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四達「啪」地一聲,把嘴裡嚼著的狗尾巴草莖吐了出來。
他最近,很有些煩。
十三歲入伍,十五歲就成為燕軍最優秀的斥侯,十七歲入選燕地的諜報機構,二十五歲就成為了負責晉地諜報的頭目之一。四十天前,他沒有任何徵兆地接到了回燕地的調令,拚死拚活地趕回雍州,結果是和別外十九個一流的諜報人員一起,每天蹲在這樹林子的草叢裡監視一幢屋子。
剛開始,他興致勃勃的,以為這屋裡隱居著晉地的什麼顯貴,所以特地調他來的。可通過這段時間的觀察,他是越看越覺得迷惑。
那屋子不大,護衛也不多,但如果放到江湖上去,也都是一流的身手;值夜、巡邏、布控等,卻是軍中防衛那一套。再就是屋子裡的人,雖然說是女眷不常走動,但常有各種吃食用品送來,多的根本不用她們出去採買。用的不知道好壞,可那些吃食,全是各地特產,而且不泛珍品,很多都不是用錢就能買到的。
想到這裡,他的眉頭就皺了皺,無聊地又揪了一根狗尾巴草,把草莖含在了嘴裡嚼著。
就在這時,陳四達看見屋子的側門走出了五十幾歲的健碩婆子,搖搖晃晃地朝東邊走去。
他跟蹤過這婆子,知道她每隔幾天就偷偷溜出來到集市上去打點酒喝。
李四達看了一眼,不感興趣的繼續嚼著他的狗尾巴草。
剛剛嚼了幾口,就感覺到空氣的流動。
他機謹地起身,就看見李榮華動作敏捷輕快地出現在了他的視野裡。
李榮華是燕地在晉地另一個諜報機構的小頭目,在這之前,兩人曾在一次回燕地述職的時候見過一面,這一次,他也被調到了這裡。
陳四達吐出狗尾巴草迎了上去。
李榮華神色有點凝重:「看到那個買酒的婆子沒!」
陳四達立刻明白過來。
他挑起一旁的柴,道:「我走了。」
李榮華點了點頭,道:「你仔細一點……剛才得到消息,要仔細的查她。」
陳四達就鄭重地點了點頭,挑著柴慢慢地走出了樹林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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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夕顏「卡嚓卡嚓」地嚼著蘋果,口齒含糊地道:「就她們兩個嗎?」
寧州的特產,個頂個的拳頭大,紅撲撲的,咬在口裡清脆爽口……段纓絡忍不住也從床前小几上的籐筐裡拿起一個蘋果啃了一口,道:「燕地諜報機構送來的消息……就她們兩個……送到魏夫人那邊去的消息,我已通過修羅門的人得到了證實;另一個追蹤到青州,可能還要過段時間才知道……」
顧夕顏點了點頭,三下兩下把萍果吃完了。
「那就不等了……這都十月中旬了,孩子都快三個月了,我們馬上也要回雍州過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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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往常一樣,翠玉把兩碗雞湯分明放在了顧夕顏和柳眉兒的面前,柳眉兒喝了一口,笑道:「這味道真是鮮,這次裡面又放了什麼的?」
顧夕顏端起碗,笑道:「我讓她們放李子的,這樣有點酸酸的,應該比平常好喝一些……」話沒有說完,她眉頭一皺,摀住了嘴。
柳眉兒忙放了碗:「你這是怎麼了?」
顧夕顏蹙著眉頭:「這是什麼味,我怎麼聞著有點想吐啊!」
柳眉兒張大了眼睛,咳咳巴巴地道:「想,想吐……你有沒有搞錯……」
顧夕顏就摀住胸口:「不知道,就是覺得不舒服……」
杏雨在一旁慇勤地道:「夫人,不如去請個大夫來瞧瞧。春裡的天氣雖然好,但你昨天中午還在院子裡曬太陽……指不定是被風吹了……」
柳眉兒一聽,忙道:「是啊,是啊,還是快去請個大夫來。」
顧夕顏還有點猶豫,柳眉兒已喚了四平進來:「快去鎮上請個大夫來……夫人覺得不舒服……」
四平臉色一白,急急應了一聲,一溜小跑地跑了出去。
顧夕顏就皺著眉頭望著那碗湯:「我一點胃口也沒有……翠玉,你讓紅玉給我做點酸酸甜甜的開胃菜吧!」說著,有氣無力地起身,「我要去躺躺……」
翠玉應聲而去。
杏雨忙扶了顧夕顏躺到了床上,然後蹲下來幫她脫了鞋,滿臉關切地道:「夫人,你怎樣了?」
顧夕顏小聲地道:「我還沒吃東西,你去廚房把給雞湯悄悄給我弄一碗來。」
杏雨一怔,忍俊不住地笑道:「知道了,夫人!」
跟著她們進來的柳眉兒卻急得團團轉,待杏雨一走,她就坐到了床邊,拉著顧夕顏的手道:「這是怎麼一回事?」
顧夕顏就想到自己那天的主動。
她臉色一紅,道:「秋夕節的時候,爺來看我了……」
柳眉兒明顯地鬆了一口氣,嗔怪道:「我看你這段時間就不對勁,可沒敢往上想……看你這樣子,十之八九是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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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平請了同春堂大夫來,毫無懸念地診斷出來是喜脈。
柳眉兒當場就唸了一聲「無量壽佛」,亢奮地道:「這可是件天大的喜事……我要告訴母親去……不,還是先告訴姨母……她肯定高興死了!高姑姑那裡,也要派人去說一聲才是……」
顧夕顏忙攔著她,並囑咐在場的人:「這件事可不能讓外人知道。爺那天是偷偷來的,大家都以為他那時候在山南郡……你們是知道這其中厲害的,多的話,我也不說了,誰要是把這消息洩露出去出,我是不會輕饒的!」
除了翠玉的笑容有點勉強外,其她人都是一副喜滋滋的模樣,杏雨道:「你就放心吧,我們一定會好好服伺您的,等爺回來,就能看到了一個大胖小子了!」
特別是四平,當場就哭了起來。
柳眉兒也像換了一個人似的,用一種不容置疑的口吻吩囑紅玉:「從今天開始,你們全得聽我的……那些青菜蘿蔔之類的全都不能吃了,馬上去集市上買些雞鴨魚肉回來;還有這窗戶,不能總這麼半掩半開的,全關上,把火牆點起來……」
紅玉就為難地看了一眼顧夕顏。
柳眉兒見了,立刻道:「我是過來人,你們這些小姑娘家,懂什麼……」
顧夕顏不由額頭冒汗。
自己正經婆婆還在雍州沒說什麼,這裡倒出了一個管事來了。說雖如此,但顧夕顏還是非常感激柳眉兒為自己的高興。
她忙岔開了話題,笑道:「姐姐,你的針線活好,給我做兩件小衣裳吧!」
柳眉兒沉浸在興奮中,一點也不接招,道:「小衣裳的事,你就放心交心我吧……杏雨,以後穿衣、吃飯這些事都不能再讓夫人動手了,你親自服伺著,小心動了胎氣……」
大家就面面相覷地望著顧夕顏,顧夕顏卻浮現出一個無奈的笑容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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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裡燈火通明,杏雨從衣櫃裡找出一件杏黃色的四喜小團花的襦衣遞給顧夕顏看:「夫人,您看這件怎樣……穿了幾回,可顏色還亮著……」
顧夕顏就貼在臉上摩挲了一會,道:「這件挺好,留下吧!」
杏雨應了一聲,然後又找出一件淡紫色的素綿紋的八幅裙子:「這件是湖綢,又輕又柔,你看怎樣?」
顧夕顏貼在臉上摩挲了一會,道:「有點硌人!」
「這是在幹什麼呢?」段纓絡走了進來,望著胡床上三三兩兩丟著的衣裳,滿臉的疑惑。
杏雨忙曲膝給段纓絡行了禮,道:「段姐姐,夫人要給少爺找幾件舊衣裳做單褂呢……」
段纓絡聽得一怔:「什麼少爺?哪個少爺?幹嘛要用夫人舊裳給做單褂?」
顧夕顏就笑著望了杏雨一眼,道:「別胡說八道的……這都還沒有顯懷,是男是女還說不定呢!小心嚇著孩子了!」
段纓絡這才聽明白,是要為顧夕顏肚子裡的小孩子做衣裳。她不由地拿起了那件杏黃色的四喜小團花襦衣:「幹嘛要用舊衣裳改啊……買新的回來就是了……」
顧夕顏就讓杏雨收了衣裳去給段纓絡倒茶。
「小孩子的皮膚嫩,怕新衣裳硌著了。就用我的舊衣裳改……」
段纓絡是不懂這些的,她「哦」了一聲就轉移題了話題:「兩邊都往外遞消息了!」
顧夕顏就坐直了身子高聲喊了一聲:「杏雨,你去廚房讓紅玉給做兩碗銀耳蓮子羹端來,我肚子有點餓了!」
杏雨一聽,忙進來應了一聲,這才出去。
待杏雨的腳步聲遠了,顧夕顏的臉上就帶了幾份冷竣:「都寫了些什麼?」
「寫給魏夫人的,是說你懷孕了;另一份,寫的是齊灝秋夕節在春裡。」說著,從懷裡掏出了兩份紙條攤在了桌子上。
顧夕顏瞟了一眼,拿出其中的一張條還給段纓絡:「這一份透露懋生行蹤的消息,是公務,交給三平去處理,該怎樣就怎樣!」
段纓絡就點了點頭,然後指了小几上的另一份紙條:「那這份呢?」
顧夕顏沉默良久,道:「至於這一份寫給魏夫人的,是家事,我來處理!」
段纓絡就有幾份猶豫:「你還是謹慎重些的好。不管怎麼說,魏夫人現在畢竟和你是坐在同一條船上的。而且,我們修羅門這些年來都受魏夫人的供養,大家都很給魏夫人面子,要是你們撕破了臉,我也沒有把握能繼續指揮得動那幫人。」
「姐姐放心。」顧夕顏掩嘴而笑,「我就怕到時候,姐姐反而怪我狠心!」
說到這裡,她好像突然想到了什麼似的,笑問段纓絡:「對了,趙嬤嬤的兩個孩子怎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