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過年

鄭多抿著嘴不說話。

夏侯虞能理解他的心情。

武宗皇帝開始寵信其他妃子的時候,杜慧也像這樣把她往武宗皇帝面前推,她心裡又難過又委屈,固執地站在那裡怎麼也不肯上前。可後來,她從母親望眼欲穿的期待中陡然間就醒悟過來。

她可以不理睬武宗皇帝,可她母親需要他,她同胞的阿弟需要他。她就只能忍著,強顏歡笑著。

這些日子發生了些什麼,她雖然瞞著鄭多,可以鄭多的聰慧,又怎麼可能不知道?

他不過是裝糊塗,安慰她罷了。

可她不能讓鄭多和她舅父之間有罅隙。

就算他們父子之間有罅隙,她也要想辦法修補它。

他要走的路還長著呢!

夏侯虞目不轉睛地盯著鄭多的眼睛。

鄭多被她眼中的銳利逼得低下了頭,只得喃喃地道了句「我知道了」。

夏侯虞面色微霽,拽著鄭多去了鄭芬那裡。

鄭芬正和幾個襄陽的名士在說話,約了大年初一去趕廟會:「……天剛破曉的第一炷香,很靈驗的。前些日子王大人來襄陽主持九品考評,純安兄不是得了第一嗎?我聽人說,他就曾趕在天色破曉之前,在普陀寺裡敬了第一炷香。」

「還有這種事?!」鄭芬聽了非常地感興趣,可抬頭看見夏侯虞和鄭多,他只好打住了話題,請了兩人進來說話。

那些襄陽的名士紛紛和夏侯虞見禮,誇獎鄭多英氣勃發,頗有乃祖和乃父風采。

鄭多表面上什麼也看不出來,恭恭敬敬地給幾位名士行禮,心底卻對鄭芬很是不齒。

表面上清心寡慾,實際上卻汲汲營營。為了陞官封爵,居然想到去燒香拜佛!

又不是那無知的婦孺!

此時文人多信道,婦孺多信佛。

夏侯虞盯著鄭多,生怕他少年脾氣,一時忍不住露了馬腳。等見到他沉穩大氣,不卑不亢時,心裡的一塊大石頭這才落了地。

那些襄陽的名士就向夏侯虞推薦普陀寺,把個普陀寺吹得天下無雙似的。

夏侯虞見多了這種喜歡吹牛的,只是坐在那裡笑著聽著,一副涵養非常好的樣子。

鄭芬大為滿意,覺得夏侯虞和鄭多給他賺足了面子,遂像賞賜似地吩咐鄭多:「大年初一的時候我們去普陀寺敬香,你也隨行。」

鄭多躬身應「是」。

鄭芬滿意地點了點頭。

可等到夏侯虞和鄭多從鄭芬那裡出來,鄭多再也忍不住了,對著夏侯虞吐槽道:「你看他這個樣子,我能怎麼忍?居然去求神佛!」非常不屑。

夏侯虞罵道:「就算這樣,你也得給我忍著。誰讓他是你父親呢!」

鄭多洩氣,去幫蕭榮貼門神去了。

鄭芬每天和那些名士四處遊玩。

荊州那邊等不到鄭芬回去,派了人來催。

來使見到夏侯虞的時候,腿都是軟的——鄭芬派了兩個人來見晉陵長公主,第一個被打了一頓,第二個直接就被杖斃了。而且被杖斃的那個還是李姬的族兄。

原來出府的差事人人爭得要打架,現在卻你推我搡的,都不願意出門。特別是去襄陽府。

夏侯虞看著好笑,直接把人交給了鄭芬。

可她還是有點不放心,讓人去聽聽來使都和鄭芬說了些什麼。

被她派去聽牆角的人回來稟告她:「據說是奉了李姬之命來問大人什麼時候回去?家裡過年的東西都準備好了,只等大人回去了。」

自己的族兄都死了也沒有一句質問的話,難怪這個李姬能這麼的囂張。

夏侯虞冷笑,道:「那大人怎麼說?」

侍女道:「大人有些嫌棄地揮了揮手,讓那來使回去告訴李姬,說他老人家就在襄陽過年了,讓李姬不用忙了。」

夏侯虞微微一愣,道:「沒有說其他的話嗎?」

「沒有!」侍女搖頭。

看來她舅父是鐵了心要把幾個庶子女都送到建康去了。

所以為了避免李姬等人哭鬧,索性不吱聲,讓大家都過個好年。

夏侯虞點頭。

年關也就近了。

街上已經沒有了什麼人,各家各戶的燈籠和桃符都掛了起來。

夏侯虞之前給身邊的僕婦訂製的過年新衣也送來了。

大家臉上都喜氣洋洋的。

蕭桓那邊卻依舊很忙碌。

正如他之前所料的那樣,北涼文帝的幾個兒子鬧騰起來,可顧夏這些年來的大司馬也不是白做的。雙方你來我往,文帝的棺槨還沒有下葬,已經明來暗往的鬥了幾個回合。

盧淵想趁著這個機會拿下北雍州。

可盧淮也正如夏侯虞預料的那樣,被打怕了,被打得喪失了信心,無論如何也不願意領兵北上。而且他不僅自己不願意,還勸自己想出征的侄兒盧青不要輕易涉險,說盧青是盧家以後的家主,千金之子,不坐危牆之下,打仗的事交給別人就行了。

把盧淵氣了個半死。

「看樣子盧淮是廢了!」蕭桓非常滿意這個結果,高興地問宋潛:「盧家這一代,也就個盧青吧?」

宋潛笑著頷首,提醒蕭桓:「盧家還有個盧青。」

蕭桓不以為然地道:「等他再歷練幾年之後才知道厲害不厲害。」

宋潛笑著應是。

蕭桓就問宋潛:「長公主在幹什麼?」

他一個幕僚,總不好時時刻刻都關注著晉陵長公主做了些什麼吧?

宋潛一言難盡,道:「我不知道,我去幫都督看看吧?」

「不用了!」蕭桓道,「我不過隨便問問!」

可您每天都要「隨便」問上個兩三次。

這話宋潛不好當著蕭桓說,笑著說是,這事也就揭過了。

大年三十的晚上,蕭桓先在軍營裡吃過團年飯,又和自家的部曲喝了頓酒,趕回家中已過了酉時,天色完全暗下來。

燈火通明的大廳只有鄭多和夏侯虞坐在那裡一面等著蕭桓回來,一面吃著瓜子、糖,說著閒話。

蕭桓換下一身帶著寒氣的衣裳,道:「舅父呢?」

鄭多垂下眼瞼,夏侯虞只好替他回答:「說是有人請喝酒,還沒有回來。」

既沒有說去了誰家,也沒有說誰請客。

蕭桓腦子裡跳出一個大膽的假設。

難道鄭芬去喝花酒了?

他嘴角抽了抽,當作什麼都沒有聽懂的樣子,笑道:「舅父人緣好,過年過節的,宴請的人肯定很多。要不我們先吃了再說?」

他們原本就沒有指望著鄭芬這個時候回來,又覺得鄭芬這樣太丟人了,姐弟兩人都不願意告訴蕭桓,也就笑著說「好」,分了主次尊卑坐下,吃了年夜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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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雀仙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