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穆清自己開了府,家裡只有大太太一個長輩,偏偏大太太又不是尋常的婦人,見識廣博不說,要論吃喝玩樂,還真沒有幾個人比得上她老人家。閔夫人、曾夫人等來了幾次,加之大太太不露痕跡地巴結,立刻和大太太投緣起來。一來二去,四知院就成了飯堂子,今天你來,明天他來,侍候完吃飯,侍候抹牌,家裡熱鬧的很。
等到了子揚週歲那天,雖然沒有大辦,家裡也開了十五席,吃吃喝喝完了,到了晚上,蕭悅影非要跟著大捨回沈家不可。大捨可憐巴巴地求姐姐:「明天一早我就把悅影送回來!」
沈箴也好幾天沒有見到悅影,大手一揮:「到外公家去住幾天也是正常的。悅影,跟著外公走!去我那裡住幾天。」
蕭悅影歡呼一聲,拉著沈箴的手就要走,好像蕭家有針紮著她似的。
「這孩子!」沈穆清沒辦法,只得讓喜鵲幫蕭悅影收拾東西,送她去了外公家。
大太太就招呼大家抹牌:「沒了長輩在跟前,可自由自在多了。」
曾夫人笑起來:「沈老爺什麼時候成了大太太的長輩?」
大太太不以為意,笑道:「他老人家把這麼好的一個閨女送給了蕭家,我們蕭家人見到親家老爺不免有些心虛,這也是常理。」
一席話說的大家哈哈笑起來。
魏氏就拉了沈穆清的衣袖:「寶哥要早點歇著,我就先走了。」
沈穆清想到魏氏的身子骨也不好,自然不會留她,笑著送她出了門,客氣地邀請她:「有時間就過來玩。多出來走走,興許這身體就好了。」
魏氏笑著點頭,和寶哥回了戴府。
送走了魏氏,時靜姝來告辭,沈穆清又送了時靜姝走,等客人都走的差不多了,大太太那裡還有一桌牌,沈穆清又吩咐廚房做夜宵。吃了夜宵,幾位夫人或是要上淨房,或是要去喝杯茶,沈穆清就幫著抹牌,眼看天色發白,又去安排早飯,吃了早飯,又收拾床鋪讓幾位夫人歇下,等家裡真正清靜下來,已經是第二天的辰時了。
沈穆清這才能好好睡一覺,心裡不免慶幸,還好悅影去了老爺那裡,要不然,又是子揚,又有悅影,還要招待客人,真的會有些吃不消。
也不知道是那天累了,還是天氣驟然轉涼,大太太突然發起熱來,請了幾個大夫,吃了五六劑藥也不見效果。沈穆清有些慌張,想找個人商量,又不敢寫信給蕭颯讓他擔心,思來想去,竟然只能通知鄭三爺……
她一邊給鄭三爺寫信,一邊覺得心酸,又覺得怨懟。
憑什麼你蕭詔就可以在外面逍遙自在。
沈穆清又賭氣似地給蕭詔寫了一封信。
魏氏知道大太太病了,介紹了一個御醫來,幾副藥下去,大太太的熱止住了,卻開始咳,又吃了五六副藥,咳嗽才止住,漸漸好起來。
因為大太太病著,沈箴一直沒把悅影送回來,直到大太太病好了,這才讓大捨把悅影送了回來。
悅影看見大太太瘦了一圈,聽說是病了,就給大太太摸胸口:「大奶奶不疼。」把大太太弄得眼淚涮涮的落,嚷著要去廟裡上香:「要請菩薩保佑我長命百歲,看著我們悅影成家。」
悅影嘻嘻笑。
沈穆清就問她:「在外公家玩什麼?」
悅影笑道:「大捨舅舅給我講故事!」
「講什麼故事?」
「孔融讓梨,還有司馬光砸缸。」
沈穆清笑著摸了摸女兒的頭。
大太太就笑著斥責悅影:「舅舅就舅舅,怎麼還加個大捨舅舅。以後可不能這樣了?」
悅影很是不解地望著母親。
沈穆清也覺得大太太說的有道理,柔聲道:「大捨是舅舅的乳名,你是晚輩,叫舅舅的乳名可不好。以後就叫舅舅就行了。」
「要是大捨舅舅不知道我在喊他呢?」悅影很擔心。
沈穆清笑起來:「除了大捨舅舅,你還要喊誰做舅舅?」
悅影想了半天,搖頭:「沒有!」
沈穆清呵呵笑著,商量大太太:「您的病多虧戴夫人介紹了一個御醫來,前段時間忙,讓英紛帶了些吃食去謝了一聲。如今您好了,我想去趟戴家,當面跟戴夫人道聲謝。」
「這是應該的。」大太太忙道,「你看什麼時候去,跟我說一聲,讓子揚和悅影跟著我。」
「就今天去吧!」沈穆清現在在試著給子揚斷奶,有時候會餵他吃一些菜粥之類的東西,「我趕在黃昏以前回來吃飯。」
大太太就讓人把子揚抱到她屋裡,沈穆清交待了悅影幾句,帶著英紛去了戴府。
魏氏知道沈穆清來,很高興。親自在二門迎接。
「怎麼也不把悅影帶來!」她見沈穆清只身前來,眼底閃過一絲失望,「我們寶哥也能有個伴。」
沈穆清不想讓魏氏存什麼希望,笑道:「她跟著師傅練拳,不能來。」
魏氏到沒有意外的表情,只是笑道:「那多好。不知道能不能讓我們寶哥也跟著學兩招。」
沈穆清只好含含糊糊地道:「有時候再說吧!」
魏氏沒再在這個事上多說,問起大太太的病來。
沈穆清向魏氏道了謝,把禮物送上,說了半天的閒話,她借口家裡還有孩子要照顧,起身告辭。
魏氏見留她留不住,送她上了車。
沈穆清在車上和英紛抱怨:「……總覺戴夫人手上有把刀似的,不知道什麼時候落下來!」
英紛哈哈大笑起來:「就算是戴夫人有這意思,如果戴公子不成氣候,這事也不能成。如果戴公子能擔當家業,就是戴夫人沒這意思,只怕您看到這樣好的公子,也要划算划算的。有什麼好擔心的。」
一語點醒夢中人。
沈穆清長吁一口氣:「就是覺得自己被算計了,心裡不舒服。」
英紛掩袖而笑。
馬車外就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
沈穆清微怔。
馬車已經進了南薰坊了,誰這麼大的膽子,竟然在南薰坊縱馬。
她不由撩了車簾朝外望。
一匹高大的棗紅馬從沈穆清面前跑過。儘管如此,沈穆清還是看清楚了騎馬的人——他穿著件帶繡著江水海牙紋的大紅色蟒袍,身材高大,目光銳利,是和自己有過一面之緣的梁伯恭。
他一向穩重,怎麼會做出大街上縱馬的事……
沈穆清雖然好奇,還是放下了簾子。
現在他們是兩家人,就是魏氏見了她,也不提幼惠的事。這才是明智的舉動。
想是這樣想,但到底心裡還是很困惑。
馬車又走了一段路,馬車的速度漸漸慢下來。
英紛撩簾望去,還沒到胡同口。
「出了什麼事?」她放了簾子問道。
「奶奶,前面有人在尋事。」馬車伕忙道,「我們繞道走吧。」
在南熏坊尋事?
沈穆清不禁撩了簾子朝前望去。
前面路上兩輛黑漆平頭的馬車停在路邊,有匹馬橫在那馬車的前面,擋住了路。
她愕然。
擋在馬車前面的馬是梁伯恭的坐騎。
前面到底出了什麼事?
她想了想,吩咐馬車伕:「你慢慢走近,要是實在走不過去了,我們再穿胡同改道。」
馬車伕應聲,駕著馬車慢慢靠近。
有人看見有馬車過去,就牽扯了梁伯恭的坐騎,蕭家的馬車得以緩緩過去。
兩車擦身而過時,沈穆清從車簾裡看見了梁伯恭——他正站在第一輛馬車的車轅前,低聲和車裡的人說著什麼。
沈穆清看著蹊蹺。
這分明是梁伯恭下朝連衣裳都來不及換就追著和這馬車的主人說話。
她再仔細一看,發現了第二輛車的車轅上坐的那個媽媽有些面熟。
雖然忘記她叫什麼了,但沈穆清可以肯定,那個媽媽是在王溫蕙身邊服侍的。
念頭閃過,不知為什麼,她心中一跳,有了一種不好的預感。
沈穆清正猶豫著等會要不要派人打聽一下梁家出了什麼事,就聽見王溫蕙高亢的聲音:「梁侯爺,罪婦王氏不敢勞您費心。」語氣裡有濃濃的譏諷。
「你,你胡說些什麼啊?」梁伯恭有些氣極敗壞的反駁。
「不敬婆婆,不撫子女,性格跋扈……這不是你梁家休我的理由嗎?怎麼,梁侯爺可是覺得還有未盡之語,要再加上幾句。」
風中傳來的支言片語,已聽得沈穆清心神俱裂。
「你,你,你要走,也要把孩子留下……」梁伯恭憤怒的聲音傳來,沈穆清的馬車已漸行漸遠,聽不到王溫蕙的回答。
「怎,怎麼會這樣?」和沈穆清同車的英紛自然也聽到了,她目瞪口呆,「大少奶奶那麼能幹的一個人,怎麼會落得這樣一個下場?」
沈穆清已隱隱有些明白。
失去了王家這棵大樹,再能幹,再精明,梁家只怕都會迫不及待地和王溫蕙劃清界線!
想到這裡,她不禁為王溫蕙傷心起來。
她是那麼地喜歡梁伯恭,梁伯恭追上離開梁家的王溫蕙,竟然只是要她把孩子留下。
這比被梁家休棄更讓王溫蕙傷心吧!
「還好奶奶當時下決心離開了。要不然,還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呢?」英紛喃喃地道,「梁家太薄涼了!」
一時間,沈穆清和英紛的情緒都有些低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