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穆清笑著點頭:「五表妹是個很懂得享受的人。」
「懂得享受?」馮宛清微怔,隨後又笑起來,「與其說是懂得享受,不如說是懂得苦中作樂。」
沈穆清並不打算和她應酬,微微地笑,感覺著微風吹在臉上的愜意,迴避著馮宛清的話題,簡短地道:「每個人的感覺都不一樣吧!」
馮宛清眼底閃過一絲意外。片刻後,她才笑道:「三嫂是牡丹,自然不懂得牆角薔薇的掙扎。有時候,只是為了求一個開花的季節而已。」說著,她微微地垂下了脖子,露出一段欺霜賽雪、線條優美的脖子,如垂死的天鵝般,給人一種莫名的戚婉和悲傷。
沈穆清卻在心底冷冷地一笑。
一個開花的季節?
可真是夠「厚黑」……要是真把自己當薔薇了還敢和牡丹討價還價嗎?
「我瞧著五表妹像是朵高掛樹頭的玉蘭花,」沈穆清笑得雲淡風輕,「怎能和那路邊的野薔薇相提並論。」
「三嫂所見,也只是表象而已……」馮宛清修眉緊蹙著,滿臉都是戚楚與無奈,「只有像三嫂這樣愛護我的人才會視我如玉蘭花,那些別有用心的人,卻是……卻是……」說著,已語帶哽咽。
「五表姐,說得好好的,你怎麼傷起心來!」一旁的梁幼惠聽著不解,停下了手中用力劃著的船槳,「我三嫂又沒有說什麼!」
馮宛清一怔。
沈穆清卻聽得心頭大樂,恨不得抱著梁幼惠親一口才好,也不枉平日裡好吃好喝地都想著她!
「是啊!」她笑吟吟地望著馮宛清,「你可別哭了起來。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我欺負你了呢?」
「三嫂,我不是那個意思……」馮宛清白皙的臉龐透著一絲悲涼,「我說什麼,大家總是喜歡多想,誤會我……」
「五表妹,你想多了!」沈穆清淡淡地道,「我這個人最是和善了,別說大家是親戚了,就是家裡尋常掃地的婆子喊我,我也會好好地和她們打個招呼!」
馮宛清聽著,臉色更白了幾分。
梁幼惠到底是心底純厚,見馮宛清臉色不好,還以為她在感懷身世,忙解釋道:「五表姐,我三嫂的為人真的很好!我們家裡的人都很喜歡她。她知道你和我們親厚,決不會瞧不起你的。」
沈穆清就朝著梁幼惠感激地笑了笑。梁幼惠得了別人的感謝,自然是很高興,回了沈穆清一個大大的笑容。這樣一來,兩人頗有幾分眉來眼去的味道。
馮宛清眼底飛快地閃過一道凌厲之色,嘴角微翕,半晌未語。
因為有了這插曲,沒人劃漿,船就停在了湖面。
有人在岸邊喊:「怎麼了?可是漿掉下水了?」聲音很是急切。
沈穆清回頭,就看見了梁季敏那平日裡總是溫文爾雅的臉上滿是擔憂。
是不是只有在特定的情況下,這個人才會摘了面具呢?
沈穆清微微地笑著,俯身彎腰朝著梁季敏揮手:「沒事,大家正說著話呢……哎呀……」隨著她的一聲「哎呀」,湖面發出一聲沉悶的「噗通」聲,「我的漿……」沈穆清慎怪道,「相公,都是你,這下子我的漿真的掉到水裡去了!」
她的聲音不大,梁季敏聽得不十分真切,上前幾步,大聲道:「什麼?」
沈穆清大聲地回了一句:「我的漿掉到湖裡去了……」說著,就挪到了船弦俯身張望。
那邊本就坐著身材豐腴的梁幼惠,現在沈穆清再一趴,小舟受力不均勻,立刻開始劇烈地搖晃起來。
梁幼惠和馮宛清大驚失色,俱抓了船弦。馮宛清更是緊張地道:「三嫂,你快坐到我這邊來。」
沈穆清也嚇得臉色發白,聽馮宛清這麼一說,就顫顫巍巍地站了起來。
她這一動,小舟晃得更厲害了。
馮宛清急道:「不是讓你到我這裡來,是讓你挪到靠我這邊的船弦。
沈穆清「哦」一了聲,抬腳欲向馮宛清那邊踏,小舟卻因她重點轉移受力,比剛才晃動的更劇烈了。沈穆清忙把腳收了回去,跪下來扶了身邊的船弦,望著馮宛清猶豫地道:「五表妹,這,這不行啊……」
馮宛清大急,叮嚀梁幼惠:「你坐好了!」然後小心翼翼地站了起來,朝著沈穆清伸出了手:「抓住我的手……慢慢的移過來!」
沈穆清恍然大悟般地「哦」了一聲,身子微傾,朝著馮宛清伸出手去。
兩人一蹲一站,小舟又左搖右晃蕩的,她們的手指幾次碰到了一起又錯開。
馮宛清很是不耐,眉頭微皺,眼底閃過不屑,沉聲道:「三嫂,你好歹沉穩些……不行就站起來!」
梁幼惠看著嘴角一撇,頗有幾分不快地為沈穆清辯解道:「五表姐,我三嫂從沒劃過船……」
馮宛清一怔。
梁幼惠已轉身朝著岸邊大聲地喊著「三哥」。
本來一直密切關注著注舟的梁季敏看見兩人一前一後地站了起來就有點奇怪,現在聽梁幼惠一喊,忙回應道:「怎麼了?」
「你快來叫個婆子來,」梁幼惠的聲音很不高興的樣子,「這小舟蕩得好嚇人!」
梁季敏一聽,急了。
他一邊朝著流香閘旁的船塢跑去,一邊朝著沈穆清她們大喊:「你們別慌,五表妹,快坐下來……你們不動,小舟就不會晃了!」
梁季敏不喊還好,他這一喊,沈穆清不由站起身來回頭向他望去。
小舟受力,劇烈地搖晃起來,沈穆清一個不穩,身子如風中柔柳般左右搖擺起來,手也跟著在空中亂舞,眼看著就要落下去了。
岸邊傳來英紛和明霞驚恐的尖叫聲。
「三嫂,快,快抓住我的手!」梁幼惠說著就要起身。
馮宛清一把就按住了梁幼惠,厲聲道:「你們都別動。越動這船晃得越厲害,我們的處境就越危險!」說著,已上前一步,伸手抓住了沈穆清在空中亂舞的手。
沈穆清大喜過望,緊緊握住馮宛清的手,感激零涕地說了聲「謝謝」。
馮宛清抓住沈穆清的手頓了頓,臉上的表情陰晴不定。
「不!」沈穆清發出一聲淒厲的尖叫,身子向身後一傾,「噗通」一聲落到了水裡。
小舟一輕,再次劇烈地搖晃起來。
岸上立刻炸開了鍋。
梁季敏臉色一白,跳到旁邊的一艘小舟就使勁地朝她們劃過來。
有兩個婆子很是機靈,緊跟著梁季敏上了小舟,隨著他朝出事的舟划去。
明霞大聲的哭了起來,臉色煞白的英紛卻叫了碧凝:「快,去煮薑湯去。」
碧凝一怔。
英紛已大聲喝斥:「叫你幹什麼就去幹什麼去!」
碧凝應聲,匆匆而去。
那邊梁幼惠叫聲悲愴地趴到了船弦邊:「三嫂!」
「不,不,不是我!」馮宛清面如素縞,低聲喃呢,整個人都呆在了那裡。
沈穆清的腦袋很快從小舟邊冒了出來。
梁幼惠大喜,她俯身去拉沈穆清:「三嫂,快,快拉住我的手……」
沈穆清好像能聽到她在說什麼,濕淋淋的手臂就搭在了梁幼惠的手裡。
「三嫂!」梁幼惠驚喜地叫著,使勁地把沈穆清往上拉,船一邊受力,開始傾斜。
馮宛清也被連帶著一個踉蹌撲在了梁幼惠的身上。
梁幼惠尖叫一聲——小舟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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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春天的湖水也是這樣的刺骨。
沈穆清閉著眼睛,縮在溫暖、乾燥的被褥裡,聽著大紅羅床帷外太夫人那明顯隱含著怒意的聲音。
「……春季受涼,最易風寒。快去請御醫院的陳御醫來。」
馮氏低聲地應著「是」。
「還有,要是別人問起,就說是我身子不舒服。千萬可別說是家裡有人落了水。」太夫人語氣沉重。
「這,這……」馮氏很是猶豫。
太夫人就冷冷地「哼」了一聲。
馮氏立刻道:「是,媳婦會吩咐下去的。」
太夫人這才滿意地「哼」了一聲。
沈穆清就聽到留春的聲音,小心翼翼地道:「太夫人,二姑娘醒了!」
「平日裡能吃能喝的,這個時候也有幾分好處。」太夫人聲音帶著濃濃的悵然,「走,去看看她去。」
「那,那宛清那邊……」馮氏怯生生地道,「不管怎麼說,也是客人……」
「自然是一併請了陳御醫看看……」隨著一陣窸窸窣窣衣裙摩擦的聲音,太夫人的聲音漸行漸遠。
沈穆清忙張開眼睛。
帳子裡並沒有人。
她頗有幾分失望。
不知道自己睡多久了?
旋即她又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落水時的感覺再一次浸漫到她的全身。
冰冷的湖水,沉重的衣裙,不住下落的恐懼……還有,梁季敏緊緊抱住馮宛清的場景……如湖裡的水草糾纏著她的心。
戀人之間常會比較:「如果我和你媽同時落水了,你先救哪一個?」
男人們會有各式各樣的回答。
可誰的回答也經不上梁季敏的行動。
妻子、妹妹、心愛的人同時落水,他可以選擇忽視她這個妻子,畢竟兩人感情淺,可他卻游過妹妹的身邊去救心愛的人……還有什麼比這更讓人寒心?
沈穆清再一次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我這兒大雪紛飛,不知道大家那裡天氣怎樣?(*^__^*)嘻嘻……加更會晚一點,大家別等,明一早起來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