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夕節很快就到了,勿園的人在顧夕顏的禁令下都乖乖的呆在園子裡,幾個新買的丫頭則交給了趙嬤嬤去調教。大家也能理解,畢竟三天後,就是顧夕顏的婚禮了,她屋裡的人躲著不見人也是很正常的事。
大紅色的嫁衣用金絲線繡著金燦燦的凰鳳,七彩的絲線隨著身體的擺動發出碎光流彩的色澤,亮麗奪目。
顧夕顏在懶懶地倚在一旁的大榻上:「漂亮吧?」
惠蘭望著身上的嫁衣,激動地點了點頭。
杏紅滿臉害怕:「姑娘,萬一要是發現了……」
「你們放心。」顧夕顏笑道,「我仔細打聽過了,左小羽要的是左顧兩家聯姻,直於嫁的是誰,我想那對他根本就不重要。只要你們謹守本份,顧老爺也好,皇貴妃娘娘也好,就算發現了,也只會拚命想辦法遮掩過去的。」
她的話讓段纓絡想起了燕國公齊灝。
齊灝不需要和顧家聯姻吧,為什麼急巴巴地把她送到顧府來。
段纓絡不由笑道:「姑娘容貌出眾,也許那左小羽……」
顧夕顏聞言象趕蠅蚊似地揮了揮手,打斷段纓絡的話:「我還是有自知之明的。就是一個天仙,也不能讓蔣、左這樣的人家相峙不下,這其中必要緣由。只是我現在無心去查而已!」
那邊惠蘭卻一心一意望著鏡台中那個躊躇滿志的自己,她神色間一片堅毅:「二姑娘,您放心。那日左小羽見到您的時候,我也在馬車上,如果他起疑問起,我們只要一口否定,說他看錯了人,把婢子當姑娘了,他也是沒有辦法的。就是這狀告到御前,也是說不清楚的……」
杏紅畏畏縮縮地望了望惠蘭,又望了望顧夕顏,心裡充滿了恐懼。
早知如此,就應該和墨菊一起走了算了!
想到這裡,她不由朝顧夕顏望去。
難道二姑娘很早以前就開始策劃了不成……
端娘把二姑娘當心肝似的,竟然會在她出嫁前就離開,還有墨菊,那個姨母來的那麼的突然……
可現在想這些都晚了,自己已經沒有回頭路可走了……
除非,告訴夫人去……
她不安地看了看顧夕顏,又看了看惠蘭,突然覺得自己就像這兩人手中的木偶,被她們提在手裡牽來拉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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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夕節過後,顧府的大紅燈籠沒有像往年一樣及時的取下來,它們三天後還要在顧夕顏的婚禮上再用一次。顧府正門大開,顧老爺和顧夫人跪在香案前聽著小黃門宣旨。皇上和皇貴妃的賞賜一長條地排在門前,可惜顧府住的是高檔住宅區,周圍的鄰居非富即貴,豪宅的面積都不小,一個坊裡,也就住了個七、八家,大門隔得遠遠的。少了看熱鬧的人,未免沖減了幾份喜氣。
收了禮,打發了小黃門,顧老爺還要進宮去謝恩,顧夫人匆匆忙忙往守園趕,她還要安排出嫁當天的喜婆和陪送的人員。走到半路,遇到了杏紅,說是二姑娘請顧夫人去一趟,婚禮在即,到處是突發事件,顧夫人心裡沒有底,又匆匆轉道去了勿園。
到了勿園,顧夕顏伏在大榻前的小几上寫什麼,見顧夫人進來,奇道:「母親可是有什麼事找我?」
瓶兒忙上前收了紙片,伺侯顧夫人坐下,端了茶進來。
顧夫人神色間有點不自然,輕輕地呷了一口茶,道:「你這邊都準備的差不多了嗎?」
顧夕顏望著對面的顧夫人,雖然只有二十七、八歲的年紀,從面容到經神狀態都是焉焉的,宇眉間也長年籠罩著一股子陰鬱之色,她不由心中唏噓。
自己馬上就要走了,打個不適當的比喻,人之將死,其言也善。
顧夕顏朝著瓶兒做了一個手勢,示意她們都出去。等屋裡只剩下她們倆人時,顧夕顏不由拉了顧夫人的手,意味深長地道:「母親,你太辛苦了。等我嫁了,你就帶著盼兮回江南去吧。那裡有你的族兄族嫂,還有高堂,就是吵吵鬧鬧,也比這裡要讓人心裡舒坦些……」
顧夫人驚詫地望著顧夕顏。
既然話已經說到這個份上,顧夕顏索性把話挑明了:「我前幾天到外院去看了盼兮的。小小一個人兒,那麼高的書桌,坐得筆直,端端正正地在那裡練大字呢。旁邊伺侯的人在一旁打扇,嘴裡不停地勸他『哥兒歇會吧,等會再練』,盼兮猶豫了一下,跟人說『母親吩咐我了,要聽先生的話,先生讓我寫八張紙,我還只寫了三張紙呢』,那小廝討好他,『哥兒歇著,我幫哥兒寫,定叫那先生看不出來』……好好一個孩兒,再這麼下去,可就全毀了。母親,他可是你以後的盼頭啊,可不能讓人給這麼糟蹋了……」
顧夫人聽的眼睛慢慢紅了起來,黃黃的臉上露出苦澀的笑容來。
顧夕顏不由地想到了自己第一次見她的時那平和而安閒的模樣。
做為女人,她這一生都恐怕都體會不到琴瑟合鳴的滋味了,就像一朵花,還沒有開就凋謝了。
同樣是女人,顧夕顏心裡滿是憐惜。她說話的語氣誠懇而真摯:「盼兮本性純善,小小年紀,已經有了讀書的毅力。江南遍地是名師,你苦個十年,就也望到了頭。母親,早點回江南去吧!」
顧夫人側過臉上,淚珠子如雨似地落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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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十七日掌燈時分,顧夫人和田嬤嬤到了勿園,還破天荒地帶著顧盼兮。
因為明天就是出嫁的日子,從體芳齋請來給新娘子洗浴的兩個師傅正在幫顧夕顏洗澡,顧夫人望著空蕩蕩的屋子問惠蘭:「東西都收拾齊了嗎?」她是指顧夕顏平日時用慣了的小物件。
惠蘭笑著著了大榻小几上一個小小柳條箱子,道:「東西都在這裡了。」
顧夫人一怔。
她出嫁的時候,可是收了十幾個柳條箱子。
「怎麼只有一個箱子!」顧夫人脫口問道。
惠蘭笑道:「姑娘平日裡也不太講究,只有這一箱子東西。」
顧夫人打開柳條箱子一看,只有些平日用的鏡子、梳子和綾巾一類的東西。她這才發現,顧夕顏平日的生活有多簡單,好像略一收拾就可以馬上離開似的。
她不由恍惕了一下。
顧夕顏已洗好了澡從旁邊的耳房出來了。
她穿著簡單的白色細棉布做的褻衣褻褲,鴉青色的頭髮濕漉漉的隨意綰在頭上,可能是耳房洗澡受了熱的原因,素淨的臉龐面頰微酡,大大的眼眸水氣氳氤,眼宇間竟然帶著一絲渾然天成的艷麗。
她給顧夫人行了禮,體芳齋派來的四個師傅也魚貫著從耳房裡出來了給顧夫人行禮道喜,田嬤嬤給了四個師傅各一個封紅,師傅們道了謝要告辭,顧夫人卻道:「師傅們難得來一次,不如也幫著姑娘陪房的丫頭們洗個湯浴。惠蘭,杏紅還有瓶兒,你們都去準備準備吧!」
大家俱都一怔,只有杏紅,面色大變。
顧夫人笑道:「姑娘這是在顧家呆的最後一晚了,大家也不必拘這個禮了。」說著,又讓田嬤嬤掏了幾個封紅出來。
體芳齋的師傅們接了封紅就去準備了,田嬤嬤則把幾個丫頭帶了下去,屋子裡只剩下了顧夫人、顧夕顏和一直規規矩矩坐在一旁象小大人似的顧盼兮。
顧夫人讓顧盼兮給顧夕顏叩頭:「你姐姐這一走,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再見面。你好好給姐姐叩幾個頭吧。記得認真讀書,要有出息,將來姐姐才能名正言順地回娘家來。」
顧盼兮瞪著圓溜溜黑的象寶石的眼睛好奇地望著姐姐,乖順地跪在地上給顧夕顏磕頭。
顧夕顏沒等顧盼兮跪下就把他一把抱在了懷裡:「別把衣裳弄髒了。」
顧夫人嘴角含笑的望著緊抱在一起的兩姐弟,道:「明天把你送出門後,七哥就要回江南去了。他們會延著驛道出京,過松州和靜州然後在維州的昌平轉水路,延著江南運河一路到越州。我老家你還不知道吧,在越州的石板鎮,那裡離顧家在舒州的老宅子只有五百多里地,很近的……」她非常詳細地交待著劉左誠的行蹤。
顧夕顏心中一動,不置信地望著顧夫人。
顧夫人微微一笑,神色燦然地喊了一聲「孫嬤嬤」。
孫嬤嬤很快就應聲而入。
顧夫人起身摸了摸顧盼兮的臉,神態間一副依依不捨的模樣:「盼兮,你跟著孫嬤嬤去吧!」
顧盼兮恭恭敬敬地給母親和姐姐分別行了禮,然後三步一回頭地跟著孫嬤嬤出了勿園,桔色的燈光打在小小的身板上拉出一條長長的影子,顯得格外的孤單。
顧夕顏熱淚盈眶,期期艾艾地喊了一聲「母親」。
顧夫人微笑著,眼中卻含著淚:「丁執事和孫嬤嬤今天晚上就帶著盼兮回江南去,明天他就不能給你去送嫁了。」
顧夕顏忍不住道:「那你呢?」
顧夫人望著勿園屋簷下掛著的紅彤彤的燈籠,笑道:「我還要主持你的三天回門禮呢!」
顧夕顏激動地上前拉住了顧夫人手,嘴角微翕。
顧夫人卻安慰似地拍了拍顧夕顏的手:「你放心,我這人長這麼大,還沒拿過一回主意。這一次,我一定會把回門禮辦好的。」說著,又拍了拍顧夕顏的手,眼宇間有少見的堅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