管事就覺得可惜。說四老爺當初拒絕了朝廷的甄選,如果再想做官,沒有封疆大吏的廷推是不可能的,而且就算是封疆大吏的廷推,那也分三六九等……」他說到這裡,小心翼翼地瞥了周少瑾一眼,低聲道,「據說皇上非常的器重宋閣老……」
周少瑾知道。
不僅此時的皇帝非常的器重宋閣老,就是之後的皇帝也非常的器重宋閣老。
他們是想讓程池走宋景然的路子吧!
周少瑾想也沒想地道:「不管是誰的主意,我這就去跟四老爺說,我不會拖四老爺的後腿的。」說完,返回了上房。
清風和朗月面面相覷。
朗月就埋怨清風,道:「我說別和二表小姐玩這麼多花樣吧?她那是為人溫和而不是愚蠢!你看,把二表小姐給得罪了吧?」
清風猶不認輸,嘴硬道:「我怎麼知道二表小姐這麼好說話,秦管事教給我們說的話我們還沒有說完,二表小姐就決定去勸四老爺了……」
「反正,你以後不能再這麼對付二表小姐了。」朗月道,「她為人很好的。你不能因為她為人好就在她面前肆無忌憚的!」
「我什麼時候肆無忌憚了?」清風駁道,「我只是沒你這麼喜歡往她面前湊罷了!」
「你說什麼呢?」
兩人低聲地吵了起來。
站在上房廳堂裡的周少瑾隱隱可以聽見東邊宴息室郭老夫人低低的笑聲。
她深深地吸了口氣,想了又想,這才笑著示意旁邊當值的小丫鬟去稟了郭老夫人。
小丫鬟很快帶著她進了宴息室。
她笑著問程池:「池舅舅,我們還是照著原定的時間啟程嗎?那我們在哪裡等宋夫人她們?是他們坐我們的船?還是我們坐他們的船?」
郭老夫人訝然,道:「這是怎麼一回事?」
周少瑾笑道:「我之前聽宋夫人說會和我們一起同行,剛剛又聽清風說我們和宋家的人各走各的,我就想來問問,看什麼時候收拾箱籠。」
她說著,在心裡不滿地「哼」了一聲。
清風敢算計她,她也算計一下清風好了。誰讓他以為自己是軟柿子的!
程池目光微閃,徐徐地道:「宋老先生是這麼說過,我怕母親覺得麻煩,就婉言謝絕了。」
郭老夫人顯然也有自己的算計,她笑道:「你這孩子,難得有個能和你說得上話的人,宋夫人又溫柔敦厚,那宋家五少爺雖然頑皮,卻也不是那不講道理的孩子,有他們做伴,正好解了我們旅途的清冷,你拒絕人家幹什麼?」說著,高聲喊了呂嬤嬤進來,道,「你拿了我的名帖去給宋夫人,問她願不願意和我們同行?」
呂嬤嬤笑著應「是」。
程池笑道:「這件事母親還是別管了,我去應了宋老先生就是。」
「如此甚好。」郭老夫人笑道,「多一個朋友多一條路。你有時候啊,就是太清高了。」
程池笑了笑,沒有作聲,出去的時候卻看了周少瑾一眼,示意她跟自己出來。
周少瑾才不會在他氣頭上的時候跑到他面前去給他訓斥呢!
她裝作沒看懂,在郭老夫人屋子裡一直消磨到了郭老夫人歇下才回屋,第二天天還沒有亮就去了郭老夫人屋裡服侍。
程池扶額而大笑。
下午,他們啟程去了杭州府,晚上,宋家的人上了程家的沙船。
周少瑾把自己的船艙騰了出來,住進了郭老夫人的船艙。又因有黃宜君在船上,甲板上也不敢亂走了,她多半的時候就坐在船艙裡做著針線,聽宋夫人和郭老夫人說話或陪宋森玩一會,哪裡還有來時的悠閒自在。
特別是到了蘇州府之後,周少瑾原本很想到城裡去看看的,可程池和宋老先生正在興致上,根本沒有下船的意思,周少瑾望著碼頭上熙熙攘攘的人群,覺得沒有程池跟著太不安全了,乾脆留在了船艙做針線。
就算這樣,她也沒有後悔。
她和程池接觸得越久,就越覺得程池很厲害。她覺得以程池的能力,他若是想入仕,程家根本就阻止不了他。而他之所以不入仕,多半是因為親情的制約。
如果程池能從宋景然身上下手,未必不是件好事。
只要是對程池有好處的事,她都會去做。
不然怎麼能報答程池一二?
郭老夫人原本就是陪著小輩們過來轉轉的,周少瑾無意看熱鬧,她老人家就更是意興闌珊了,宋夫人去杭州府之前已經逛過了蘇州府,她見周少瑾和郭老夫人都無意進城閒逛,她客隨主便,自然也就留在了船上,這樣來,春晚等人也得留在船上了。
一時間大家的情緒都有點低落。特別是春晚,小聲嘀咕道:「宋夫人又不是沒有船,這樣跟著我們,弄得我們大家都不方便起來。」
幾個小丫鬟連連點頭,對宋夫人的人不免有些冷淡起來。
這件事很快就傳到了周少瑾的耳朵裡,她若有所指地對春晚等人道:「我抄經書的時候可沒有想到郭老夫人會帶了我到普陀山敬香,去普陀山的時候也沒有想到四老爺差人帶我們逛街,還能隨意地買東西。如今四老爺不得閒,我就尋思著,人不能只顧著自己,不顧著別人——四老爺帶著我們吃吃喝喝的時候我們就一個個感恩戴德,四老爺有事顧不上我們了,我們就一個個不滿抱怨的。四老爺又不欠我們的,讓我們出去玩,那是恩德,不讓我們出去玩,那是我們的本份。怎麼讓大家在船上呆著就受不了呢?照這樣看來,以後還是什麼恩典也別給了,免得給來給去給成了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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