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黃太太這麼說,李氏依然道:「這件事我得問問我們家二小姐,她性子嫻貞,等閒不怎麼出門。」
黃太太聽說周少瑾的性子嫻貞,就更滿意了,道:「我去跟二小姐說去。」
旁邊的李嬤嬤聽了在心裡冷哼。
你以為你是誰啊?
說得自己多大面子似的。
李氏心裡也有點惱火,面子上卻不顯,笑道:「您若是能幫我勸得動我們家二小姐那可就更好了。」
黃太太笑瞇瞇地去了周少瑾的廂房。
周少瑾正把春晚等人都拉著給周初瑾未出世的孩子做小鞋子、小襪子。
見黃太太過來,她去了廳堂見客。
黃太太進門就被廳堂多寶閣上擺放的百寶玉石仙桃盆景吸引住了目光,周少瑾喊了她幾聲,她才回過神來,驚艷道:「這得多少錢啊?這桃子是用瑪瑙雕的吧?我的天啊!這麼大個的瑪瑙,我還是第一次看見!這葉片是翡翠吧?你看這葉子,連脈絡都雕得一清二楚。」她說著,又摸了摸那樹桿,道,「這是鎏金的還是赤金的?我瞧著像是赤金的?您就這樣大大咧咧地把它擺在這裡,要是被人揪了片葉子可怎麼好?二小姐也太疏忽了!」
這是周少瑾剛來的時候周鎮送給她的。
她看著那仙桃盆景還曾打趣父親:「這是您過壽的時候別人送給您的,你轉手送給我的吧?花花綠綠的,也太俗艷了吧?」
當時周鎮訕然地笑,道:「好歹還值幾個錢,你要是不喜歡,就留著送人或是讓人重新做一個。」
她一直沒空理這盆盆景,就隨手放在了長案上。
旁邊服侍的碧桃不由和吉祥交換了一個眼色。
周少瑾卻只是抿了嘴笑,請黃太太到旁邊太師椅坐,道:「這麼大的雪,您怎麼過來了?我們太太旁邊的帳房,您沒遇到嗎?」
說話間,小檀已端了茶進來。
黃太太卻依舊揪著那玉石盆景不放,道:「二小姐還是想辦法做個罩子罩著吧?我看著都替您揪心。」
小檀沒聽見之前的話,聞言不由奇怪地看了黃太太一眼。
黃太太見有人聽她說話了,越發的來勁,指了那玉石盆景指使起小檀:「你快去跟你們太太說一聲,哪家的玉石盆景這樣的擺放?你們小姐不吭聲,你們這些身邊服侍的怎麼也不上心。」
難道想渾水摸魚,趁機揪兩個仙桃拿出去賣不成?
還好她也算是知曉人情世故的,知道這話說出來雖然討好了周少瑾,卻得罪了一屋子的丫鬟婆子,話到了嘴邊還是艱難地嚥了下去。
小檀受了無妄之害,不禁看了那盆景一眼,道:「這有什麼好罩的?全是玉石,不時拿出去洗洗就乾淨了,又不是綃紗,經不起水。只是這幾天都下著雪,等過幾天若是天氣還沒有暖和,也到了除塵的時候,到時候一起收拾就是了。」說著,還怕周少瑾責怪,上前看了看那盆景,道,「小丫鬟每天都擦拭,還挺乾淨的。」
這真是牛頭不對馬嘴。
黃太太道:「我是怕這樣放著掉了片葉子……就不好了。」
小檀笑道:「不過是些雜玉,掉了就掉了,再配就是了。」
那口氣,就是尋常人家的千金小姐也沒這麼大!
黃太太不禁朝周少瑾望去。
非親非故的,周少瑾覺得沒必要和她說這些。她若說不要緊,別人還以為她揮霍奢侈呢!
就像現在黃太太對小檀的感覺。
她笑道:「小檀原是郭老夫人身邊服侍的,我回來的時候郭老夫人不放心,就讓她隨我一道回來了。」
言下之意是說小檀是九如巷的僕婦,眼界見識都不比一般的僕婦。
黃太太恍然,笑容陡然間就熱情了幾分,笑道:「難怪小檀姑娘的作派這麼大方!這可真是應了『宰相的門房七品的官』那句話。」
小檀客氣地朝著黃太太笑了笑,輕手輕腳地退了下去。
黃太太看著不停地感慨:「這世代官宦人家出來的就不一樣,您看這走路的樣子,一點聲音也沒有……」
周少瑾就有點煩她。
但出於教養還是耐著性子聽她把話說完了這才道:「黃太太可是有什麼事找我?」
黃太太這才記起自己來這的目的,忙道:「我和譚太太幾個想趁著這幾天還沒有那麼忙去大悲閣上幾炷香,想約了李太太和二小姐同去。」
周少瑾笑道:「這事得跟太太說才是。」
黃太太笑道:「你們家太太倒是想去,可又二小姐到時候不得閒。我想著有幾天沒見著二小姐了,就自動請纓,來問問二小姐。也想到二小姐屋裡坐坐,說說體己話。」
周少瑾不疑有它。
她身邊細心有春晚,厲害有商嬤嬤,機敏有樊祺,還有周鎮撐腰,她走到哪裡都不怕。
「等我問過太太再給您回話吧!」風雪這麼大,周少瑾無意跑出去吹風,可若是李氏想她相陪,她也會去的。
這話題又繞到了李氏身上。
黃太太眼睛珠子一轉,和周少瑾說了幾句話,就起身告辭了。
周少瑾並沒有把這件事放在心上。
黃太太卻回李氏道:「二小姐答應了,又怕您不去……」
李氏哪裡想到這其中的蹊蹺,笑道:「既是如此,您定了時間就派婆子來傳個話好了。」
黃太太歡歡喜喜地去了。
第二天派了貼己的婆子來稟,說定了明天一大早去大悲閣。
李氏望著深至膝蓋的積雪不由皺眉。
李嬤嬤就道:「不如改天再去吧?」
李氏想了想,最後還是道:「算了!難得二小姐有興致,我們就陪她走一趟好了。這麼大的雪,說不定正中了二小姐的下懷,想去賞雪呢!」
「二小姐是讀書人嘛!」李嬤嬤笑道,「讀書人下雪的時候不都要出去賞雪嗎?」
李氏呵呵地笑了起來,讓服侍的丫鬟找了皮襖,準備和周少瑾出門。
倒是周鎮問了一句:「這雪也太大了吧?」
李氏笑道:「那下大雨的時候您還要去賞荷呢!」
周鎮笑了笑,親自送李氏和周少瑾出了門。
程池奇道:「這麼冷的天氣,出門做什麼?」
懷山一面將剛才收到的飛鴿傳書攤平了,一面道:「說是要署衙的幾位太太約了一起去大悲閣上香。」
程池「哦」了一聲,道:「商嬤嬤跟了去嗎?」
商嬤嬤還敢不跟了去嗎?
「跟了去。」懷山道,「小檀也跟了去。」
程池點頭,道:「那讓她仔細二小姐,別著了涼。」
懷山應聲去傳了話。
誰知道他們剛用了午膳,周少瑾和李氏就回來了。
程池眉頭幾不可見地蹙了蹙,吩咐懷山:「你去看看出了什麼事?」
懷山過了快半個時辰才折回來,小心翼翼地走到程池的跟前,耳語道:「說是去大悲閣上香,遇到了苗大人的公子等一群人,苗大人的公子直勾勾地盯著二表小姐,幾位太太走到哪裡他就跟到哪裡,要不是一位姓常的秀才出面把苗大人的公子拽走了,只怕那位苗大人的公子就要湊到二表小姐面前去了。二表小姐心裡不舒服,就和李氏提早回來了。」
程池拿著筷子的手半晌都沒有動。
李氏卻眼睛紅紅的,又急又氣地對周鎮道:「……您可是沒看見,若不是黃太太等人都認得那苗公子,我還以為是從哪裡冒出個浪蕩子來了。說了他幾句他都不理,攔也攔不住,把二小姐嚇得臉都白了,直往商嬤嬤身後躲。要不是常秀才出來攔了一把,那苗公子差點就衝到了二小姐的面前。我聽黃太太說,那苗公子是個不學無術之人,還沒有說親,我現在就怕苗家來提親,到時候我們可怎麼說啊?我聽譚太太說,那苗大人和如今的內閣首輔、文淵殿大學士、吏部尚書袁維昌是同科。老爺,您可得想想辦法,可不能把二小姐就這樣嫁了!那個苗公子連我都瞧不上眼!」
周鎮聽著氣得臉都紅了,冷笑道:「你放心!少瑾是我的掌上明珠,我不會隨隨便便就把她嫁了的。」
李氏聽著還不解氣,道:「那苗公子也太瞧不起人了,我都說了我們是什麼人,他還是一點也不收斂……」
周鎮點頭,心裡恨得不行。
自己的嬌嬌寶貝,在自己的治下遇到這種事,這不是打他的臉嗎?
周鎮先發制人,回到書房就寫了一封質問苗家的信讓幕僚送去了苗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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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少瑾卻站在鏡前台仔細地打量著自己的臉。
前世今生,都是這張臉惹得禍。
她以為自己離開了程家就會改變命運,實際上頂著這樣一張臉,她走到哪裡恐怕都不會安生。
父親喜愛她。
她並不擔心父親會把她嫁給那麼一個不靠譜的人。
可她以後何去何從,她卻看不到前途。
一旁的春晚忐忑不安地和小檀交換了一個眼色。
小檀輕輕地搖了搖頭。
春晚在心裡暗暗歎了一口氣。
二小姐心裡肯定很難受。
無端端地遇到這個輕浮的人,知道的人覺得二小姐受了委屈,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是二小姐惹了他呢?
聽說那苗公子的父親和當朝首鋪袁大人是同科……也不知道老爺會怎麼做?
她覺得這件事得告訴池四老爺一聲。
不管怎麼說,許大爺被二小姐叫來的集螢打了一頓池四老爺都什麼也沒有說……她隱隱覺得,程池若是知道了這件事,肯定會幫周少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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