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晚上,周管事的老婆就領著兒子來給李氏磕頭謝恩。
李氏受了他們的禮,留了周管事的老婆說話。
沈穆清知道她們要商量婚事,就趁著這機會告退,去了九思齋。
沈箴才剛剛回來,滿臉的疲憊,看見女兒來了,不免打起幾分精神來。
沈穆清就商量他:「我屋裡的珠璣配給了百木。到時候一定會來給您磕頭的。我想,你不如給他們訂個成親的日子。」
沈箴很快就明白過來:「你是說,把日子定在十一月二十四鎮安王王妃生辰那天。」
沈穆清點了點頭:「雖然說珠璣和百年都是下人,可畢竟是家有喜事,到時候你再擋一擋,說不定太太就改變主意了。」
沈箴思忖了片刻,覺得這事可行:「我原準備讓劉大人以太太的病情為由,讓她那幾日在家裡修養,現在看來,你這主意更好。」
沈穆清聽了,鬆了一口氣。
沈箴卻有了幾份傷感:「要是你四哥活著,只怕早就娶妻生了……說起來,太太一向教子有方,幾個孩子都很聽話,孝順,聰明……」說著,眼角有晶瑩閃現。
畢竟是夫妻,今天兩個人都想到了那個和百木差不多大卻早逝了的孩子。
沈箴少年喪父,中年喪子,現在李氏又……沈穆清聽著,眼淚就不由自主地流了下來。
沈箴看見沈穆清跟著傷心起來,摸著她的頭,露出一個不太自然的笑來:「珠璣出嫁了,你屋裡的人還夠用不?」
沈穆清心裡難受,也希望沈箴不要再提類似的話,現在沈箴主動轉移話題,她自然是盡力的配合。
「夠用!」沈穆清和沈箴閒嘮,「太太前幾天給我買了六個小丫鬟。其中有一個叫湘蓮的,和姨娘原來屋裡的大丫鬟一個名,就送給了姨娘,其她五個,都在我屋裡呢!加上原來的落梅幾個,到處是人,有時候還嫌鬧得慌。」
沈箴從沒有和兒女聊天的經歷,顯得有些手足無措,乾巴巴地說了兩句「那就好!那就好」後,就沒言語了。
沈穆清只好繼續充滿話嘮的角色:「珠璣一直管著我屋裡的鑰匙,她現在又嫁的是百木。我屋裡一直沒有管事的媽媽,我就想讓珠璣結婚後當我屋裡的管事媽媽。我把這事跟太太說,太太笑得不行,說,哪有這麼年輕的管事媽媽。」
沈箴笑道:「太太說的對,管事的媽媽還是年紀大一些的好。」
這樣一說一應,兩人的話漸漸多了,氣氛漸漸變得溫馨和諧,頗有些聊天的樣子了。
沈穆清見著氣氛好,就漸漸把話題扯到了杜姑姑的身上,把自己和梁幼惠做的事說了一遍:「……現在人在梁幼惠的奶兄那裡,我卻像手裡捧了一個燙手的山芋似的,總覺得不妥當!」
沈箴聽著,眉頭漸鎖,表情也變得有些肅穆起來。
沈穆清以為沈箴會暴跳如雷或是狠狠地訓斥她一番,誰知道沈箴卻道:「你這事雖然做得有些魯莽,卻也不失亦子之心。感覺事情不妥,能及時商量長輩,處理危機的能力也不錯。聽你這麼一說,這件事的確有些蹊蹺……我看這樣。你暫時別告訴杜姑姑,等我去宮裡看看後,我們再做打算。」
沒有像沈穆清想像的那樣粗暴,沈穆清有些如釋重負,感覺和沈箴又親近了些,心底的話也就很流暢地說了出來:「那您得快一點。她多在我們手裡一天,我就多擔心一天。」
沈箴哈哈大笑起來,揉了揉她的頭髮:「現在知道怕了!」
沈穆清訕笑。
沈箴見她在自己面前一副小女兒態,心裡也暖洋洋的,突然間興致勃**來。
「走,我們去太太那裡——周秉家的一定還在那裡和太太商量婚事,何必等著百木來給我磕頭,現在就把日子定下來,也免得夜長夢多。」
沈穆清見沈箴不僅採納了自己的建議,而且行事還雷厲風行,頗有點以前在公司受上司重視的感覺,人也跟著精神起來,她笑盈盈地點頭,和沈箴去了李氏那裡。
離李氏的二門有一射之地的時候,沈穆清突然瞟到二門旁那棵合抱粗的大樹後面好像有個黑影。
這個時候,內院早就落了匙,怎麼會有人躲在那裡。
她心中一悸,緊緊抓住了沈箴的衣袖,驚呼一聲,指著那團黑影道:「那是什麼?」
前面挑著燈籠的水香和木香一聽,立刻圍了過去,沈箴也緊緊握住了女兒的手。
那團黑影就哆哆嗦嗦地從樹後面挪了出來:「是,是我!」
水香和木香挑高了燈籠,沈穆清就看見一張幼稚的小臉。
「沉香,你在這裡做什麼?」
沈箴也暗暗驚訝,卻不動聲色地打量著沈穆清和沉香。
沉香看見站在沈穆清身邊的沈箴,兩腿一顫,就跪了下去:「我,我,我……」
「我」了半天,也沒有說出一句話來。
「水香、木香,你們看看周圍還有什麼人沒有?」沈箴聲音低沉如水,在這寂靜的夜晚裡顯得陰森而冷冽。
沈穆清知道沈箴動了氣,想著這個時候,沈家的內院除了通往李氏那裡的門,都落了鎖,他如果因為窺視受了什麼責罪,也不算是冤枉了,逐默默地退到了沈箴的身後。
沉香能在九思齋服侍,自然是個伶俐人,加之對沈箴也算有所瞭解,聽音就明白了沈箴的情緒。所以沈箴的話音一落,他立刻朝沈穆清跪爬過去:「姑娘,姑娘,我來給您報信的。」
沈穆清滿臉驚愕:「給我報信?報什麼信?」
她的話音剛落,沈箴已抬腳踹上了沉香的心窩:「狗東西,敢胡說,亂棍打死。」
沉香「哎呀」一聲,捂著胸口就倒在了地上。
水香和木香聽著這邊的動靜,卻是眼不抬頭不回,只顧提著燈籠四下找人。
沈穆清沒想到沈箴的反應會這麼大,她既怕沈箴盛怒之下把沉香給踢死了,又怕沈箴懷疑她與沉香有什麼勾搭。略一思忖,她索性走過去扶了沉香:「這倒底是怎麼一回事?」
沉香也知道,今天要是答得不好,怕是過不了這個坎了。因而忙道:「姑娘,是百木讓我來給您報信的。」
沈箴一聽,心中已是千回百轉,他急步走過去,蹲在了沉香的身邊:「報些什麼?」
沉香輕聲呻吟了一下,才道:「就說了一句話,讓告訴姑娘,周總管準備等他的婚事完了再回莊子。」
沈穆清立刻明白過來。
肯定是珠璣已經把自己的意思告訴百木了,百木幫著問了周總管回莊子的時間,苦於消息遞不進來,又怕耽擱了事,才讓只是個童子的沉香來報信的。
沈箴就喊了水香和木香:「你們兩人給我在這裡守著。」又叫沈穆清:「你隨我來。」
沈穆清心中忐忑不安地隨著沈箴去了二門旁的一個廂房。
天寒,兩個守夜的婆子正坐在火盆旁說說笑笑的,滿屋子瀰漫著烤紅薯的香味。
看見沈氏父女進來,兩個婆子嚇得屁滾尿流,趴在地上磕頭如搗蒜:「老爺饒命,老爺饒命,奴婢再也不敢了!」
沈穆清一看,那火盆旁還燙著兩甌酒。
沈箴哪有心情管這些,陰著臉:「給我滾出去!」
兩個婆子一聽,立刻手忙腳亂地爬了出去。
沈箴坐到火盆旁的小杌上,目光如鷹地盯著沈穆清,沉聲道:「這是怎麼一回事?」
沈穆清不敢有片刻的遲疑,把李氏對錦繡的處置告訴了沈箴:「……因是讓周總管帶回莊子的,我就找了百木給周總管帶個信,別那麼早回莊子,最好能拖一段時間,我也好找個合適的人把錦繡嫁了。」
沈箴的神色更是陰鬱:「家裡的事是太太管,自然由太太說了算,你怎能私做主張,還指了外院的管事幫你做事……你跟在太太身邊這麼多年,別的沒學會,就學會了這些鬼蜮伎倆!」說到最後,已是聲色俱厲。
沈穆清靜靜地望著沈箴,沒有絲毫迴避的意思,淡淡地道:「如果我連自己身邊的人都不能保護,別人憑什麼為我賣命。」
沈箴大怒:「這個家是龍潭虎穴嗎?你要人為你賣命作什?」
沈穆清挺直了脊背,表情疏冷地站在那裡,沒有回答。
一時間,屋子裡靜悄悄的,只聽得見木炭在火盆裡燃燒而發出的劈啪聲。
沈箴望著眼前自信淡定間卻面帶著幾分孤傲的女兒,突然間只覺得頭重腳輕,天旋地轉。
什麼時候,女兒已覺得這個家不再讓她感覺安全,需要用自己的力量去保護自己的前程和未來……是自己納妾的時候,還是大捨出生的時候……如果年幼的女兒都有這樣的擔心和害怕,那太太呢,是不是也過得很惶恐不安呢……
他被這突然冒出來的念頭嚇呆了。
那些被他深深埋在心底的面孔突然都出現在了他的眼前……活潑可愛的金哥,少年老成的秋哥,還有在他懷裡痛苦地哽下了最後一口氣的貴姐……
他頹然的坐在小杌上,雙手捂臉,把頭埋在了膝間。
沈箴的反應,讓沈穆清嚇了一大嚇,考慮到他的年紀,沈穆清忙跑過去跪在了他的身邊:「老爺,你怎麼了?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沈箴維持著那個姿勢,沒有任何反應。
沈穆清臉色瞬間煞白,又考慮到沈箴的年紀大了,萬一是腦溢血呢……因此不敢動他,一邊抓住他的手腕給他把脈,一邊高聲地喊水香和木香。
(上架的第一天,也不知道有沒有人看……低著頭畫圈圈……不過,還是有加更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