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5章 援手

但在這件事上,傅庭筠覺得彼此之間未必就沒有了轉圜的餘地。

肁先生是什麼人?

當今皇上的軍師,幫皇上榮登大寶的功臣。什麼樣的事沒有經歷過?什麼樣的局面沒有見過?怎麼會為了她有事相求就心生不滿?

這都不是重點。

重點是,他還把這種不滿的情緒表露了出來。

要知道,軍師通常都足智多謀之人,他們喜歡不動聲色,謀定而後動,等閒之人,他們根本不會讓你察覺到他情緒的變化。

而現在,她卻能清楚地感覺到肁先生情緒的變化。

這是不是可以理解為,肁先生並沒有把她當成外人,所以才會對她不設防呢?

一時間,傅庭筠心裡百轉千回。

自己應該怎樣回答肁先生呢?

坦誠以告?還是出言相激?

肁先生是軍師,若論計謀,無人能及,至少她無法比肩。她若出言相激,就算一時能成功,事後肁先生冷靜下來,也定會識破。與其那時候讓肁先生心生不悅,不如以誠動人,用真心打動肁先生。

念頭一轉而過,傅庭筠已道:「肁先生可知道我當初是怎麼認識皇上的嗎?」

肁先生一愣。

「當時九爺路遇馮四,受了重傷,昏迷不醒,我和阿森為了找大夫給九爺醫治,在一座城隍廟裡落腳……」傅庭筠表情端凝,回憶著當初的情景,「……直到九爺殺了那個土匪頭子,皇上的人才出手。事後,我不免有些怨氣,可仔細一想,卻也能明白皇上的心意——皇上身份特殊,在那種情況下,誰又敢擔保我們與那土匪不是一夥的?皇上既怕因己之故傷害無辜,又怕被人算計落進陷阱。所以肯定我們不過是落難的百姓之後,皇上就立刻出手救了我們。

「肁先生想想,當時皇上不過是個私自出藩的藩王,若是行蹤被發現,削藩、貶為庶人,那些都還是好的。怕就怕連性命都會不保。為了幾個逃荒的饑民,皇上卻義無反顧地選擇了拔刀相助……聖人常訓教天子要胸懷天下、恩澤百姓。我不知道天子怎樣才能稱之為胸懷天下,怎麼才能稱為恩澤百姓,可我卻知道,是皇上不顧自己的安危,救我們於危難……」傅庭筠說著,想起當時的痛苦絕望,不禁淚盈於睫,「我至今還記得,聽說慶陽、鞏昌大旱,百姓流離失所,土匪四起,而受命剿匪的陝西都司的人卻遲遲不見蹤影時,皇上那震怒的面孔。

「肁先生,您說,皇上是個怎樣的人呢?」

肁先生一愣。

傅庭筠繼續道:「我記得漢文帝時,絳侯周勃率群臣奉立漢文帝為天子,可沒多久,漢文帝就因為聽信讒言對周**了嫌隙,周勃謝罪請辭,歸還相印都未能倖免於難,甚至依舊獄史才得以洗脫罪名。

「您再看看皇上——穎川侯孟氏一門一公兩侯,父子皆有從龍之功,不知道有多少人的眼睛盯著輔國公府,又不知道有多少人上過折子,說穎川侯父子功高震主,非朝廷之福,可您看,皇上自登基以來,從不曾冒進。先是穩住文官,調整武官,平定天下,然後才開始慢慢整治吏治。穎川侯不僅沒有被順水推舟地召回京都,還和同樣手握重兵的何福換防……九爺寒微之時曾以販私鹽為生,皇上絲毫不以此為忤,北上之時不僅讓九爺做了貼身的侍衛,進京之後更是委以重任,甚至給他機會讓他跟著陌將軍防守九邊,如今又提為貴州總兵,圍剿苗夷。還常當著朝中大臣誇九爺南人北相,讓九爺心無顧慮,得以順利解決家族罅隙。

「肁先生,您覺得,皇上是個怎樣的人呢?」

肁先生微微動容。

傅庭筠說著,目光更為清亮:「一直以來,肁先生於九爺亦師亦友。九爺能有今天,也多虧您的指點。我至今還記得,九爺不願意去宣府,是您出面幫九爺分析,九爺這才下定決心去的宣府,這才有了之後的貴州之行。

「我原想,我和九爺雖是無族之人,可有像肁先生這樣的良師,有像陌將軍那樣的益友,平生足矣。因而在遇到了三姐夫之事時,第一件事就想到請肁先生幫著指條明路。我實在是不明白,先生為何發這麼大的脾氣?」

她望著肁先生,滿臉的狐疑。

「你!」肁先生欲言又止,神色間既是感歎又是悵然。

傅庭筠不知何故,只好靜靜地望著他。

肁先生卻歎了口氣,笑道:「看來,是我誤會你了。」

那笑容,是那麼的真誠而溫暖,讓傅庭筠不由得長長地鬆了口氣。

肁先生,這是接受了她的說詞吧?

她嘴角微翹,不由得露出些許笑容。

「你可知道我為什麼不高興嗎?」肁先生正色地問,沒等傅庭筠回答,已道,「你們無家無族,為皇上所救,所以皇上才會這樣看重虎臣。而虎臣是我看著從一個小小的侍衛一步步走到今天,成為封疆大吏的。一直以來壓在我心中的那個夢想,如今卻被虎臣實現了。我不由得希望他能走得更遠,走得更高。

「家有賢妻,如有一寶。

「當我知道你是個忠貞節烈的女子時,我更為虎臣高興。

「法理不外乎人情。可我沒有想到的是,趙凌不在家,你竟然自己找到我這裡,點著要我幫你謀取一個俞閣老準備為兒子謀取的職位……」

原來如此!

傅庭筠恍然。

原來肁先生既不是氣她為了私怨打擊報復俞家,也不是氣她為自己的三姐夫謀劃起復之事,而是覺得她不應該背趙凌行事……

她不由苦笑:「實在是因為事情緊迫,我等不及九爺的回音……」

沒等她說完,肁先生就輕輕地搖了搖頭,示意她不用再解釋:「如今聽了你一席話,倒是我想多了——你既然能見微知著,想必也能看得清楚趙凌的處境,知道顧全大局。」他說著,吩咐身邊的小沙彌,「拿紙墨來。」又對傅庭筠道,「你那三姐夫怎麼稱呼?籍貫在哪裡?是哪一科的進士……都寫給我。」

這,這就成了!

傅庭筠乍驚還喜。

雖說是峰迴路轉,可這樣會不會太快了些?

還有肁先生,之前那麼不好說話,轉眼間變得這樣豪爽……

直到小沙彌捧了文房四寶來,傅庭筠這才有許些的真實感,直到把三姐夫的籍貫什麼的全寫在了紙上遞給了肁先生,她這才敢肯定,這一切都是真的!

她不由笑逐顏開:「多謝肁先生。」

肁先生微笑著點頭:「你也快要臨盆了吧?早點回去歇了。安心在家裡聽消息就是了。」

「嗯!」傅庭筠笑顏如花,再三向肁先生道謝,這才起身告辭出了後山。

雨微正焦急地等在路邊。

看見傅庭筠,她立刻迎了上來。

傅庭筠沒等她問,就低低說了聲「成了」。

雨微也喜上眉梢。

兩人去了三堂姐租住的地方。

此時正是掌燈時分,三堂姐一家正圍著桌子用晚膳。

聽說傅庭筠過來了,她丟下飯碗就迎了出來:「你怎麼這個時候還過來?有什麼事讓雨微給帶個信就是了。」一面說,一面和雨微扶著她下了馬車。

如意門屋簷下掛著的大紅燈籠,把傅庭筠的一張笑臉映照得更是喜氣洋洋。

「我剛從潭柘寺回來。」她笑盈盈地道,「肁先生讓我把三姐夫的籍貫什麼的都寫了下來……」

三堂姐也是慣在人群中行走的,聞言先是一呆,旋即露出驚喜的笑容:「真的?肁先生真的讓你把你三姐夫的籍貫什麼都寫給了他?」她急匆匆拉著傅庭筠就往裡走,走了兩步,又想著傅庭筠正懷著身孕,忙放緩了腳步,高興地吩咐身邊的大丫鬟:「快,快去給老爺報個信,說九姨太太過來了,那件事辦成了!」

大丫鬟雖然不知道是什麼事,卻是眉眼通透之人,聽著立刻笑吟吟地就了聲「是」,然後小跑著進了院子。

傅庭筠忍俊不禁。

路走了一半,三姐夫迎了出來。

和三堂姐的雀躍相比,三姐夫顯得冷靜多了。可眼角眉梢掩也掩不住的興奮卻透露了他此刻的心情。

「九妹妹,」他拱手朝著傅庭筠行禮,「大恩不言謝。快請到屋裡坐下來喝杯茶。」

「喝什麼茶啊?」三堂姐笑容滿面地道,「應該擺桌酒好好地謝謝九妹妹才是。」說完,這才想起傅庭筠剛從潭柘寺過來,忙問道:「你用過晚膳沒有?」

「還沒有!」傅庭筠也不和他們客氣。

「哎喲,怎麼不早說?」三堂姐立刻吩咐下去,讓廚房的幫著整桌席面。

「不用了。」傅庭筠覺是有點累,想早點說完早點回家去,「隨便弄點吃的就行了。」

「也好。」三堂姐笑道,「你今天奔波了一天,隨便吃點,早點回去歇了,明天我們再好好地聚一聚。」

倆口子迎著傅庭筠進了正屋的廳堂。

春餅和元宵都只吃了一半。

三堂姐讓他們給傅庭筠行了禮,就讓他們各自的乳娘領著去了旁邊的耳房吃飯,請傅庭筠上首坐了,這才問起去潭柘寺的經過。

傅庭筠當然不會說關於皇上的事,把事情的經過簡單地交待了一遍。

三姐夫和三堂姐不免有些感慨:「肁先生沒有和你們見外啊!」

「是啊。」傅庭筠笑著端起茶盅來啜了一口,驟然間卻是神色一滯,露出幾分驚慌來。

三堂姐看了立馬道:「怎麼了?是不是有什麼地方不對勁啊?」

她怕丈夫起復的事還有什麼變化。

可她的話音未落,傅庭筠已倒吸了口冷氣,喃喃地道:「我,我好像要生了!」

O(∩_∩)O~

十月活動期間,粉紅票翻番,還請各位姊妹、兄弟出把力,支援支援,讓排行榜不那麼難看……

《花開錦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