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事得找個能寫會算的人吧?」竇昭笑道,「狗剩只會寫自己的名字,我看還不如讓崔十三幫著伯彥打打下手,他不是在縣學裡讀書嗎?」
她知道,祖母不喜歡崔家的人沾上竇家的事,怕別人說崔家得寸進尺,占竇家的便宜。可相比趙良璧,崔十三更合適。
何況她今生決定不再嫁人,總得給崔十三找條出路吧!
祖母聽了,果然很猶豫。
竇啟俊是個十分靈活的人,腦筋一轉就明白過來,知道竇昭這是想抬舉崔家的人,自然沒有拒絕的道理。
「那就這樣好了。」他笑道,「還要麻煩四姑姑這兩天差個人把崔十三領到我那裡去。過了重陽節,我就要著手這件事了。」
竇昭笑著應了。
祖母再反對,就顯得小家子氣了。遂不再提這件事,大家說起去大方寺看日出的情景:「……半夜被鑼鼓聲驚醒,竟然有人帶了戲童在大殿前唱《韓蘄王》,我們和寺裡的師傅、香客一起觀看。天色發白時,又和那人一前一後到大方寺雙雁塔觀看日出。只是等我們下塔的時候,那人已不見蹤影。若是能結交一番就好了。」
竇啟俊非常的遺憾。
鄔善卻不以為然:「那人衣飾華美,攜童帶妓,我看不是什麼好路數,不認識也罷。」
竇啟俊卻道:「那人語言詼諧,談吐高雅,舉止灑脫,我看是個性情中人。」
「好了,好了,何必為一個不認識的人傷了和氣。」竇政昌出言相勸,笑道,「我們明天還去法源寺嗎?」
竇昭奇道:「你們去法源寺做什麼?」
竇政昌道:「法源寺裡有株百年的老桂,去年雷火被毀,聽說近日又生出新枝,我們想去看看。」
竇昭大笑:「前幾日伯彥當著我父親吹牛,說你們都在家懸樑刺股,原來是用來應付大人的?」
「前些日子的確是在家裡讀書。」鄔善忙道,「這幾天杜夫子出門訪友去了,放了我們七天的假,我們這才四處逛逛的。」
竇昭很羨慕。
祖母道:「那我們明天也去法源寺吧!」
「法源寺建在山頂,」鄔善忙道,「從山門到大殿有九百九十九級台階,您明天若是要去,我明天給您雇頂滑轎吧?」
「不用,不用。」祖母笑咪咪地道,「不過是九百九十九級台階罷了,我還爬得動。」
竇啟俊等人不免將信將疑,第二天還是叫了兩頂滑轎跟著。
竇昭跟著祖母一口氣爬到了山頂,鄔善幾個還在轉角處喘著粗氣。
她不由大笑。
如大珠小珠落玉盤般清脆悅耳的聲音讓含笑等在大殿前的圖印方丈也不由多看了竇昭兩眼。
旁邊就有人「咦」了一聲。
竇昭不禁循聲望去,頓時覺得眼前一亮。
不遠處的柏樹下站著個少年,大約十五、六歲的年紀,面如冠玉,一雙眸子又清又亮,穿了件青竹色遍地錦的直裰,頭上簪著白玉簪,腰間墜著荷包、玉珮、香囊、折扇等物,就那樣靜靜地站在那裡,風姿照人。
他身後還跟著兩個小童,都不過十二、三歲的年紀,卻均長得眉目清秀,透著股濃濃的書卷氣,讓人不敢輕視。
見竇昭望過來,他微笑著拱手行禮,氣度雍容。
竇昭不由微微地笑著朝他點了點頭。
祖母卻有些不悅。
圖印忙道:「昨天接到貴府的書信時這位公子已經歇下。」
言下之意是不好將人趕出去。
好在祖母並不是苛刻之人,笑著點了點頭,揭過不提,和竇昭站在一旁等著竇啟俊等人。
那位公子就問圖印方丈:「不知道那株枯枝重發的百年老桂在什麼地方?」
原來他也是來看那株桂樹的。
竇昭支了耳朵聆聽。
「就在大雄寶殿的後面。」圖印方丈笑道,「我這就讓人帶檀越過去。」
公子道了聲謝,和兩個童子跟著知客師傅去了後殿。
竇啟俊等人彎身扶腰地爬了上來。
「崔姨奶奶每天伺弄莊稼,我認輸。」竇德昌道,「可四妹妹每天不是坐在炕上繡花就是伏在書案前寫字,怎麼也爬這麼快?」
竇昭得意地笑:「你以為做針線、寫字就不用力氣?」心裡卻感激祖母每天拉著她走步。
竇德昌幾個當然不相信。
竇昭笑道:「那你們到底去不去看桂樹?剛才已經有人在我們前面去了大雄寶殿後面。」
「誰啊?」竇政昌幾個議論紛紛,「能和我們想到一塊去,可見也不是個俗人。不如邀了他一塊午膳。」
他們自帶了竇府廚娘做的素菜上山。
鄔善道:「還有四妹妹呢?」
眾人頓是氣餒。
竇昭也覺得有些敗興。
竇啟俊道:「四妹妹再跟著我們出來,不如打扮成小廝的模樣好了。」
竇昭心動,飛快地瞥了祖母一眼。
祖母好像沒有聽到似的,笑吟吟地站在一旁打量著一株青松。
竇昭恨不得上前緊緊地抱住祖母。
他們一行人去了大雄寶殿的後面。
枯萎的老樹枝椏中間生出一枝新芽,枝葉碧綠,生機盎然,用木欄柵圍著,已生出點點的嫩黃色的花蕾,並不見一個人。
「你不是說有人趕在了我們前面嗎?」竇德昌邊四處張望著邊問竇昭。
竇昭也滿腹困惑:「你若不相,可以問崔姨奶奶。」
圖印方丈就笑道:「可能是從旁邊的小徑下山去了。」
竇昭這才發現大殿旁邊有條小徑。
這人也算是有禮了。
她心裡暗忖,和竇政昌等人聽著圖印方丈講著這樹的來歷。
※※※※※
連著兩天在外遊玩,祖母雖然精神依舊很好,但竇昭還是很擔心,沒有參加第三天的遊湖,而是和祖母歇在了家裡。
祖母躊躇道:「真的讓崔十三跟著伯彥啊?」
「不過是打個下手。」竇昭笑道,「又不是要投靠他!」又道,「伯彥志向遠大,崔十三能和他牽上關係,以後對他也有好處。」
祖母還要說什麼,竇昭已笑道:「伯彥每個月不過五兩銀子的月例,崔十三跟著他,到底是誰幫誰我看還未必。」
竇氏的子弟,成了親後月例才會漲到二十兩。
祖母呵呵地笑起來。
竇昭就叫了崔十三進府,把這件事跟他說了一遍。
崔十三的眼睛當時就亮了起來,問什麼時候去見竇啟俊。
竇昭叫了個丫鬟去看竇啟俊在不在家,留了崔十三和祖母說話。
不一會,丫鬟來回話:「五少爺去遊湖還沒有回來,不過交待了下面的人,說若是崔十三來了,就讓他等一會,他晚膳前定會回府。」
竇昭想著崔十三畢竟是祖母的侄兒,這件事又是自己提出來的,送佛送上天,不如自己陪著崔十三走一趟,那些僕婦見了,就算想給崔十三臉色看,也要先掂量掂量,她也正好趁著這個機會去看看六伯母——父親走的時候,她正跟著六伯母學畫畫,因為擔心祖母,就停了學業。如今已經入秋,課業也要漸漸恢復過來才是。
她帶著崔十三去了東府。
二門當值的婆子一見是竇昭的馬車,一路小跑著就迎了上來。
「四小姐,您可一個夏天都沒有來了。」她慇勤地幫竇昭放了腳蹬,「可把我們府上的幾位太太、奶奶想壞了。」說著,一眼看見了崔十三,見他穿著身細布道袍,不像小廝的模樣,立馬諂媚地笑道,「哎喲,這位小哥是誰啊?」
竇昭朝著微微地笑了笑,言簡意賅地道:「他是崔十三,五少爺請他過來幫幫忙。」
婆子眼睛微瞪。
崔?
西府崔姨奶奶的娘家人?
「我說是誰呢?長得一表人才,原來是崔家的小哥。」婆子奉承地道。
竇昭已笑著走了進去。
崔十三跟在她身後,悄身地道:「平時看你不聲不響的,沒想到你在竇家混得還挺不錯的。」
竇昭笑著沒有做聲。
她能得到二太夫人的器重,誰敢不巴結奉承她?
可惜她無意整頓西府,不然在西府稱王稱霸,日子一定過得比現在更逍遙——西府不知道有多少人捧著西府的碗奉承著東府的人。
想到這裡,她心中一動。
不如提早將祖母的田莊接管過來,她也可以安置一些人在那裡。
前世,她和甘露、素絹從小一起長大,雖有主僕的名份,卻情同手足,祖母過世後,更是相依為命,苦苦掙扎,才有了之後的局面。可這一世,她在東竇長大,找到甘露和素絹的時候,她們都已略諳世事,雖然做起事來不用她操心,可不管她和兩人如何親暱,兩人對她始終謹守著主僕的名份,有時候她的話說深了,兩人還會流露出些許的惶恐,哪還有前世的親密?
有得必有失!
思忖間,到了三房。
三堂嫂親自在門口迎接她。
「你怎麼過來了?」她笑盈盈地牽了竇昭的手,「不是說要陪崔姨奶奶嗎?有什麼事差人來說一聲就是了,還親自跑過來了。」
「是伯彥交待的。」竇昭簡略地把來意說了,笑道,「淑姐兒呢?」
「和儀姐兒跟著九弟妹在學女紅呢!」三堂嫂笑著,和竇昭在正房臨窗的炕上坐下,「她們兩個也不小了,二太夫人說,家裡有現成的師傅,何必去請外面的人?未必就有九弟妹這樣的技藝。」
竇昭略一思考才聽懂。
儀姐兒、淑姐兒和她同年,今年都十二歲了,按著大戶人家的規矩,應該說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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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趕不趕得上十二點以前發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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