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懋生看見定治漢露出震驚的表情,知道他已經瞭解了自己的心意,就朝著他心照不宣地點了點頭,道:「還有,一定要想辦法打探清楚太后現在的身體到底怎樣了,說起來,她今年也有六十多歲了。常言道,人到七十古來稀。她也是該安排後事的時候了!我讓齊瀟和崔慶談高昌都督府大都督一職世襲之事,本意就是試探朝庭。如果他們很爽快地就答應了,太后恐怕就不會再對燕地容忍了;如果崔慶還猶猶豫豫,那說明太后對我們可能會以懷柔為主……」
因為如果準備殲滅燕國公齊氏的勢力,那什麼過份的要求都可以答應,反正失去的總會回來;但如果以安撫為主,那就要很慎重,因為承諾的東西,不僅要對兌,而且可能就永遠是別人的了,更何況是地理位置和經實力都非比尋常的高昌……這次與崔慶的談判,是一次對朝庭關於齊灝私自出兵高昌又佔領江中郡不退兵態度的試探!
定治漢面色凝重地點了點頭:「我知道了!爺請放心吧。」
兩人又寥寥交談了幾句,定治漢就告辭了。
齊懋生讓四平傳了膳,和顧夕顏一起吃了新婚後的第一頓飯。
這期間,他的神色一直有點恍惚,顧夕顏知道自己的一番話可能讓他想起了什麼遺漏的事,也不打擾他,自顧自的吃起來。
可能是沒有休息好的原因,她只是喝了一點湯就沒有了食慾,見齊懋生吃完後拿著筷子發愣的樣子,她不由微微一笑,下炕給齊懋生泡了一盅茶。
齊懋生接過茶盅,這才發現茶是顧夕顏泡得,歉意地笑了笑,欲說什麼,顧夕顏就搶在他前頭開了口:「你先把傷口的藥換了再去忙!」
齊懋生就笑著捏了捏顧夕顏的手,讓四平傳了大夫進來。
這次顧夕顏躲在屏風後面張望。
大夫給他用的是一種褐色的粉末,顧夕顏一眼就認出了那是地香菊的粉末。
齊懋生的身體並不像顧夕顏想像的那樣,有很多猙獰的傷疤,除了背上有兩道白痕的舊跡外,就是腹間的兩道傷痕,一道從左肋下劃到腰際,是暗紅色的,一道就是在胸口的位置,只有兩寸長,但卻肌肉翻飛,紅赤赤的,很是怕人。
上完了藥,顧夕顏幫他穿上了衣衫。不過因為業務不熟練,所以顯得毛手毛腳的,搞了半天,但齊懋生的耐性很好,一直微笑著望著她。
穿完衣裳,顧夕顏囑咐齊懋生:「你早去早回,要注意別再把傷口崩開了。我正好趁著這個時候把屋子裡清理一下。」
齊懋生就笑著摸了摸顧夕顏的頭:「別清了,有什麼讓嬤嬤們去做,你躺一會。這段時間趕路太辛苦了,不花個兩、三天的功夫是難得恢復的。我讓嬤嬤們給你燃個熏爐,定定神!」
顧夕顏也的確有點累,但想到那些從魏府帶過來的一些物什自己心裡還沒有底,又覺得是一樁心事擱著,神色間就有些猶豫。
齊懋生低低地一笑,竟然在她耳邊私語道:「是不是想讓我抱你上炕……」
顧夕顏嬌嗔地望了他一眼。
齊懋生笑道:「那好,你自己上炕去!」
顧夕顏見他這麼堅持,又怕他真的鬧起來要把自己上炕,把傷口崩開,就上了炕。
齊懋生見她睡下了,等嬤嬤們把熏香點了起來,這才轉身離去。
顧夕顏把臉貼在柔軟蓬鬆的被角,聞著空氣中瀰漫的淡淡的花香,很快就進入了夢鄉。
齊懋生走出門後,就低聲對四平說了幾句話,四平瞪大了眼睛,望著齊懋生的背影半晌才回過神來,應了一聲「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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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齊懋生回來的時候,已是掌燈時分,雨已經停了,空氣分外的清冷。
他進了屋,兩個女人正沉默無語地坐在堂屋的太師椅上。一個是段纓絡,另一個是位剛剛三十出頭的婦人,她中等個子,長著一張圓圓的臉,皮膚白皙細膩,身材微胖,未語先笑,給人很親切的感覺。
兩人見齊懋生進了門,忙起了身,那婦人就朝齊懋生斂衽行禮:「奴婢趙高氏,給國公爺請安了。」
齊懋生就笑著打量了那婦人一眼,道:「趙嬤嬤,幾年不見啦。高姑姑還好吧!」
趙嬤嬤笑道:「多謝爺關心。春裡氣溫適宜,又有您送去的百年參果,相信姑姑的腿疾很快就能好了。這次我來,姑姑特意囑咐奴婢,見到爺了,一定要代她給叩個頭,請個安!」說著,就跪下去給齊懋生恭恭敬敬叩了三個頭。
齊懋生受了她的禮。
趙嬤嬤站起來後,就看了一眼跟在他身後的四平,四平機靈地拉了拉段纓絡的衣袖,兩人出了門。
邁出門檻的時候,四平還細心地替他們掩上了門。
四平和段纓絡一出去,齊懋生的目光就變得如刀鋒的銳利起來。
趙嬤嬤見狀,微微一笑,圓圓的臉龐更覺得可親:「爺請放心,奴婢雖然比不上高姑姑見多識廣,經驗豐富,可奴婢手腳伶俐,又受了高姑姑這麼多年的教誨,一定會照顧好太太的!」
齊懋生臉上就出現了少有的猶豫之色。
趙嬤嬤看在眼裡,心中暗驚,忙低下頭去整了整衣襟,裝作沒有看見的樣子。
齊懋生沉默半晌,才低低地道:「你跟我來。」
趙嬤嬤曲膝行了一個福禮,提起放在太師椅旁小几的匣子,跟著齊懋生進了內室。
內室的氣溫明顯的要比外室氣溫高很多,顧夕顏一個人靜靜地側身躺在炕上。修長的黛眉,明艷的臉頰,紅潤的雙唇,長長的睫毛覆蓋在眼瞼上留下小小的陰影,像朵嬌嬌嫩嫩的花,恬靜地獨自綻放著。
趙嬤嬤微怔。
難怪國公爺那麼不安……年紀那麼小,又嬌得像朵花似的……
齊懋生已脫了鞋上炕,他抱起夕顏,輕輕地喊了一聲「夕顏」。
顧夕顏聽到動靜,無力地抬起眼瞼,模模糊糊地喊了一聲「懋生」。
齊懋生抱著她發了一會怔,然後才朝著趙嬤嬤點了點頭。
趙嬤嬤就自己端了一個繡墩坐到了炕頭,白嫩嫩、胖乎乎的手就搭在了顧夕顏的尺寸關脈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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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夕顏朦朦朧朧的,感覺抱著自己的身體有一種特別的溫暖篤定的氣息,好像這樣被抱著,就很安全似的。她知道這是齊懋生的懷抱。但又有人一會兒抬抬她的手,一會兒彎彎她的腿,又不像是齊懋生做的事。她整個人口乾舌燥的,昏沉的厲害,連張開眼睛的力氣都沒有。
她就含含糊糊地喊了一聲「懋生」。
懋生低沉醇厚的聲音就在她耳邊響起:「嗯,我在這裡呢!」
顧夕顏一聽那聲音,人就鎮定下來了,迷迷糊糊地道:「懋生,我口乾!」
齊懋生就摸她的額頭,還帶著憐愛親吻著她的臉頰:「好,一會就給你倒茶去,乖寶寶,一會就給你倒茶去……」
說話間,她就感覺有異物進入了她的身體,雖然溫暖,但她還分辨的出來,那不是齊懋生的……顧夕顏的身體一僵,齊懋生就輕輕地撫著她的額頭:「夕顏,是我,是我……」
柔軟中帶著珍愛的聲音安撫了她不安的情緒,她剛放鬆下來,就感覺有冷冷的東西流進了她的身體。
她有點害怕。
懋生,在幹什麼……
眼瞼卻有千斤重量似的,讓她睜不開。
顧夕顏用腿去踢他,可腿好像被綁上了什麼重物,心有餘而力不足,根本就抬不起來。她只好嘟嚷著:「懋生,我不喜歡,不喜歡……」
齊懋生有著溫暖掌心的大手就抓住了她踢出去的腿,溺愛地道:「好,好,不喜歡,我們不喜歡……」
可那冷冷的感覺卻越來越深入。
顧夕顏顫抖起來:「懋生,我不要……我要你,我不要這個……」
然後她就感覺到了齊懋生吻,帶著炙熱的氣息密密匝匝的落在她的額頭、臉頰上:「夕顏,乖乖,小寶寶……」
是珍愛和縱容的語調。
母親的懷抱,母親的語氣,也應該是如此的吧!
她突然間就覺得眼睛澀澀的,心裡酸酸的,像任性的孩子似哭了起來:「懋生,我不要,我不要……我要你,我不要這個……」
淚水剛流出眼眶,就被炙熱的唇吸了進去。
顧夕顏不依地扭動著身子,身子卻像失去了控制似的根本不聽她的擺佈,動也動彈不了,顧夕顏就更加放肆的哭了起來。
隨著她的哭聲,身體裡那冰冷的感覺也慢慢地融化了,耳邊卻傳來嗡嗡的聲音,好像有很多人在說話,卻又聽不清楚在說些什麼。
她有一種自己正赤身裸體地躺在眾人面前的感覺,心裡慌張又害怕,她焦急地喊著「懋生,懋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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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嬤嬤把用暖玉做的玉勢從顧夕顏的身體裡拿出來,屋子裡立刻散發出淡淡的清香。
身材偉岸的齊懋生象抱著孩子似的抱著顧夕顏,溫柔地吻著她的額頭,喃喃的說著一些安慰她的話。
趙嬤嬤想到新太太剛才嚷嚷的內容,臉上也不禁微酡。
什麼叫「我只要你」……就是館子裡的小姐,怕也喊不出這樣的話來……
她突然就想到自己第一次跟著高姑姑給人問診的經歷。
那次,也是給齊灝的夫人,不過不是這位顧氏,而是葉夫人。
剛剛新婚的葉夫人,還是上有公婆下有叔侄的時候,住在承禧院,比顧氏年紀還要小些,府裡作主的是高姑姑。不知為什麼,她日漸消瘦,高姑姑就請示了徐夫人想給她品品脈象。當時,齊灝不知怎麼得了消息,急著趕過來,他見葉夫人很是侷促不安,就趁著高姑姑轉身交待事情的時間悄悄對葉夫人道:「你要是不喜歡,就別讓她們……」葉夫人當時煞白著小臉,明明眼中流露出害怕,嘴上卻說:「既然是府上的規矩,怎能從我這裡壞了去!」
想到這裡,她不由就抬頭望了齊懋生一眼。
十幾年不見,齊灝已沒有了少年時的飛揚鋒利。剛毅的臉龐上不僅帶著溫和的表情,而且眼中還閃爍著無奈的神色,正耐性十足地哄著顧氏。
趙嬤嬤就在心底輕歎了一聲。
真是哭鬧的孩子有奶吃……如果當初葉夫人也像顧氏這樣不管不顧地任性,會不會結果又不一樣呢!
她把玉勢放進一旁裝著滾開熱水的小小的白色細瓷盤裡,輕微的「噗通」聲中,瓷盤裡的水被映成了一汪碧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