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青峰的眼睛中閃動著淚光:「我不敢取道嘉州,就讓九師姑請了福伯給我們帶路到洪台來探探虛實。誰知我站在城牆下一看,這裡的守軍竟然是龔大哥的番部,所以才這麼容易地進了城。」
顧夕顏想到剛才龔濤的態度,心裡覺得沉甸甸的,她苦澀地道:「龔濤怎麼說?」
江青峰面色冷凜:「龔濤向我要了爺的手諭看了半天,也沒給我一個准信。我本想裝聾作啞等半夜出城請祖師姑相助暗中監視龔濤,看他玩些什麼花樣,誰知道他卻留我在他的府邸過夜。我到了他住的地方,那裡守備森嚴,用的全是爺的虎賁郎,我認出了其中一個虎賁郎是三爺的門下,心裡正覺得不妙,卻正好有斥侯說在城外發現了兩男兩女,我聽那描述,說的就是你們。無奈之下,我只得出面承認你們是我的同伴。龔濤一聽,竟然親自帶領一隊虎賁郎和我一起出城接人……」
江青峰嚴肅地望著顧夕顏:「我們現在要抓緊時候吃飯睡覺,蓄精養神,明天,還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呢?」
顧夕顏仔細地打量著江青峰的神態,想從中找出一點心虛偽或做作來。
江青峰目光平和沉靜真摯,大大方方地讓顧夕顏打量她。
如果他說的是謊話,那就太可怕了。
自己有什麼值得他掂記得呢?
難道是,那枚私章!
可這也不對啊,除了齊懋生和自己,沒有人知道那私章現在在自己手裡?
顧夕顏思前想後得不到答案,一時間心亂如麻。
她決定暫不去追究這個問題。
「你有沒有什麼腹案?」顧夕顏問道。
江青峰平和的目光一時如急濤翻騰,眉宇間滲出凜冽的殺氣來:「只有明天見了龔濤後見機行事了!」
也就是說,江青峰不願意自己知道他的計劃!
兩人都沒有再交談,沉默以對,直到段纓絡來叩門:「可以吃飯了。」
顧夕顏伸手摸了摸已要燒燙了的炕,道:「段姐姐和我一起吃吧,這屋裡暖和些。」
段纓絡猶豫了一下。
江青峰卻道:「祖師姑,還是煩請你寸步不離地跟著顧姑娘吧,這裡太不安全了。」
段纓絡苦笑一下,端了飯菜進來和顧夕顏同吃。
顧夕顏現在誰也不相信,但她必須盡快確定段纓絡的立場。
她略一思忖,笑問段纓絡:「段姐姐為什麼突然想讓我到陵州來呢?」
「啊!」段纓絡睜大了眼睛。
顧夕顏笑道:「段姐姐幫我離開盛京,開始用的是李夫人和袁先生,我瞧李夫人的樣子,好像是姐姐一個比較尊敬的長輩,既然如此,姐姐一開始的時候自然是真心想幫我離開的。我只是不明白,姐姐是從我開始拉肚子的時候就打定了主意把我誆到陵州來呢,還是遇到了江青峰後改變主意的呢?」
段纓絡臉一紅,很抱歉的樣子:「拉肚子的事,真的是意外!」
她沒有否認顧夕顏的說辭,這總算讓顧夕顏好受了一些。
「姑娘,你年紀雖然輕,但洞察世事,有些事,我不說,你也應該可以想像得到。」段纓絡思忖了半晌,輕聲地道,「南修羅這些年來在朝庭汲汲營生,成績蜚然,秀峰道場出來的弟子,已在軍中自成一派。而我們北修羅,卻只能幹些鏢師、護衛之類的事,最令人尷尬的事是,同樣出身修羅門,有些北修羅的弟子卻給那些武技修為遠遠不如自己的南修羅的弟子當了護衛,受他指使不說,有時還會聽些風言風語。一些南修羅的弟子,還專門喜歡找北修羅的弟子當護衛……從我師傅開始,我們北修羅的人就開始與四大國公府接觸,合作最好的,卻是燕國公府。」
齊懋生可能也知道這其中的蹊蹺,所以才會送江青峰去南修羅的總壇。
可就算是這樣,段纓絡又為什麼沒有聽從齊懋生的囑咐呢?
顧夕顏心中一滯,小心翼翼地道:「我一見你,就問過你,齊灝曾經對你說過些什麼,你當時說,他只是讓你好好伏伺我,有什麼事多跑跑腿……」
段纓絡訕笑:「姑娘,你怎麼一遇到自己的事就範了糊塗?」
顧夕顏不解地望著她。
「國公爺是什麼人,難道還能直言讓我把你擄去不成。」段纓絡笑道,「就算是擄,也要姑娘心甘情願才是。」
顧夕顏的心砰砰跳:「什麼意思?」
「明知您不會乖乖聽從家裡的安排,派了一個頂尖高手在你身邊,還不掩飾我的身份。」段纓絡吃吃地笑,「國公爺這是張了一張網,等著姑娘跳進來呢!」
「啊!」的一聲,顧夕顏不由摀住了心口。
她的心跳太快,讓她覺得吸呼都困難起來。
段纓絡道:「正如姑娘所言,修羅門教我功夫、供我吃、供我喝,現在正是我出力的時候,我怎能不聞弦外之意,壞了國公爺的雅事呢!」
顧夕顏滿臉通紅。
因為第一次見到齊懋生的時候是葉紫蘇和方少卿私奔的情況下,就自以為是的覺得他是比較弱勢的一方,然後才有了滴翠閣的相救,才有了依依的不捨……
太丟臉了!
被這傢伙一而再,再而三的算計!
儘管如此,顧夕顏卻覺得一直讓她思念的齊懋生這一刻是如此的真實。
甚至生出惺惺相惜的感覺。
齊懋生很多方面和自己一樣。
香玉館裡他砸了傢俱表現出來的率真憤怒,葉紫蘇和方少卿兩情相悅後他無可奈何的成全,離開時他落漠的背影,放棄後他利落的態度……都如電影的鏡頭閃過她的腦海。
齊懋生,雖然冷靜,但並不冷漠;雖然沉穩,但並不木訥;雖然執著,但並不頑固;雖然寬容,但並不大度……他和自己一樣,都是現實中的人,遵守社會主流美德的同時,會玩一點點對自己有利小花招。
一時間,顧夕顏的心軟得可以滴出水來。
段纓絡看見顧夕顏滿臉通紅,明亮的雙眸中猶如一團火在燃燒,還以為自己的訕笑讓她氣惱了。
事情已到了這個地步,可別因此而功損一潰。
段纓絡打了一張同情牌。她放低了聲音:「只是不知道國公爺現在怎樣了?」
顧夕顏怔住。
是啊,不知道這傢伙到底怎樣了?
「吃完了飯我得囑咐江青峰一聲,如果有人問起,得編一套說詞才行。」段纓絡眉頭微蹙,「現在情況不明朗,如果真讓你和國公爺扯上什麼關係,還指不定發生什麼事呢?」
回到現實中,心中的柔軟卻變成了身體上的柔軟,顧夕顏有點力無地苦笑著。
兩人都沒有吃飯的胃口,有一搭沒一搭的挑著菜,各想著各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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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吃了飯,正準備上床休息,寂靜的夜裡突然響起「霍霍」的踐踏之聲。
段纓絡和顧夕顏披衣起身,側耳靜聽。
江青峰和有低聲嗡語,聽不清楚具體的內容。
不一會兒,江青峰前來叩門,道:「祖師姑,龔大人要見我們修羅門的人。」
「現在嗎?」段纓絡一邊穿衣服,一邊問。
「嗯!」江青峰悶悶地回答。
段纓絡顧夕顏忙急急穿了衣服,正要出門的時候,段纓絡好像突然想起什麼了似的,要幫顧夕顏把袖箭綁在了手肘上。
顧夕顏拒絕了:「這世間的事,最怕半吊子。要麼像你一樣,武世超群,要麼像我一樣,完全不會武功。」
段纓絡一怔。
顧夕顏笑道:「如果有人問起,你就實話實說好了,只是不要提起委託你給我當保鏢的人是齊灝就行了。十句話裡只有能半句假話,這才騙得過人嘛!」
段纓絡淡然地笑了笑,把袖箭收在了包袱裡,背脊挺直地拉門走了出去。
顧夕顏自嘲地笑了笑,也跟著走了出去。
出了門,這才發現大家都已穿戴好了,只等她們兩人了。
腰掛大刀的軍官仔細地打量著他們,暗暗數了人數,道:「人到齊了,走吧!」說完,率先出了客棧的大門。
顧夕顏一行五人在一群士兵的簇擁下轉了一個彎來到大街上,朝東走了不到一箭地的距離,來到了洪台的衙門前。
衙門大門緊閉,被士兵守團團圍著,有兩個軍官模樣的人正站在衙門的台階上來回巡視。
領顧夕顏們來此的軍官從腰間解下腰牌遞給了其中一個軍官,那人走以一旁,藉著火把仔細地觀看了那腰牌一會,然後將腰牌遞給了另一個軍官,那個軍官也走到火把旁仔細地觀看腰牌,然後兩個互相點了點頭,拿腰牌的那個軍官去叩了衙門的大門,不一會,衙門開了一條縫,軍官將腰牌遞了進去。
顧夕顏一行深夜突然被傳召,又見這些軍官如此慎重,大家都不由忐忑不安起來,互相遞著「小心」的眼色。好在腰牌遞進去沒多久,門就「吱呀」開了一條縫,領顧夕顏們到此的軍官見狀,朝她們做了一個「進去」的手勢,在前先領路先進了衙門。
顧夕顏他們躊躇著跟了進去。
衙門內,只有大門後站在三、兩個值夜的軍官,高高的屋簷上掛著兩盞氣死燈籠,綽綽影影的映著枝頭的雪白,發出銀色的光芒。
他們跟著那軍官從穿堂而過進入衙門後院。
曲廊影壁,玲瓏周轉,竟然是一派江南水鄉的庭院格局。
在這寒冷之地,竟然有這樣雅致的處所。
大家都升起荒謬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