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穆清望著又黑又瘦的常惠無言以對。
「姑奶奶……我勸了蕭公子……我能帶著他偷偷回京都,元蒙人要帶皇上回八河的時候交換了一批被俘的人……兩次機會蕭公子都放棄了。而且還說,主憂臣辱……我,我也沒辦法!」
沈穆清苦笑:「常師傅辛苦了。如今京都之圍已解,你也去把六娘接回來吧!」
常惠猶豫道:「要不,我再去趟八河。原來是不知道蕭公子在什麼地方,到處找。現在知道了具體的位置,來回也比較快……」
沈穆清聽著動了心。
「要不,您幫我帶封信給蕭公子?」
常惠點頭,笑道:「行啊?您今天把信寫好,我明天就動身。」
沈穆清笑著叫英紛送常惠出去,自己磨墨給蕭颯寫了一封信。
信中沒有什麼甜言蜜語。只是問他,為什麼要去八河?
第二天,沈穆清沒有等常惠,等來的是六娘。
大病過後的六娘臉上留下了蒼老痕跡。
她朝著沈穆清苦笑:「我不准他和你們家多接觸,就是怕發生今天這種事……沒想到,他還是把命賣給了你們沈家……」說著,眼淚撲撲地落了下來。
沈穆清很是心虛,卻又惦記得蕭颯,只得狠心地笑道:「六娘放心,常師傅不會有事的!」
六娘目帶哀求地凝望著沈穆清:「姑奶奶,我只望您看在我們孤兒寡母的份上,太危險的事,少讓我小叔去。」
沈穆清沒有辦法給她承諾,心虛地低頭。
六娘看了,歎了一口氣,起身離去。
過了一會,常惠來了。
他來拿信:「好幾個月沒有在床上睡覺了,所以起晚了。」
常惠有些不好意思地向沈穆清解釋著他的晚來。
沈穆清卻猶豫起來:「去八河,是不是很危險?」
常惠笑道:「哪裡不危險?京都不是也差點被破了城嗎?」
沈穆清苦笑,把信交給了常惠,親自送他出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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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蒙人的威脅解除了,京都好了傷疤忘了痛,很快恢復了原有的繁華與喧囂。只有像沈箴這樣的人才一如往昔的憂心忡忡。
「今上肯定是不願意皇上回來的!」沈箴執黑子落在了左角的小目上,「可就這樣讓皇上在八河……以後怎麼向後世交待——內閣也太無能了吧!」
為了區分前後兩位皇上,大家都開始以「今上」稱新帝,以原來的稱號稱呼舊帝。
閔先生執白子回了一手,不屑地道:「王閣老這幾天為女婿承爵的事忙著,哪有時間去管這些?」
沈箴伸在半空中的手就滯了一下。
「哦,這麼說來,要立庶了?」
閔先生飛了一手,抬頭望著沈箴道:「現在都亂了套了,還分什麼嫡庶。您還不知道吧?前兩天未果派了使臣來,說,要我朝用五十萬兩銀子換回皇上……今上把人晾在那裡,不理不睬。偏偏內閣、都察院沒有一個人出來說一聲……我看,這件事十之八九是立庶不立嫡了!」
沈箴沒有作聲,棋子落在棋盤上卻「辟啪」作響。
而此時的沈穆清,卻目瞪口呆地望著英紛。
英紛望著沈穆清點了點頭,加強了語氣道:「您沒有聽錯。那個塗二姐,來拜訪您!要見您!」
沈穆清冷冷一笑,道:「不見!」
英紛應聲而去。
沈穆清又把她喊了回來:「……她什麼打扮?」
英紛沉吟道:「穿著件銀白條衫,白色的挑線裙子,桃紅色的比甲……頭上戴著赤金鑲珠的簪子,手上戴了對綠汪汪的翡翠鐲子……嗯,還化了淡妝,還帶了兩個小鬟,很是清爽利落的樣子。」
沈穆清想了想,道:「你就跟她說,家裡正亂著,我還要收拾收拾。讓她有什麼,跟你說吧!」
英紛應聲而去。
沈穆清伏下來給時靜姝寫信。
自從她知道京都被圍,前前後後寫了十來封信到南京,讓時家的人幫著打聽京都的情況。一聽說未果退兵,她立刻給沈穆清寫了一封信。而沈穆清也是一樣,未果一退兵,立刻給時靜姝寫信報平安,兩人你來我往同一個時間送信,反而像鴨同雞講的講不清楚。所以沈穆清這次是等時靜姝來信後才給她回信。
她望著信紙不由笑了笑。
看來,把時靜姝留在福州完全是對的。
經過沈穆清的提點,時靜姝立刻明白應該怎樣和福州的喻夫人及泉州的李夫人相處……短短的三、四個月裡,時靜姝不僅找到了合適的種茶的地方,而且通過喻夫人和李夫人將地買了下來。
就等著林瑞春去福建了。
沈穆穆寫出兩封信。一封給時靜姝,謝謝她的幫忙,也委婉地把她表揚了一頓。另一封信是寫給林瑞春的。一來是告訴他,福建那邊的事辦得差不多了,讓他啟程去福建。二來是告訴他,落梅和孩子及林進財兩口跟著陳姨娘去了舟山,讓他去福建的途中順便去看看父母和妻子、兒子,享幾天天倫之樂。
寫完信,她仔細地把信封起來。
外面就傳來一陣女子爭吵的喧嘩聲。
沈穆清皺了皺眉,仔細地聽。
「……你怎麼這樣?一點規矩也不懂……」那是英紛的聲音。
另一個聲音回道:「……你一個小丫鬟,做得了主嗎?少在這裡囉囉嗦嗦,壞了我的事,小心打板子……」聽著很是耳熟。
沈穆清再一想,恍然大悟。
那是塗小雀的聲音。
她不由心中惱怒。
說起來,她塗小雀不過是個被收了房的婢女,憑什麼訓斥英紛……至少人家英紛行得正走得直……
沈穆清心裡先冷了三分。
腳步聲就越來越清晰。
還沒等她反應過來,簾子「唰」地一聲被撩開,塗小雀那張宜嗔宜笑的臉出現在她眼前。
沈穆清眉頭微蹙,塗小雀已三步並作兩步跪在了她的面前。
她一怔,塗小雀抱住了沈穆清的膝:「姑奶奶,你要恨,都恨我。您要怨,都怨我。不關我們少爺的事……」
她可憐巴巴地望著沈穆清,一開口就把沈穆清給震住了。
這都是說的些什麼啊?
沈穆清聽著狐疑。
不由仔細地打量塗小雀。
不同於以前的艷麗低俗,二姐現在的妝容乾淨而自然,身上穿著廣州產的焦布比甲、松江產的銀條衫、杭綢做的挑線裙子……通身都是上等料子。還有頭上戴的首飾,雖然只有四、五樣,可鑲的都是珊瑚、青鴉石、貓眼石、蜜臘之類的……最大的變化還是她的神態。再也沒有了以前的倉促和瑟縮,目光炯炯有神,帶著自信和驕傲……
一個脫胎換骨的塗小雀!
沈穆清就想起龐德寶說蕭家大太太的話:「……我們大太太十幾歲就開始當家,一來二去的,把婚事耽擱了。偏偏是有緣份,蕭家老爺子看中了大太太能幹,三番五次地親到錦州拜訪。大太太看著蕭家求得真,就應允了……只是我們大太太不是尋常的閨秀,婚後依舊四處行商……好在老爺子和大爺都挺支持的……」
能讓一個人改變氣質……蕭颯的生母已不僅僅是厲害了……
塗小雀見沈穆清望著她不作聲,忙道:「……那次在萬寶齋,都是我有眼不識金鑲玉,衝撞了姑奶奶。求姑奶奶大人有大量,不與我一般見識。」
沈穆清和她客氣:「二姐多慮了。萬寶齋的事,我早就忘記了。」
塗小雀自然是不信的。
但她作出一副感激涕零的樣子:「多謝姑奶奶,多謝姑奶奶!」
沈穆清示意一旁的英紛把塗小雀扶起來。
「二姐這樣,倒令我不好意思。還是站起來吧!」
塗小雀見沈穆清始終不問自己的來意,順著英紛站了起來,心中卻不由暗暗著急,只得拿話奉承沈穆清:「姑奶奶幾年不見,越發的標緻了。這要是走在路上,我可不敢認了!」
沈穆清惱她不分輕重地訓斥英紛,和她繞著圈子:「二姐誇獎了。說起來,幾年不見,二姐越發的漂亮了。」
「看姑奶奶說的,我怎比得上您……」塗小雀客氣地道,「姑奶奶要是那枝上的花,我就是那樹下的草。姑奶奶要是那天邊的月,我就是那月邊的星。我怎比得上您……就是我們少爺,也常虧姑奶奶的女紅好,斷文識字大方得體……我怎比得上!」
語氣有些酸溜溜的。
沈穆清心中更是不喜。
她本來就不喜歡這樣的生活……沒想到還是把塗小雀給招來了……
也不知道她到底要和自己爭什麼……蕭颯在千里迢迢之外,還不知道是死是活呢?
沈穆清淡淡地一笑,道:「二姐太客氣!」
塗小雀聽了就長長歎了一口氣,臉上露出幾份無奈來:「我這幾年在大太太身邊服侍……哦,大太太就是少爺的生母……我跟著她老人家四處行商,來去匆匆,這女紅也丟下了,書也讀得少了……不過,打算盤、算帳倒是精進了不少。就是大太太,也多有褒獎。」
是來向自己示威的?
沈穆清不動聲色,笑道:「二姐是聰明,自然是一點就通。恭喜二姐了!」
塗小雀臉上有幾分得意:「多虧了大太太。要不是大太太手把手的教,我哪有今天!」
沈穆清笑著點頭,並不搭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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