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初瑾和程笙同年,兩人又都同在九如巷長大,且都是聰慧過人的女子,在九如巷時就相處的很好,此時見面,自然要比其他的人親熱。而程箏是程家這一輩的長女,雍容大方、氣質高華不說,因丈夫是翰林院學士、詹事府的少詹事,她已是正四品恭人。
如果說程笙等人是剛剛啟蒙的孩子,程箏就是已經開始學習制藝的少年。
說話行事,理應以程箏為主。
周初瑾挽了程笙的胳臂,笑盈盈地和程箏說著話,往宴息室去。
程簫就被拋在了身後。
好在還有周少瑾陪著她。
也不算失禮。
相比程箏麗色天成,程笙的活潑開朗,程簫就顯得沉默很多。
但她皮膚白皙,笑容溫和,儀態從容,卻比程簫和程笙更顯親切。
她笑著對周少瑾道:「我看初瑾成了親之後比從前更開朗了些,可見這日子過得很順心。我之前還為初瑾擔心,我那姨母,性子有點強,不是那麼好相與的人。」
程簫嫁給了自己表哥,也就是袁家的五少爺袁鳴。
袁家和方家又是姻親,幾輩人都通婚,不管是前世還有今生,周少瑾都沒有弄清楚程家和方家的關係。
她笑道:「去年我去保定府探望我父親的時候,路過鎮江,曾去拜訪過親家太太,親家太太為人十分的和善,姐姐也很得她歡心,倒沒有看出親家太太的性子要強。」
程簫聽著就笑了起來,看周少瑾的目光多了幾分趣味。
周少瑾微窘。
她這也算是睜眼說瞎話了。
可池舅舅說過了,這是應酬話,大家本來就不應該當真的。誰要是當了真,誰就是傻瓜……也不知道池舅舅走到哪裡了?有沒有按時吃飯睡覺?
她恍惚了一下,理直氣壯地和程簫寒暄起來:「簫表姐這次來京城有沒有把小寶寶帶過來。我在九如巷的時候偶爾看見識表哥家的耘哥兒,已經會走會跑了,煞是可愛。」
說起兒子,程簫的臉上就止不住地泛起了笑容,道:「原來想帶他一塊來的,我婆婆捨不得,無論如何也不願意放手,我只好跟著你姐夫先行一步。準備把這邊理順了,再去接了容哥兒過來。」
容哥兒是程簫兒子的乳名。
她的語氣有些遺憾。
周少瑾忙道:「姐姐剛到京城的那會兒,也是手幫腳亂的,簫表姐把事情理順了再接了容哥兒過來也好,到時候想買個零嘴什麼的也都有地方了。我就是覺得京城太大了,買個東西都不方便。」
走在前面的程笙聞言扭過頭來,笑嘻嘻地道:「大姐,您看,不是我一個人這麼說吧?少瑾,我讓大姐帶著我們把京城逛一逛,那戲園子、南北貨行可以不知道,那賣針賣線的地方卻不能不知道。少瑾,你到時候跟我們一起吧!二姐對京城也不熟!」
前世她們可一點交集都沒有的。
今生依舊隔應著一個程許。
周少瑾下意識地就想拒絕,道:「我已經吩咐下去,準備過幾天去豐台看看花草……」
程笙見她這麼說,撲哧就笑了起來,道:「我還以為你轉了性子,原來還是那麼膽小!你跟著我們和大姐,誰還會欺負你不成?你二表姐夫過幾天就要去國子監讀書了,說不定還會和你姐夫成同窗。我們家那位到是還沒有決定是進雙鶴書院還是進國子監,要和家中的長輩商量……我們姐妹好不容易都在京城,怎麼能不互相走動?你也太拘謹了些!」
周家人丁單薄,最需要姻親相助。
現在程家三姐妹主動示好,又有從前的情份,受了程池的恩惠,周初瑾也有了和程家走動的心思,聽了就笑著對程笙道:「我們家少瑾你還不知道,走個路都怕踩死螞蟻的,你這一看就是慫恿著大表姐帶著你到處瘋的模樣,她怎麼敢接招!我看你不這如約了她去廟裡走走,她更喜歡。」
一直沒怎麼和周少瑾說話的程箏突然笑道:「少瑾,你很喜歡蒔弄花草嗎?我也常去豐台買花。你定了什麼時候去豐台,到時候也叫上我好了。北方的春天比南方晚,這樣的天氣放在南方,那就是草長鶯飛,拂堤煙柳的時節,我正好把兩個孩子都帶上,既認認親,也讓他們出來玩玩,中哥兒前幾天不是奉了痘娘娘的嗎,可把他給憋壞了。」
程箏的兩個兒子,長子顧寧,次子叫顧中。
她這明顯的示意,讓在場的人猝不及防,驟然一默。
周少瑾很想問程箏:你這樣待我,袁夫人知道嗎?
還好在場的都是百伶百俐的人。
周初瑾忙笑著應「好」,並嗔道:「可惜我這才出月子,不然就可以和你們一起去了!」
有人說話,這氣氛也就活躍起來。
程簫笑道:「以後日子長著。等孩子再大一些了,我和你去香山爬山去。聽說那邊的景致也很好。讓她們滿大街的去尋那針頭線腦去——還戲園子、南北貨行不用知道在哪裡,只管尋找賣針賣線的地方,我就不相信了,幾根針幾束線就把你為難成了這樣!我看你是想逛京城吧?可別把我給牽扯進去!」最後幾句,卻是打趣程笙的。
程笙道:「二姐可真是一點面子也不給我!」
間接地承認了程簫的話。
周初瑾幾個哄笑起來。
周少瑾也抿了嘴笑,心裡卻盼著程池要早點回來就好了。
也不知道程箏幾個要幹什麼?
一行人在宴息室坐下,小丫鬟上了茶點,程箏就問起官哥的百日禮來,並道:「到時候我們姐妹少不得要來湊湊熱鬧的。」
杏林胡同也好,雙榆胡同也好,都沒有主持中饋的女眷,而像這種添丁進口的洗三禮、滿月禮、百日禮都是女眷們應酬,程氏三姐妹能來慶祝,會讓周初瑾在廖家的姻親面前長臉不少。
周初瑾笑瞇瞇地道謝。
周少瑾心中卻更是不安了。
程氏三姐妹留在榆樹胡同用了午膳,約好了過兩日去豐台踏青,再過兩天去大柵欄逛街,這才打道回府。
程笙的夫家不如程箏和程簫有底蘊,她並沒有和彭家的人同住,而是她和夫婿彭藻住在她陪嫁的宅子裡,離杏林胡同不遠。程簫和程箏則各自住在夫家在京城的老宅裡,兩家都在朝陽門附近。姐妹倆先送了程笙回去,然後才往朝陽門去。
程簫皺了皺眉,道:「大姐,池叔父是什麼意思?為何要我們和周家姐妹來往?池叔父從前是從來不管這些事的!是不是有什麼事我不知道?」
她們是一母同胞的兩姐妹,說起話來就更沒有顧忌了。
程箏聽了只覺得堵是慌。
慈母多敗兒。
母親對她們姐妹尚能做到公正無私,可到了弟弟那裡,就只知道一味的寵慣溺愛,如今出了這麼大的事,不是趁著這個機會把弟弟的一些小毛病給擰過來,想辦法好好地管教弟弟,居然還護短地說是周少瑾的不對、是程證等人的不對。這樣下去,弟弟不變成個紈褲子弟也要變成個不學無術之人了!
可這沒臉的事她怎麼能跟妹妹說?
這世上原本就沒有能守得住的秘密。
可能少說一句還是少說一句的好。
程箏長長地吁了口氣,覺得自己的心情好了些這才溫聲道:「應該是受了祖母所托吧?笙妹妹到京城後,母親也緊跟著到了京城,是少瑾在祖母面前盡孝,還陪著祖母去了趟普陀山。她自幼失恃,你也看見了,性子溫婉恬靜,乖巧聽話,怕是讓祖母少了很多的寂寞。如今她們姐妹在京中,我們於理於情都應該照拂一、二。也算是報答她代我們在祖母膝下承歡好了。」
程簫想到周少瑾微垂著頭,安靜溫順地坐在那裡聽她們說話的樣子,不由笑了起來,道:「少瑾還真是好性子。我也很喜歡。」
程箏想了想,索性把周少瑾現在住的榆錢胡同的宅子是程池送的告訴了程簫。
程簫驚訝極了。
程箏笑道:「你現在知道祖母和池叔父如何地看重她了吧!以後就當個小妹妹來往就是了。」
程簫點頭,忍不住笑道:「池叔父也太偏心了。我出嫁的時候不過送了我五千兩銀子的壓箱。不行!等池叔父回來了,我也要向他要個宅子才是。我聽三伯說,池叔父是個財神爺,去年沒怎麼做生意最少也賺了十萬兩銀子。這個秋風是無論如何也要打得!」
她說三伯,提的是袁維昌的第三個兒子袁別雲。
上次二房的老祖宗程敘八十大壽,周少瑾依照前世的經驗,誤以為袁別雲是袁維昌的長子了。
袁別雲和程池脾氣相投,關係非常的好。
程箏不由大笑,道:「別人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嫁了個破落戶呢?你就那麼缺銀子啊?」
「我不缺銀子,可誰嫌銀子少啊!」程簫笑道,「袁家你又不是不知道,人多口雜,妯娌間再怎麼親熱也少了不了比衣裳比首飾比娘家兄弟的前程,我年紀還輕,還沒能修煉到祖母和你的程度,你就讓我繼續在紅塵裡打滾好了!」
一席話說得程箏笑得合不攏嘴。
可笑過了,她心裡又莫名地爬上一絲擔憂。
兄弟的前途……
程許這個樣子下去,能有個好前途嗎?
若是程許不能支應門庭,長房……難道還再回去看二房的臉色不成!
也許,她們姐妹能靠的不是娘家的兄弟,而是自己的兒子了!
程箏撫了撫額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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