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寶儀窈窕的身姿蹁躚如蝶般地落在東廂房的房脊上,幾個起伏,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顧夕顏這才敢大口的呼吸。
段纓絡到是神色如常,淡然地笑著從床上起身,輕輕地撫了撫有點凌亂的髮鬢。
顧夕顏也跟著起身坐立,沉吟忖想片刻,她又細細地向段纓絡打聽崔寶儀和惠蘭的對話。
段纓絡不厭其煩地詳細給她敘述了一遍,只是把惠蘭諷刺她不如顧朝容有學識的那一句隱了去。
顧夕顏面色安詳,眼瞼輕垂地聽著,看不出喜怒。
她覺得很多讓人奇怪的事情都隱隱有了答案。
比如說為什麼崔寶儀會選擇顧家做為落腳地,為什麼她會毫不留戀地結束瀟湘女學的生意而選擇入宮。
可那是一本怎樣的書呢?
顧夕顏眉頭微蹙。
她想起了崔寶儀送給自己的那枚刻有古夏文字的玉珮,還有她說起古夏文時臉上的惘然……顧家據說是詩書世家,崔寶儀要找的那本書會不會與古夏文有關係呢?可惜自己是個冒牌貨,不管是對顧家的秘密還是對顧家先輩的事跡比齊懋生知道的還少……如果齊懋生在這裡,以他的見識,說不定能猜出崔寶儀找的是一本怎樣的書呢?
想到這裡,顧夕顏的眉頭蹙得更緊了。
齊懋生,不知道安全回家了沒有?
以他的身份地位和家庭情況,回到燕地後,應該會很快成親生子吧!畢竟他膝下只有一個女兒。
女方也會是一個身家容貌性情不比葉紫蘇遜色的女人吧!
顧夕顏心中空蕩蕩的。
段纓絡見顧夕顏滿臉愁容,笑道:「姑娘是在擔心明天的婚禮嗎?我們要不要改變計劃,今夜就逃走。」
啊,現在想這些幹什麼,自己反正馬上就要離開顧家了,惠蘭也下決心把握好這次機會改變自己的命運了,崔寶儀又沒有傷人之意,自己何必多管閒事。那本書不管是如何的珍貴,留在顧寶璋那人渣手裡還不如給崔寶儀的好!
但是想到齊懋生,她還是笑的有些勉強起來。
段纓絡本來就對惠蘭印象不好,覺得她和那些吃飯了沒事幹的內院女人一樣整天就知道沾酸捻醋,小家子氣的很,現在又聽了她和那個大姑的對話,更是看不起惠蘭。
她見顧夕顏面臉愁色,爽朗地一笑,勸慰顧夕顏:「姑娘何必和這些人一般見識。外面自有天地,姑娘出去走動一番,才知道天高任鳥飛,海闊任魚躍,世界廣袤的很……」
是啊,既然已經決定放棄了,又何況緊拽著不放,愁白了頭還沒有人知道……只有苦了自己。人生譬如朝露,還是自己對自己好一點吧!
顧夕顏心中略寬,朝段纓絡展顏一笑:「段姐姐說的有道理。以後我就跟著姐姐吧!」
段纓絡失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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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婚禮如期舉行,只是在準備上出了一點小小的誤差。
按風俗,姑娘的陪嫁丫頭們要跟男方接親的嬤嬤們坐在同一輛車一起回男方,可這次顧家一口氣送了八個丫頭而不是按事先的單子說的兩個丫頭,馬車一下子不夠用,左家接親的人急的團團轉,顧家就臨時借了兩輛馬車給左府來,這才分四處坐了下來。
等新人到了左府的大門口,一身紅裝作新郎打扮的左小羽在辟里啪啦的鞭炮聲中跳下馬背親自撩開了花轎的簾子,行動間,竟然有點倉促,惹得一旁看熱鬧的街坊鄰居一陣哄笑,左小羽的同僚中有人起哄:「左統領,你可迫不及待要進洞房了……」
又是惹得大家一哄笑。
左小羽很難得地閃過一絲尷尬,略略低了低頭,眼角一掃,卻在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從一旁陪嫁丫頭的馬車裡跳了下來。
他不置信地望過去。
修長的身材曲線玲瓏,瑰麗的五官甜美靜謐,細嫩的皮膚冰肌晶徹。
他不由望了望眼前滿身紅裝的新娘子,又望了望那個跟著左府迎新嬤嬤朝後院走去的身影。
旁邊的人見左小羽愣在那裡,起哄著簇擁而上,推搡著他朝喜堂走去。
皇太子楊余今天代表皇上來參加他的喜晏,還等著他拜堂了好回宮呢!
那人總歸是進了左府,等婚禮過後再說吧!
左小羽心中略定,壓下疑惑隨著眾人的腳步朝喜堂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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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夕顏和段纓絡從最後一輛馬車中跳了出來,跟著一群嬤嬤丫頭們進了側院朝內院走去,突然拿著一個柳條小提箱的段纓絡扶著顧夕顏叫道:「嬤嬤,喜兒吃壞了肚子,哪裡有毛廁。」
左府迎親的嬤嬤笑盈盈過來,看見她們一怔。
顧家這兩個陪嫁丫頭生的真俊。怕是知道左府內院複雜,所以特意選的通房丫頭的吧。看樣子,內院又要熱鬧了!
念頭一閃而過,她熱情地領著她們到了側院一個偏僻的小院,段纓絡忙謝了那嬤嬤,笑道:「嬤嬤快去吧,等她好些了我扶她進內院就是了。等會我們家姑娘要發封紅了!」
那嬤嬤猶豫了了一下,笑道:「那我就不陪著姑娘了!」
段纓絡笑道:「嬤嬤快去吧,這裡有我。」
嬤嬤又說了幾句囑咐的話,快步出了側院。
顧夕顏從毛廁裡鑽了出來,長長地吐了一口氣:「這廁所真髒!」
段纓絡將淡然一笑:「姑娘現在想反悔還來得及!」
顧夕顏俏笑將段纓絡手中的柳條提奪了過來轉身進了毛廁,不一會兒,就出一個穿著樸素的小姑娘,她佝僂著身子,臉色黃黃的,好像得了什麼大病似的。
段纓絡笑道:「嗯,是那麼回事了。還是太漂亮了些。」
顧夕顏斜睇了段纓絡一眼,目光灩瀲,嫵媚動人:「你快去換衣裳吧,免得有人尋來了。」
段纓絡笑著也進了毛廁換了一身樸素的裝扮。
兩人鎮定自若地出了側院,路上有管事模樣的人見了她們,正欲說什麼,段纓絡忙接著顧夕顏給那人行了一個福禮,笑道:「我們是顧府陪嫁的粗使丫頭,那邊的嬤嬤吩囑我們找我們送親的李管事,說顧家借了一輛馬車給貴府的,讓別忙著回去,姑娘等會要打賞的。這位爺,知不知道我們府裡的馬車停在什麼地方了?」
「什麼你們府我們府的,姑娘進了左府,就是左府的人了。」那人笑著調侃了幾句,然後指著前面道:「姑娘們從這裡直走拐彎出了甬道就是外院了,我們劉管事在那裡陪著府上送親的人呢,你去那邊問問!」
兩人道了謝,按照那人說的到了外院。
外院張燈結綵,酒案旁的賓客卻不多,大家都去正廳看拜堂去了。儘管如此,她們走出左府大門的時,那青衣管事還是把她們攔下來問了幾句,知道是顧家粗使丫頭奉了嬤嬤的指派找車的才放了行。
兩人出了左府,卻並沒有去找顧府的馬車,而是在段纓絡的帶領下拐了幾個彎,進了一個死胡同。她們等了一會兒,胡同口停了一輛青帷油車,車轅上坐著著一個五十來歲的老者,中等身材,鬚髮全白,段纓絡拉著顧夕顏的手上了車,沒想到車內還坐著一位四十來歲的婦人,相貌端莊,穿著華美,氣質不俗。婦人對她們點了點頭,算是打了招呼,然後對那老者道:「袁先生,辛苦您了。」
老者沒有出聲,鞭子凌空打了一個響,馬車轆轆地開始向前駛去。
熙照的婚禮是在晚上,七點一刻是吉時,現在已是八點左右,古時候的人晚間娛樂活動有限,都睡得很早,除了一些風月場所,路上已經沒有什麼行人了。
車子很快就駛到春明門,高大的城門前兒臂粗的火把照得通明,城牆上不時有士官來回巡邏,城門半開,幾個青衣小吏坐在案前閒聊,另一旁則站著幾個穿著鎧甲的士官。看見她們的馬車,大家都望了過來,袁先生把馬車停在了青衣小吏們的案前,其中一個小吏迎了上來:「袁伯,接到姑奶奶了嗎?」
袁先生點了點頭,從懷裡抱出幾塊碎銀子遞給那小吏:「五兒,等會和幾位爺去喝杯酒。」
小吏接過銀子道了謝,馬車就這樣大搖大擺地駛出了盛京城。
顧夕顏咋舌。
盛京城門七點就關,沒有金吾軍的令喻,誰也不能隨便進出。所以她原來的計劃是準備在盛京一家不起眼的客棧住一夜,明天一大早出城,沒想到跟段纓絡一說,她竟然提出由她來安排出城事宜,顧夕顏考慮到她的背景,就把自己要去稜島的事說了,段纓絡笑了笑,說請她放心,定會平平安安地把她送到稜島的。
顧夕顏也只是紙上談兵地謀劃了很久,聽段纓絡這麼一說,當時就大大的鬆了一口氣。今天再看看人家出城的方法,顧夕顏決定這一路都要跟著段纓絡,等到了稜島再去想辦法擺脫段纓絡。
天上零零散散地墜著幾顆星子,圓圓的月亮發出明亮的光芒,把厚厚堆積的青色雲層硬生生的撕了開來。
馬車飛駛在寬敞的驛道上,顧夕顏被顛簸得東昏西倒的,那婦人的情況也比她好不到哪裡去,段纓絡卻很殷情地在那裡伏侍那婦人,而且態度很真誠,不像是因為尊卑的關係,顧夕顏懷疑這婦人是段纓絡的長輩世交之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