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屏風前,顧夕顏就那麼呆呆地望著齊懋生。
目光掠過他鬢角帶著輕霜的頭髮,烏黑濃密的劍眉,高挺的鼻子,線條分明的薄唇……就是睡著了,都有一種淵停嶽峙的偉岸。
可一想到自己在德馨院的所作所為,顧夕顏心裡就開始澀澀的、酸酸的。
不知道是不是有所感覺,齊懋生突然間就翻了一個身,背對著了顧夕顏。
薄薄的衣衫貼在他的身上,勾勒出他寬肩窄腰的完美倒三角比例,性感的讓人要窒息。
顧夕顏淚盈於睫。
德馨院發生的事,告訴他,還是不告訴他呢?
如果懋生因此對她失望了,她又該怎樣自處呢?
靜佇良久,顧夕顏才躡手躡腳地走近,站在床塌前靜靜地注視著齊懋生。
齊懋生睡得不太安穩,又翻了一個身。平躺著,雙腳微開,雙手交叉很自然地放在胸前,以一種全然開放的懷抱坦誠地仰立在天地間。
就是睡姿,齊懋生也表現出一種強硬的不畏來。
顧夕顏一直忐忑不安的心突然間就平靜了下來,望著熟睡中的齊懋生,她心裡充了寧靜、溫馨,還有滿足。
是不是,自己的直覺早就做了決定,自己的心早就做了選擇,所以,看見懋生,才會有能依賴的安全感。
她輕輕地跪在了床前的塌板上,握住了他那只結實粗壯的大手,悄聲喊了一聲「懋生」。
齊懋生好像睡得很熟,一點反應也沒有。
一定是很累了!
顧夕顏心裡軟軟的,就生出一股子憐惜來。
領兵在外,一定很辛苦,難得能這樣好好的睡一覺,還是別吵醒他,讓他好好的休息休息!
顧夕顏跪在塌板上望著熟睡中的齊懋生,想到等會自己要說的話,想到那些話對他的傷害,顧夕顏就滿心的酸楚,萬股的憐愛。她不由輕輕地吻著齊懋生的指頭,帶著萬般的不捨、心痛和後悔,輕輕地,親吻著齊懋生的指尖。
齊懋生在四平領顧夕顏進來的時候就醒了。
常年的軍旅生涯已經把他鍛煉成了一個戰士。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時間,在任何時候任何地點任何情況下都很快的入睡,一點點的風吹草動又能讓他很快地從睡夢中醒來。這些,都是他能時刻保持旺勝精力和警惕心的重要原因。
儘管顧夕顏的腳步聲很輕,他還是被驚醒了。
他決定裝睡,然後在顧夕顏走到他床邊的時候猛地醒來給她一個驚喜。
可當他聽到夕顏甜糯帶著一絲優閒而顯得從容不迫的聲音時,心裡就生出一點點不滿來。
他只帶了幾個身手極高的貼身護衛冒著風險從伏牛山橫穿入雍州,今天中午才悄悄進的府。原以為會很快見到她,誰知派去的人卻一直沒有回音。他也知道,找一個合情合理的借口讓顧夕顏出來見他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所以他一直耐心的等著,其間就是二平說有要緊的事回稟,他都以「趕路辛苦明天再說」給推了,就是怕夕顏來的時候遇到了二平正在回稟而四平不知輕重地要她等著。
可沒想到,見了面,夕顏語氣裡竟然沒有一點迫切的意思。
他當時就覺得好像一瓢冷水澆在了頭上,特別是想到自己像個不懂事的毛頭小伙子似的急急從洪台趕來,還有臨走時齊瀟那疑惑的目光……他就覺得自己特別的傻。
心裡憋著一口氣。
顧夕顏走近時,他有點賭氣似的翻身背對著她,可當顧夕顏沒有一點動靜地望著他時,他心裡又覺得這樣好像有點不好,有點忐忑,結果是身隨心動地又翻了一個身……還好他心念轉得極快,沒有側對著她,而是平躺著,這樣,也不算是太過遷就夕顏吧!
他正在那裡胡思亂想著,顧夕顏就輕輕地握著他的手喊了一聲「懋生」,雖然沒有那種驚喜,卻含著深情。
一直不愉的心就被那聲喊給熨妥貼了。
他還想聽一聲那樣的喊聲,就閉著眼睛繼續裝睡。
夕顏卻開始親吻他的指尖。
小心翼翼的,帶著憐愛,帶著珍惜,帶著依戀,像蝴蝶般,輕輕地,輕輕地,親吻著他的指尖。
齊懋生心中悸動。
夕顏,憐惜他……
從來沒有一個人會憐惜……全新的感覺,卻讓他心裡暖洋洋的,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情感在他的腹腑間胡亂撞擊著,讓他覺得有點疼,可疼得又很痛快,疼得又很盡興,疼得又很快活。
已經有七十四天沒有見面了,很想看一眼夕顏,看她過得好不好,有沒有長的胖一點……他心中大悔,為什麼不在夕顏叫他的時候就睜開眼睛,現在冒冒然地醒來,夕顏會不會查覺到自己是在裝睡呢?
得找個機會,很自然的醒來!
這念頭正在他腦海裡起起落落時,突然就感覺到有東西落在了他的指尖,涼涼的,濕濕的……好像水一樣。
他雖然生活簡單,也從不提什麼要求,但府裡的小廝也不敢讓他在大冬天的喝冷水。
一想到這裡,他心中一震,難道是,是夕顏的淚水!
齊懋生裝不下去了,眼睛一張,手如電掣般的回握住了那雙輕輕地抬著自己指尖的手。
「懋生,你醒了!」齊懋生的突然醒來讓顧夕顏有點措手不及,她忙用衣袖擦了擦自己的眼角,露出了一個帶著絲勉強的笑容。
烏黑的頭髮,白淨如梨花般的面龐,紅潤的嘴唇……與洪台相比,氣色好了很多,可紅紅的眼瞼和那有點無措的舉止,處處彰顯剛才指尖那涼涼的、濕顯的東西就是從夕顏的眼眶中落下來的,再一看,他不由臉色鐵青,厲聲道:「大過年的,怎麼穿得這麼素淨?」
顧夕顏被嚇了一大跳,嘴角微張,半天才反應過來,喃喃地道:「哦,我去看了魏姑娘的,沒來得及換衣服,所以……」
她嘴裡這麼說,心裡卻腹誹著。
魏姑娘都那樣了,難道還讓她穿得花枝招展地去看她,就是有那行頭,她也沒有那心思……以前看過一個電影,女主角是個舞孃,每天都濃妝艷抹的,有一次男主角約舞孃出來,說過一句台詞,「今夜你不必盛裝」,當時感激得她眼淚汪汪的,覺得找男人就要找個這樣的,自己眼角有眼屎的時候也能不嫌棄地親一口……這傢伙,大家很久沒見面了,見面了竟然嫌她穿得太素淨了,難道以後居家過日子每天還得打扮得詫紫嫣紅地像個花瓶似的給他觀賞啊!
齊懋生那邊卻猛地坐了起來,脖子邊的青筋都冒了出來,手指也無意識地抖了抖,嘴抿得緊緊的,臉上儘是凌厲之氣。
齊府祖輩幾百年的老規矩,就是剛剛進府的小廝,過年也給做一身新衣裳。
他明明暗示過魏夫人了,可夕顏還是穿著他當時在洪台胡亂給她置的衣裳……還說去見過什麼「魏姑娘」,豈不是讓她被府裡的人看笑話!
「四平,四平,」他的聲音裡隱隱含著怒氣,「你給我進來!」
沒有人應答!
這次齊懋生回來,別人不知道,四平是知道他的目的的,早就把一旁的小廝、嬤嬤們清了場,他尋思著,自己和段姑娘也要避避嫌才好,畢竟,顧姑娘還是個姑娘身份……所以他一走出來就把段纓絡手裡拿著的大麾接了過來,臉上露出熱情的笑容來:「段姑娘,我們又見面了,爺和姑娘許久沒見,怕有些體己的話要說,還是我伺侯姑娘去一邊的暖閣喝杯茶,這大冬天的,也去去寒!」
段纓絡知道他是想給齊、顧二人一個空間,忙笑著跟四平去了敞廈前的一個暖閣,蓮兒那丫頭乖巧的很,給四平和段纓絡端凳、上茶。
二個人就在暖閣裡閒聊起天來。
自然是沒有人聽得到齊懋生那聲不高的叫喊。
反了天了!
齊懋生全身帶著刀鋒般的凜冽,自己下了床窸窸窣窣地趿鞋。
顧夕顏覺得他的怒氣莫名其妙的,又看他語帶不善地叫四平,心裡也有點不舒服起來。有什麼事不可以好好的說,就是嫌她穿得不得體,也用不著叫了自己的貼身小廝來看笑話吧!
這樣一想,加上今天發生的事情,她神色間不由露出幾份黯然,語氣也有點怏然:「齊懋生,你有什麼不滿就直接跟我說吧,何必去喊四平!」
齊懋生鄂然:「我什麼時候對你不滿了?」
「那你發什麼脾氣!」顧夕顏滿臉的落寞。
齊懋生哭笑不得地望著顧夕顏,這才發現她的情緒很好很低落的樣子,又想到她剛才親吻著自己的指尖時滴下的眼淚。
有事發生了!
他當即做出決定。衣服的事以後在說,現在當務之急是要問清楚夕顏為什麼情緒低落。
他趿了鞋,上前幾步抱住了顧夕顏:「夕顏,怎麼了,這麼不高興?」
他不問還好,一問,顧夕顏就覺得很委屈。
要說有什麼委屈的事,具體的好像也說不出來,要說沒什麼委屈的,心裡又覺得委屈。
說白了,就好像孩子突然遇到了久違的父母要撒嬌一樣,只是這一刻,顧夕顏還沒有明白自己的心情,可身體卻忠實的反應出來,她的眼淚就涮涮地掉了下來。
看樣子,真的有事情發生了!
齊懋生忙捧了顧夕顏的臉用大拇指幫她擦眼淚:「別,別哭了!嗯,別哭了,我這不是回來了嗎?有什麼事,你說給我聽,別哭,嗯!」
人是不是就是這樣的,如果沒有人看見,沒有人安慰,也就自己偷偷掉幾滴眼淚很快就好了,可越是有人在一旁小心翼翼地勸慰著,反而會哭得更有勁了。
所以,顧夕顏撲到齊懋生懷裡嗚嗚地哭到了哽咽。
(哭喪著臉)姊妹們,俺,俺也要休息,俺,俺也要過情人節……(哽咽著)俺,俺不要加更……嗚嗚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