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穆清微怔,心中升起異樣之感,臉上的笑容卻越發的從容了。
「我有件事想和娘商量商量!」說著,她朝著馮宛清微微一笑。
馮宛清立刻道:「姑母,我來了還沒有見過幼惠——我去她那裡去打聲招呼吧!」
馮氏輕輕地點了點頭:「去吧,和幼惠多坐會,說起來,你也有好長一段時間沒有到我們家來了。這次來了,就要多住幾天才是。」
馮宛清屈膝應「是」,笑說了些類似於「多謝姑母總惦記著我」之類的話,然後恭敬地和沈穆清行了禮,這才款款而行地退了下去。
待馮宛清走了,沈穆清上前幾步立在了馮氏的跟前。
「娘,我看著相公天天應酬,這眼看著考庶吉士的日子就要到了,您看要不要派個原來您身邊用過的老人幫相公擋擋?」
馮氏聽了眉頭微皺,對沈穆清的提議不是十分感興趣的樣子:「他心裡有些不痛快,出去應酬應酬,散散心,也是有的。」
看樣子,馮氏已經知道京都的這些傳言……馮宛清真是聞名不如見面,這樣的消息都能很快地掌握。或者是,因為涉及到了梁季敏,所以才特別的關心……可是,她說給馮氏聽又是為了哪一樁呢?而馮氏的反應也間接地說明馮宛清的話起了作用……
沈穆清心中暗生警戒。笑道:「娘,這狀元、榜眼和探花雖然不用考庶吉士,立刻就可以進翰林院做修撰、修編,但你看歷朝歷代的狀元郎,多半都是在翰林院裡做了清官,哪裡比得上庶吉士,以後封官拜相……」
馮氏看她的眼神卻很是狐疑,好像沈穆清在騙她似的。沈穆清說著說著,突然覺得很氣餒,一句話未完竟然就凝在了喉中。
「我是婦道人家,不懂這些。」馮氏淡淡地道,「不過,我聽人說,這三元及第可是能名留青史,是極榮耀的事。可惜了我們家季敏,先好不容易考中了一個解元,本指望著光宗耀祖的,一個好好的三元第及就這樣沒了……」
沈穆清聽著心冷。
這麼說來,還是沈箴幫忙幫錯了!
就算是這樣,沈箴的本意是好的吧!
她冷冷地一笑,正想說兩句,突然外間有小丫鬟稟道:「夫人,二少奶奶來了!」
馮氏不再看沈穆清,沉著臉道:「讓她進來。」
很快,嫣紅就扶著大腹便便的蔣雙瑞走了進來。
看見沈穆清在這裡,蔣雙瑞微微有些吃驚。
沈穆清向蔣雙瑞行了禮,蔣雙瑞微笑著朝她點了點頭算是還了禮,然後朝著馮氏恭敬地笑道:「娘,您找我來,不知道有什麼吩咐?」
馮氏就冷冷地撇了沈穆清一眼:「你先下去吧!我還有事交待你二嫂。」
沈穆清壓住心頭的不快朝著馮氏行了個禮,然後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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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叭!」地一聲響,馮氏的手狠狠地拍在了炕几上。
「我問你,你那個袁師傅是怎麼一回事?怎麼皇上問他閔巒和季敏誰的字寫的好時,他竟然說閔巒的字寫的好?是不是你的話沒有帶到?或是他得了那閔巒什麼好?」
蔣雙瑞滿臉的驚訝:「娘,您說什麼?我怎麼聽不明白?」
「你一向鬼精鬼精的,我說什麼,你難道聽不明白……」馮氏的臉漲得通紅,「我們家季敏的三元及第就是因為袁瑜的一句話沒了……」
蔣雙瑞很是震驚:「娘,媳婦天天在家裡安胎,根本不知道外面發生了些什麼。當時聽說袁師父是主考官,我想著,我終於可以幫幫三弟了,您讓我去袁師父那裡,我二話沒說,立刻應了。後來畫沒了,您又吩咐我千萬別再提送畫的事了……」她說著,眼淚撲撲地往下落,「我從小是您看著長大的,把您當親娘似的。自從到了這個家,我任何心思都沒有瞞過您……就是叔信要納妾室的時候,我不同意,您問我的時候,我也是老老實實地說了『不願意』的,在您面前,我可從來沒有敢動過歪心思的……」
馮氏聽著,想到了當時兒子要納妾時媳婦的委屈和眼淚,心裡又軟了下來。
「夫人,二少爺來了!」有小丫鬟悄聲地稟道。
馮氏聽了,歎了一口氣,對蔣雙瑞道:「快擦了眼淚吧!免得老二看見了,又要說你。」
蔣雙瑞委委屈屈地應了一聲「是」,接過嫣紅遞過來的手帕把眼淚擦乾淨了。
馮氏這才道:「讓他進來吧!」
梁叔信快步走了進來,給母親行過禮後,馮氏讓小丫鬟給她們兩口子都端了錦杌來。梁叔信卻道:「娘子,你先回去吧。我有幾句話和娘說。」
馮氏和蔣雙瑞俱是一怔。
梁叔信這幾年性格越發的怪僻了,很少有主動和馮氏說話的時候。
馮氏忙道:「好,好,好。雙瑞,你先回去吧,讓我們母子說說悌己話。」
蔣雙瑞眼底閃過困惑,她看了梁叔信一眼,應聲而去。
馮氏笑瞇瞇地望著兒子:「叔信,你有什麼事和娘說?」
梁叔信就皺了皺眉,道:「娘,三弟那裡,你要派人管管才是。他這樣整天喝灑赴宴,到了考庶吉士的時候怎麼辦?」
馮氏就歎了一口氣:「你不知道,你三弟心裡不高興——外面傳了很多與他不利的流言……」
梁叔信打斷了母親的話:「娘,大風吹倒梧桐樹還有人說長短,更何況是人。你也別老聽風就是雨。說起來,能考中庶吉士可比當個狀元編撰好多了!」
馮氏一怔,道:「怎麼你也這麼說!」
梁叔信頗有些意外:「還有誰也這麼說嗎?」
「你三弟媳啊!」馮氏的眉頭就幾不可見地蹙了蹙,「她也說當庶吉士好。還說,翰林院的都是些清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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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子倆在那裡說著話,蔣雙瑞卻到了疊翠院。
「……我也不知道是哪個攪舌根的。」她忿忿然地道,「有什麼話當著我的面說,我蔣雙瑞也不是那敢做不敢當的!」說著,若有所盼地望著沈穆清。
沈穆清不由心頭大樂。
蔣雙瑞進屋之前只有自己在那裡,她如果懷疑自己,也不會用這種眼神望著自己了,定是想讓自己和她辯駁,然後「失言」說出些什麼話來……真沒想到,因為這件事,馮氏把蔣雙瑞也給怪上了……難怪一個正經的婆婆竟然連個庶出的大兒媳婦也鬥不過……不過,仔細想一想,這樣一個婆婆總比那種你使個眼神就知道你在想什麼的精明婆婆好多……
她壓住心底的笑意,擦出帕子來擦了擦眼角,哽咽道:「可不是。也不知道是哪個唯恐天下不亂的在娘面前胡說。別說是二嫂了,娘現就連我們家都怪上了。說相公沒有連中三元,全是我們家的錯……二嫂,您是明白人。您說,這點狀元的事,誰能左右皇上啊!」
蔣雙瑞聽了連連點頭:「可不是。這也就是我們幾個婦道人家在家裡說說罷了,要是傳到外面去,還指不定說出什麼來。」
沈穆清也點頭:「要是弄出個什麼科場弊案之類的,袁大人和我們家老爺可就是跳到黃河裡都洗不清了……」
蔣雙瑞倒是還沒有從這方面去想。現在聽沈穆清這麼一說,不由背脊微汗。
「這不知道是誰,心腸竟然這樣的歹毒。」
說著,她的目光就望向了西邊。
那裡住著王溫蕙。
沈穆清的心中一動。
連自己都懷疑是馮宛清說的,要是……
她作出一副表情沉重的樣子,道:「二嫂,我看這事可不能含糊——一耙子把我們兩家都給打下去了。要不,我們討大嫂一個主意,她畢竟是當家人,就是要查起來,也比我們有辦法。」
蔣雙瑞有幾份遲疑。
兩人個鬥久了,思路有時候就僵了。
沈穆清可不管這些,拉了蔣雙瑞就走:「二嫂,我扶你去。」
蔣雙瑞欲言又止,最終還是保持了沉默,隨著沈穆清去了王溫蕙住的暢春院。
暢春院和蔣雙瑞的屋子的大小、佈局一模一樣。可它的院子裡架著鞦韆,台磯上蹲著曬太陽的貓兒,葡萄架下的石桌上曬小孩子的棉鞋,走進去就有種居家的氣氛撲面而來,讓你立刻感受到家庭般的溫馨。
見蔣雙瑞和沈穆清連袂而來,王溫蕙眼底閃過一道驚訝。
她忙叫丫鬟端了錦杌上了茶。
蔣雙瑞進門就有幾分不自在,沈穆清自然跳出來打頭陣。
她笑著問了三個孩子。
王溫蕙也知道這是開場白,簡短地道:「媽媽們帶著去花園子裡玩了——這兩天天氣實在是好。」
兩人打著太極聊了幾句孩子的事,然後沈穆清就很婉轉地說明了來意。
這下子,王溫蕙再也掩飾不住自己的吃驚。
她訝然道:「讓我幫著查查看是誰說的?」
沈穆清點了頭,訕然地道:「我和二嫂思來想去,這事也只能托了大嫂。實在是這件事可大可小,求大嫂一定幫幫我們——我們也不是想怎樣,只是想知道是什麼人,以後心底也有個數,離這種小人遠一些。」
王溫蕙聽了,目光就落在了蔣雙瑞的身上。
蔣雙瑞垂下眼瞼,輕輕地說一句「有勞嫂嫂了」。
沈穆清聽了心中一鬆。
有蔣雙瑞的這句話,這事就算是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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