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夕顏掀了桌子猶不解氣,望著滿室狠狽的書藉她又狠狠地踢了被掀翻在地的桌子一腳。
誰知那桌子黑漆漆的,卻是百年的紫檀,倒把顧夕顏的腳給挺了。
常言道,十指連心。這一踢,疼得顧夕顏當場就抱住了腳,眼淚涮涮地往下流。這一哭不要緊,連帶出了她的傷心事。想到自己自從變成了顧府二姑娘後,事事都要操心不說,到了關鍵的時候沒人沒錢又沒有方向感,一拳出去就像打在了棉花上似的,全然不管用……
委屈象潮水似的湧上了心頭,她藉著腳疼嚶嚶地哭了起來。
淚眼朦朧中,又聽到惠蘭正和杏紅嘀嘀咕咕的笑語聲,她更覺傷心,自怨自憐起來。
我到底是惹誰犯著誰了,原來我也可以三、五知己歡快暢談的,誰知命運捉弄人,讓自己穿越到了這樣個家庭裡來……到了今天這個地步,命運由別人掌握著,自由由別人支配著,過得真不是人過的日子。
顧夕顏的眼淚流得更凶了,卻不敢大聲哭出聲來,怕惠蘭和杏紅發現,被人說三道四的看笑話。
寬敞的大廳裡,顧夕顏埋首抱胸無聲抽泣著,顯得那樣的獨單無助……
哭了半天,顧夕顏好容易收住了眼淚,起身自己擦乾了眼淚扶好了桌子,把散落在四處的書一本一本地重新撂在桌子上,坐下來沉下心來重新開始看書。
中途趙嬤嬤來見她:「讓杏紅做頂夏布帳子吧,天氣太熱,給地香菊擋擋太陽。」
顧夕顏笑了應承:「我這裡也沒什麼事,她和惠蘭在一起玩耍呢,你直管叫了去就是了。」
回到勿園吃了晚飯躺在床上看了好一會書,端娘才回來,臉上似喜還憂的,坐在顧夕顏的床弦和她說著悄悄話:「錦心說,九公子昨天一回府就和侯爺關在書房裡說了半天,侯爺出了書房的門就讓夫人去了翰林院李學士家,請了他家的夫人去梅公子那裡提親,要把蔣家的八姑娘說給梅大人,自己親自去了長公主府裡請長公主到我們府上來求親。九公子還讓錦心給姑娘帶句話,說非姑娘不娶……」
顧夕顏鄂然:「我與他也只是一面之緣,怎麼會這樣?」
端娘笑道:「墨菊從九公子身邊的一個貼身的大丫頭那裡打聽到的,說九公子覺得姑娘見識不凡,夠資格他屋裡的當家人……」
見識不凡,這從何說起?
顧夕顏豁然開朗。
原來如此,就因為自己的多嘴多舌的向他建議救民計劃……
她猛地坐了起來。
那左小羽……難道也是因為這個原因嗎?
真是禍從口出啊?
顧夕顏頹然:「蔣家對左小羽提親的事是個什麼反應?」
端娘含笑道:「蔣九公子說讓姑娘別擔心,侯爺明天就會進宮去見太后娘娘。」
顧夕顏苦笑。
端娘也知道這件事已由不得她們了,只得勸慰顧夕顏:「姑娘,不管怎麼說,兩家都是有功名在身的人,姑娘嫁到哪家去都不算委屈,只要丈夫尊重,家裡還不是姑娘說了算……憑姑娘這相貌家世,還有不愛的……」
顧夕顏心不在焉地聽著,想著對策。
如今能阻止這件事的,只有顧朝容了。
可是,自己又該說些什麼才可以打動顧朝容呢?
她輾轉反側不能入眠,不等天色發白就起了床,看見碧紗廚裡睡的正香的墨菊,自己悄悄打了兩個麻花辮穿了玫紅色高腰曳地的石榴裙就出了門。
空宅大院樹林多,夏天的清晨微微透著股涼意,天空的西角邊還閃爍著兩三顆星子。
顧夕顏不知不覺中走到了秀和園的滴翠閣前。
這時天空中已泛起了魚肚白。
顧夕顏靠在閣前的那棵玉蘭樹前,只只地望著大朵大朵的花蕾發起怔來。
很快,天色大白。
勿園這個時候大家都該醒了,如果發現她不見了,大家一定會很著急的,特別是端娘,說不定還會誤會她做了什麼傻事。
顧夕顏長歎一口氣,轉身準備回勿園。
她剛走兩步,就聽到滴翠閣邊的林子中傳來一陣輕微的沙沙聲。
顧夕顏不由毛骨悚然,倉皇地喊了一聲:「誰?誰在那裡。」
靜下來側耳傾聽,又好像沒有什麼聲音。
或許是自己聽錯了。
她又向前走了幾步,好像又聽到沙沙沙的聲音。
顧夕顏心中害怕,臉色煞白,提起裙角拔腳就跑。
身後有人喊她:「二姑娘,莫慌,是我!」有人邊說邊從林子裡走了出來。
顧夕顏回頭一看,竟然是黃先生。
她失聲道:「怎麼是先生?」
黃先生好像在林中呆了很長時間,鬢角還掛著一兩滴露珠。他有點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說:「我在遠香湖邊散步,發現了一個仄窄的小道,有點好奇,誰知道竟然是和秀和園連著的……還好是遇到了姑娘,要是別人,還真不敢出來,怕是說不清道不白了……」
散步,這麼早?
顧夕顏眼中閃過狐疑。
黃先生好像很有感慨的樣子,就站在那裡和顧夕顏聊起天來了:「過兩天江南郡的李復生先生就要來了,李先生你不知道吧,他是英生的師兄,唱小生的,是江南第一名角,我們請了他來排新戲,本想到紅裳做件衣裳,誰知道竟然遇到了那樣的事……唉,真是慘事啊!天子腳下……人命如草介啊!」
這句話應該由我這個出生在二十一世紀和平年代的人來感歎吧!
顧夕顏心裡嘀咕道,嘴裡卻應酬他道:「還好不是亂世!」
「現在和亂世有什麼區別!」黃先生面露淒婉,「去年隴左地龍翻身,嶺南郡、海南郡都受了牽連,死傷無數,一些地方顆粒無收,冬天餓死了不少的人;今天春上平原郡又久甘未雨,早稻苗子都枯死,千里沃土都快變沙地了,今天秋天的糧食還不知道在哪裡……」
沒那麼嚴重吧!千里沃土變沙土,那可不是一朝一夕可以變成的。
顧夕顏覺得黃先生的話有點偏激。
「那些都是天災,」顧夕顏笑道,「天災是人無法避免的。只要朝庭上下一心,渡過了這個難關以後的日子就好過了。這離亂世還差得遠呢!」
「哦!」黃先生感興趣地問,「姑娘認為怎樣才算亂世呢?」
這個題目太大了。
可黃先生目光炯炯地盯著她,神色間非常認真。
顧夕顏卻不願意和黃先生討論這些政治範疇的東西,她笑道:「我一個小姑娘,見識有限,先生這話我還真答不上來呢。」
黃先生卻不依不饒:「姑娘這樣說總是有感而發吧?」神色間,已有執固。
顧夕顏一笑,在長生班的時候還覺得黃先生是個很和善的人,現在看來,是沒有遇到他感興趣的話題,這不,完全是一副問不出個所以然來不擺休的勢頭。
為早點回到勿園,顧夕顏簡短而匆忙地道:「亂世,以我的理解就是那些在紅裳做衣裳的女人們都覺得日子過不下去了……」
「這怎麼可能?」黃先生皺著眉,「姑娘這是在說笑吧!」
「這只是我個人的一點感受罷了!」顧夕顏笑了笑,朝黃先生福了福說:「時候不早了,我要回去了,園子裡的丫頭們都該等急了。黃先生還是早點原路返回吧。這裡畢竟是內院,多有不便!」說完,她又朝黃先生福了一福,轉身頭也不回地快步離開了。
黃先生望著她的背影靜佇不動,沉思起來。
回到勿園,端娘們果然在那裡急得團團轉,還以為她又偷偷跑了。
顧夕顏苦笑。
跑路,也不是那麼簡單的一件事!
知道她去散步了,端娘長歎一口氣,輕撫著顧夕顏的鬢角,有點傷感地道:「姑娘,小小年紀的……有操不完的心!」說罷,還背過身後偷偷拭了拭眼角。
吃完了早飯,顧夕顏依例去給顧夫人請安,顧夫人正忙著梳裝打扮,柳兒手臂上搭了好幾件衣裳正等著顧夫人挑選,顧夕顏笑問:「母親這一大早的,要去哪裡?」
顧夫人看顧夕顏的目光中就流露出了憐憫,看得顧夕顏心中亂跳。
難又發生了什麼事?
她正要追問,顧夫人卻歎道:「有人來給你說親,老爺讓我進宮去問問皇貴妃娘娘,我正準備去宗人府遞牌子……」
顧夕顏使勁地癟了一口氣,漲紅了臉,低著頭道:「……女兒年紀還小……」
顧夫人又歎了一口氣,欲言又止,最後悵然地道:「你的婚事老爺是答應了皇貴妃娘娘由她作主的……」
顧夕顏心頭大震,不露聲色地轉移了話題:「外面的戒防可解了?」
顧夫人道:「還沒。不過比昨日鬆了很多……我們家畢竟是皇親,又有爵位在,雖然進出有點礙事,但也不至於不能在這盛京裡走動……不過,那刑部也太不成事了,怎麼就讓一個重犯跑了出來,據說這幾天御史們彈駭刑部的奏折都像雪片飛似的。」
兩人又聊了幾句,顧夫人已穿戴整齊,顧夕顏親自送她出了垂花門才轉回勿園。
顧家如今可以說是外強內干,若大的一個內院,僕婦很少,外院的小童也經常在內院進進出出的,秀和園本來就有點偏僻,加之今天早上竟然遇到了黃先生,這讓顧夕顏更覺得不安全了,她讓墨菊和杏紅去把留在滴翠閣的書搬到勿園,決定以後少去滴翠閣。
她個人遵了顧夕顏的囑咐去把書般了過來,只是回來的時候身邊還跟了惠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