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氏猶豫道:「我的意思,能不能辦個私學。讓男孩子們啟個蒙,如果有那天份的,我們再供他們讀,如果沒那天份的,也可以找個帳房之類的事做做。至於女孩子,我想請崔家少奶奶帶帶,教女紅,這樣一來,即可以解決我們針線班子上人手不足的事,又可以讓那些小姑娘們有個謀生的技藝,以後,就是嫁了人,也可以憑這給人縫縫補補,漿衣洗裳的……您看我這主意,行還是不行!」
「怎麼不行!」顧夕顏笑道,「姐姐這想法,到是和我不謀而合了。」
韓氏微訝地望著顧夕顏。
顧夕顏沉吟道:「自從我去了九峰的教堂,看到那些孩子們,就有了這樣的想法。只是,這件事操作起來有些困難。一來是那些孩子的身份,二來是教堂對這件事的態度。」
「你說的孩子們的身份,這我能理解。怕是梁地或晉地的人,懷有毀家之恨,我們費用這麼大的功夫,卻養出一個白眼狠來,反而對燕地造成什麼危害來。」韓氏眉頭微蹙,「可你說教堂的態度,我就有點不懂了。白神甫那個人,我也是接觸過的,心底善良,為人和藹……不是個壞人!」
顧夕顏苦笑道:「不是說他的為人不好……燕地人信道教,如果白神甫他們利用這件事,或是利用我們的身份來傳教,到時候,我們恐怕會很被動!」
韓氏沒有爭辯,臉上露出苦澀的笑容:「少夫人的擔心有道理……」
「要不,姐姐和白神甫談談吧。」顧夕顏道:「看看他的想法,把我們的擔心也說給他聽……他也是個通透之人,應該能理解才是。說起來,他們辦這種事有經驗,如果能兩家合作,那是最好不過的了。像他們那樣,總指望著別人賜點錢來養活孩子們,也不是長遠之計啊!」
韓氏點了點頭:「這件事,的確要從長計議。」
兩人正說著,外面有丫頭來稟告:「崔家大少奶奶來了!」
顧夕顏和韓氏微怔,顧夕顏笑道:「怕也是為了賜婚的事來的!快請她進來吧!」最後一句,卻是吩囑丫頭們的。
顧夕顏讓一旁服伺的桃枝給加了一個座位,桃枝的凳子剛剛端到桌前,柳眉兒就急沖沖地闖了進來,她眉頭緊鎖,臉色有些慌,看見韓氏,匆匆點了一個頭,就焦急地道:「出了什麼事,怎麼突然就賜婚了……這不是欺負人嗎?」
「看你慌得!坐下來,先喝杯茶!」顧夕顏笑著讓桃枝給她沏杯茶,「吃了早飯沒有!」
「我一起來就聽到這消息,哪裡還吃得下早飯啊!」柳眉兒坐了下來,看見顧夕顏神色淡定,不像是有什麼事的樣子,心裡也稍稍平靜了些,「這件事,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
顧夕顏笑道:「是真的……」
她的話音剛落,柳眉兒就眉頭直皺:「那你還有心情坐在這裡吃吃喝喝啊!快點想辦法才是!」
顧夕顏望著柳眉兒鬢角旁兩滴細細的汗珠,眼眶一熱。
這都是穿襖子的季節了,柳眉兒卻滿頭的汗,想來是心裡急得很……
「你別擔心,這件事,我心裡自有主意……姐姐,多謝你來看我!」顧夕顏語氣真誠地道。
「胡說些什麼啊?」柳眉兒嗔怪道,「我不來看你,還有誰來看你……」說到這裡,眼角又掃到了韓氏的身影,忙補救似地道,「還有韓姐姐、梁姐姐,一樣也很關心你的事啊!」
顧夕顏望著身邊的韓氏和柳眉兒,只覺得心裡暖暖的,笑道:「知道了……」
柳眉兒卻不像顧夕顏這樣樂觀,忙道:「你是不是有什麼辦法了……要不,跟姨母說說,讓她不承認那個媳婦……或者是,你現在就搬到德馨院去住……」
柳眉兒的心思單純,顧夕顏看她非常擔心地嘮叨著,感激之餘,也不希望讓她再為自己的事傷神,忙轉移了話題:「說起來,我正要找你呢!」
「找我?」柳眉兒奇道,「找我幹什麼?」
顧夕顏就把剛才和韓氏說的事告訴了柳眉兒:「你一個人要是忙不過來,看能不能把魯九娘請出來……」
柳眉兒果然被轉移了注意力,她躍躍欲試:「你放心,我寫信給母親,讓她親自出面去請魯九娘,還寫信給大姐,讓她也來幫幫忙……反正她也是在家裡閒著無事做……可到什麼地方教好呢?我們家雖然寬敞,可過幾天我九嬸要帶著孩子來過一段時間……你知道,我們住的是崔家的祖屋……如果定在了我們家,這件事,還得跟老太君回稟一聲才行啊……」
顧夕顏見柳眉兒不再一味地圍著賜婚的事說了,鬆了一口氣,道:「這件事,只是一個暫時的建議,要辦成,還要有很多的策劃,頭一樁,就像你說的,得解決地方的問題……所以啊,還是要把梁掌珠請來,大家合計合計才行。」
柳眉兒道:「那我們現在就把梁姐姐請來吧!這件事,越早做越好。你不知道,這快過冬了,好多人家的日子都不好過……」
顧夕顏心中一動,就商量韓氏:「要不,我們今天冬天暫時先開粥棚之類的吧……把雍州城的富戶都發動起來……捐錢捐物,然後搞個什麼碑之類的東西立在一個顯眼的地方,給個善名他們……韓姐姐,你覺得如何?」
韓氏很贊同:「這件事,怕是要商量國公爺才好……」然後她放底了聲音,「那可是民心向背的事……」
兩個人又想到一塊去了,顧夕顏連連點頭。
柳眉兒就吩囑了人去請梁掌珠。
可梁掌珠人沒有到,大小崔氏卻先到了。
知道她們是在討論冬天設粥棚的事,兩人也很感興奮,顧夕顏就著一歪,請大堂嫂小崔氏出面來主持這開粥棚的事。
小崔氏吃了一驚:「讓我主持……這可一向是男人們的事!」
顧夕顏笑道:「男人們都去打仗去了……難道還不讓我們女人孩子吃飽肚子啊!」
小崔氏就有點動心,但還是道:「這件,我還是要寫信去商量商量你大哥……」
顧夕顏連連點頭:「那是一定的!」
大家正說著,梁掌珠來了,這下子,更是熱鬧了。
一群人嘰嘰喳喳地說了半天,大概定了一個章程下來,反倒把關於賜婚的事給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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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少芹得到「賜婚」的消息,要比顧夕顏想像的要早得多。
她吃驚地望著石嬤嬤:「這消息可屬實!」
「屬實。」石嬤嬤的臉色有點蒼白:「熙照那邊的人已經跟我很明確地說了,而且,齊家其他幾個房頭的奶奶們都去看過少夫人了!」
方少芹臉色灰敗。
石嬤嬤吞吞吐吐地道:「姑娘,您看,這件事怎麼辦好?」
太后死了,方家交到了六伯父手中,楊余獨寵余氏,六伯父就在朝政上處處為難楊余,楊余為了擺脫方家的束縛,明著讓心腹之臣在廟堂上彈劾梁國公鄭鵬飛對皇室不敬,除其國公之名,以儆傚尤,實際上卻暗中趁此機會重新調整兵部官吏,安插自己的人。六伯父不動聲色,以糧草軍餉牽制梁庭都督府戰事,以至於梁地戰事反反覆覆,損兵折將無數……隨著梁地戰事的不穩,楊余在朝中的威嚴日薄,這才有了嫡子的出世,這才有了太子的冊封……本來以為,只要方家在廟堂上站住了腳跟,自己沉住氣等幾年,事情就會有所好轉,誰知道,緋兒竟然死了,朝庭突然賜婚齊灝……
這件事,到底是方家的主意,還是皇上的主意呢?
方少芹打起精神來:「知道是誰嫁過來嗎?」
石嬤嬤表情中就有了幾份猶豫:「聽說,是九房外室的那個丫頭,叫少芮的……」
方少芹如遭雷擊,吃驚地道:「是,是方家的人?」
石嬤嬤點了點頭。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方少芹神色呆滯地喃語。
這算是怎麼一回事,自己,死去的緋兒,又算是什麼?
一股悲冷之意從方少芹心中湧起,她如溺水的人渴望抱住一塊浮木似的,求助般的問石嬤嬤:「玉官,玉官知道了嗎?」
石嬤嬤猶豫了半晌,才低低地道:「大少爺,把自己關在屋子裡,誰也不讓進……中午也沒有出來吃飯,我,我還沒來得及跟大少爺說呢!」
方少芹無力地揮了揮手:「嬤嬤,你下去吧!」
石嬤嬤的表情陰晴不定,遲疑半晌,求證似的輕聲問道:「姑娘,是不是熙照那邊,已經用不上我們了!」
方少芹面無表情,緩緩地回首,直直地盯著石嬤嬤,沒有吱聲。
石嬤嬤慢慢低下了頭。
天色漸漸暗了下去,黑暗很快就籠罩了一切,方少芹和石嬤嬤相對無語,像木雕似的怔愣在夜色中,漸漸融化在漆黑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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