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懋生的眉頭皺得更緊了:「你這都在胡說些什麼啊!你以後再怎麼都是當家主母的命,什麼屋子不要大,丈夫不要太有出息……那以後怎麼保護你……」說著,他還深深地望了顧夕顏一眼。
顧夕顏苦笑。
齊懋生評價道:「我看那梅勤很平常……」語帶不屑。
顧夕顏笑起來:「我本平就是一個平常人,正好嫁個平常人。」
齊懋生輕輕地「哼」了一聲,好像很不滿意顧夕顏這樣的回答似的,說:「可惜梅公子馬上就要娶蔣家的九姑娘了……」
顧夕顏笑著揮了揮手:「無所謂啦!沒有梅勤,還有其他人。只要他為人老實本份就行……」
齊懋生有點目瞪口呆了:「你,你……」
顧夕顏小聲地嘻笑,目光閃爍。
齊懋生臉色一沉:「你到底打得是什麼主意?」神色間有深深地擔憂。
「噓!」顧夕顏把食指豎在嘴間,眸子中流淌著俏皮,「我實話告訴你,我娘死的時候給我留了一點小小的積蓄,這錢我父親都不知道。我準備選一個老實的人嫁了,大家各過各的,等過幾年大家不那麼注意我了,我們再商量著和離,當然,到時候我會給一筆錢他……我就可以帶著端娘自由自在的過日子了……想什麼時候起床就什麼時候起床,想吃什麼東西就吃什麼東西,想什麼到哪裡遊玩就去哪裡遊玩……」她的聲音漸漸透著哀傷。
要求這麼低,已是生活的本能,可就是這樣,好像都很難現實!
齊懋生卻好像被這話嚇著了似的,怔怔地望著她:「和離?就為了想什麼時候起床就什麼時候起床,想吃什麼東西就吃什麼東西……你傻了吧!你還要不要名聲……」
顧夕顏心情低落,嘟著嘴:「我要是不要名聲我早就私奔了……」
齊懋生臉色鐵青:「私奔?你一個大家閨秀,怎麼說得出口……那人是誰?定是你小小年紀,受了人蒙騙……」
顧夕顏奇怪地望著他:「你著什麼急?」
齊懋生聞言全身一僵,半晌才冷著臉道:「我是怕你上當受騙……」
顧夕顏長歎了口氣:「能夠上當受騙也不錯啊,至少有個對角。像我現在這樣……明知道蔣、左兩家都不是良配,卻也沒有什麼很好的辦法……誰不想幸福啊,可我的情況不同,我肯定這世上的大多數男子都和我合不來的……」
齊懋生突然問道:「顧姑娘,你幾歲了?」
什麼意思?
齊懋生輕咳一聲:「恕我無禮了……」
「不,不,不。」顧夕顏忙道,「我,我今年秋天就滿十四歲了……」
齊懋生非常鄂然的樣子。
顧夕顏忙道:「怎麼了,有什麼不對嗎?」
齊懋生有點尷尬:「我還以為你有十七、八歲了……」
顧夕顏望了望自己的胸。
好像是豐盈了些……
齊懋生側頭去,又輕輕地咳了一聲,道:「我有一個侄兒,今天剛剛二十歲,是我大哥的嫡子,學識也還可以……」
他這是在給我做媒嗎?
顧夕顏詫異地望著齊懋生,腦中靈光一現,她急急打斷齊懋生的話,「他是不是叫齊毓之?」
齊懋生滿臉的震驚:「你怎麼知道。」
顧夕顏有點得意地說:「那天我在棲霞觀不僅碰到了你,還碰到了齊毓之!」
齊懋生臉色變得非常冷峻:「你敢肯定你見到的是齊毓之嗎?」
顧夕顏猶豫道:「那個人自我介紹說自己叫齊毓之……」
齊懋生急急地問:「他是在什麼地方怎麼介紹的?」
顧夕顏忙把當天的情況一五一十地向齊懋述訴了一遍。
齊懋生沉吟道:「馮天翔,你說那個小伙子叫馮天翔?」
顧夕顏更正道:「不是小伙子,是個十五、六歲的男孩子!」
齊懋生沒有和顧夕顏爭執這些,而是呆呆地望著自己腳下的地磚沉思著。
顧夕顏小心翼翼地問:「怎麼了?是不是有什麼地方不對勁的?」
齊懋生沒有理她。
顧夕顏不敢打擾她,繼續支肘靜靜地坐在那裡望著齊懋生。
齊懋生一抬頭,正好看見顧夕顏包含擔憂的眼神,他不由地向顧夕顏解釋:「我有點拿不準,如果我猜得沒錯的話,那個馮天翔應該是梁庭都督府都督馮青雲的獨生子,但又多出一個姐姐……」
顧夕顏笑道:「哎,這有什麼好猜的,說不定那女孩子是馮天翔的表姐或是堂姐之類的,也說不定是世交之女稱了『姐姐』而已……」
齊懋生卻並沒有因為顧夕顏的話而輕鬆下來,反而再次緊緊地鎖住了眉頭沉思起來。
顧夕顏卻在心底讚歎:這個傢伙,真有干情報工作的天賦,熙照大概沒有他不知道的人……想到這裡,她心中一動,猶猶豫豫地輕聲道:「齊公子,我,我想請教你一個問題可以嗎?」
沒等齊懋生有所表示,顧夕顏就正色地道:「熙照有沒有例子,嗯,就是,皇帝還活著,妃子要求去皇子的藩地生活的……」
齊懋生思索了一下,說:「有過。景宗帝的時候,賢妃蔣氏乃威遠侯蔣府的嫡女,因與同樣出生名門的皇后米氏不和,熙照一百二十九年,賢妃自請離宮去了兒子慶王的藩地。這事是有的,你問這幹什麼?」
米氏?姓米?
顧夕顏定了定情,道:「景宗帝的皇后姓米嗎?你沒有搞錯吧!」
齊懋生沒有吭聲,只是目光銳利地掃了她一眼。
顧夕顏立刻陪笑道:「不,不,不。我不是懷疑你的記憶力,只是有點意外,還有人姓米的。」
「淞平郡鄧州月堤米家,曾經號稱熙照第一將門」齊懋生沉聲道,「當初景宗能登基,多虧有了米家。只是他們家近百年來人丁單薄,由武職轉入文職。方氏涉政後,先是用了米家的死對頭淞平郡萬州青平的肖家,後又用了江中郡姚州萬安的史家,米家這才漸漸淡出人們的視野。不過,你們顧家與米家是世交,還在萬基李氏王朝的時候兩家就常有來往……」
顧夕顏只覺得腦袋一轟,語音翁翁,齊懋生後面說了一些什麼,她都沒有聽清楚。
好半天,顧夕顏才找到齊懋生的聲音:「……他們家現有一個嫡子,好像叫米霽的,在海事司任提舉,雖然只是個從四品,不過油水很大,這人也有點本事,連任了二屆,聽說今年初又得了連任……」
顧夕顏全身的血液都湧到了頭上,耳邊有嗡嗡的輕鳴:「那,那蔣氏是一個人出的宮嗎?」
齊懋生道:「那當然。這都是特例了。當年好像有傳言,說蔣氏為景宗帝生的十三皇子就是因為米氏的原故沒了的,景宗帝沒辦法跟蔣家交待了,才同意蔣氏出宮的……年代已經久遠了,後來米氏生的三皇子顯宗帝又繼了大寶,那就更加不知道事情的原委了……」
顧夕顏的臉由紅轉白,目光呆滯地坐在了那裡。
齊懋生看顧夕顏面露戚色,情神情哀婉,不由關切地問道:「你怎麼了?」
顧夕顏淚眼汪汪地望著齊懋生,不知道怎樣開口的好。
齊懋生猶豫了一下,坐在了顧夕顏的床弦邊:「出了什麼事?難道是你姐姐……」
真聰明!
顧夕顏看見眼前這個神色剛毅果敢的男子,不由闇然神傷。
如果不是在這個時候相遇,自己恐怕會請他幫自己出個主意吧……可現在……
齊懋生目光溫和地望著她,神色親切,就好像一個全心全意關懷著妹妹的哥哥。
顧夕顏咬了咬豐盈的嘴唇,吞吞吐吐地把自己對顧朝容的懷疑說了出來。
齊懋生靜靜地聽著,神色關切,偶爾還插一兩句嘴,把顧夕顏的那些支言片語問清楚。顧夕顏在他的這種態度下顧慮全無,把心裡的想法都說了出來:「……我知道她不簡單,只是有時候還自欺欺人,心存幻想而已……人活在世上最怕孤獨無助,自從我到了盛京,就一直有這種感覺。沒有親人、沒有朋友、沒有三姑六舅……如果不是端娘一直站在我身邊守護著我,我不知道自己會落到怎樣的境地……儘管如此,我有時候心裡還是隱隱有種害怕……如果我不是被端娘……保護的那個人,她是不是還會一如概往地愛護我……」
她輕輕的訴說著,白淨如梨花般靜謐的臉上流露出淡淡的哀傷,像一個被困在了凡塵的仙子般無助。
齊懋生的手伸到半空中僵在了那裡,他眼中閃過掙扎,最後還是輕輕地落在了顧夕顏鴉青的烏絲上。
「所以有時候想嫁人算了。」顧夕顏臉上露悲切,「即可以名正言順地離開顧家,又可以不再受顧朝容的擺步……」
「不會的!」齊懋生柔聲道,「你想的太多了。你姐姐這個人,我也有聞,她,比較有野心,如果僅僅是只要一個孩子,她可以收養一個……」
顧夕顏猛地抬頭:「可我姐姐,她好像不能生的樣子……」
「這都是次要的。」齊懋生雙目明亮的銳利,「主要是皇太后,她不會允許這種情況發生。如果我猜得不錯的話,你姐姐現在的處境有點不妙,所以她才急著把你嫁給一個能穩固她權力的人,夏國就是被李朝陽壞了規矩的,從萬基皇帝末年起到現在的熙照王朝,內宮與朝政就沒法像以前那樣分的清楚了,那些士族豪門都開始以女兒能嫁入中宮為榮……以前選皇后,要以出身世儒單族為首選……」說到這裡,他斜睇了顧夕顏一眼,「算起來,你們顧家在太初朝之前曾經前前後後共出過二十一位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