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


  「小淨離開我了。」

  「呃,是嗎?」

  「是啊,所以啊,我要逼他們……」

  「逼他們?我不懂,那隻小老鼠離開你,為什麼你要逼他們?」

  原是一臉淡漠的沐宸御突然笑了,不知為何,雖是燦斕無比的笑靨,卻令人見了猛打冷顫。

  「我要逼他們做出不該做的事……」

  沐奶奶抽了一口冷氣。「為什麼?」

  「因為……」沐宸御慢吞吞地起身,「這是……」慢吞吞地轉身,〔奶奶妳逼我的!」語畢,大步離去。

  沐奶奶呆住了,一旁的碧嬸也駭傻了。

  他知道了?

  莫名其妙突然辭職、退租,這還不夠,又不肯搬回家裡住,硬要南下到外婆家裡「度假」,江淨珞一連串的異常行為,江家卻沒有人多問,只是默默的送她上火車,並承諾任何人來問都說不知道她的行蹤。不是不關心,是太關心,所以懂得體諒、體貼,只要她不想主動說出口,他們就不會追問。

  有些事得要她自己想通。

  「妳……想通了再回來。」江媽媽意味深長地交代。

  「也許南部的環境比較適合妳。」江爸爸若有所思地低喃。

  「給我寄一些水果回來,南部的水果比較便宜。」江大姊吸著口水說。

  「去恆春玩玩嘛,聽說那裡不錯玩喔!」江小哥建議。

  每一句都是關心,聽得江淨珞差點落下淚來,但她不想在家人面前哭,只好匆匆道別,匆匆爬上火車。

  這一生,她都報答不了他們對她的愛!

  外婆家對江淨珞而言並不算陌生,雖然她很少來,但由於江爸爸與江媽媽是典型的「商業聯姻」,兩家都是從事同樣的行業,江家吵,外婆家也吵,不,外婆家更吵,而且是從早吵到晚。畢竟是南部,大多數人都崇信這行業的專業能力。當然,外婆家也很歡迎她,馬上就排了一大堆工作給她,恰好夠讓她忙得找不出時間來做任何思考。

  不過晚上總是要睡覺的,睡前,白天工作時的疲勞一古腦全殺向全身,累得她一洗過澡就癱了,可是腦子卻反而更清醒了,於是思念開始一波波地湧上來,折磨得她開始懷疑自己這麼做到底對不對?

  他,是真的不需要她了嗎?

  如果不是呢?

  就這樣,她每天晚上總是輾轉反側到半夜才睡著,因此翌日也都是晚晚才爬起床,幾乎都是在大家都用過早餐,正在一邊準備工作、一邊閒聊的時候,她才一個人獨坐在角落裡用早餐。

  「阿淨啊,對面廿阿輝阿今呷意妳喔,郎嘛細古意郎喔,安抓,烏意思麼?」

  聽到外婆的話,江淨珞不禁縮了一下脖子,暗暗苦笑。

  從到達這裡的第一天開始,這種話就沒有停過,昨天是鄰居,今天是對面,明天就是親戚了。是怎樣?二十歲還不嫁人就是罪過了嗎?二十歲耶,她又不是七老八十,而且,就算她永遠不嫁人,也不會是,咳咳,老處女。人家早就破功啦!

  話說回來,呷意她的人都是呷意她的專業能力,認識她的人都知道,她擁有的是真「功夫」,絕不是唬人的。

  他們不在意她的外表如何,只在乎她的本事。

  「阿母,賣講戶阿啦,少年郎加低廿處理啦!」

  舅媽見她一副尷尬得想落跑的樣子,趕緊出來緩和一下氣氛,表哥也忙著把話題岔開。

  「對啦,阿嬤,要講就講報紙的頭條啦!」

  「哈米頭條?」

  「旭華集團的總裁三個星期前被綁票了,雖然兩天後就被救回來了,但至今昏迷不醒,有可能永遠醒不過來了,聽說是……」

  鏗鏘!話說一半,突然一聲瓷碗碎裂聲傳來,大家不約而同望向同一處,但見江淨珞慘白的臉上佈滿了驚駭與恐懼,而且渾身都在顫抖。不會吧,他又被綁架了?

  「是我錯了嗎?是我錯了嗎?」

  「老夫人……」

  病房外的長椅上,沐奶奶頹然啜泣、懊悔不已;碧嬸在一旁也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她才好。

  「是我錯了!」

  「老夫人……」

  「如果不是我趕走了那個女孩子,他也不會對那些人趕盡殺絕,逼得他們綁架他,要殺害他,以為這麼做,他們就可以安然無事,也可以搶到旭華了……」

  「但那是……」

  「那天妳也聽到了,他說這是我逼他的,如果不是我,他不會那麼做,他們也不會被逼得綁架他了!」

  「……」是,她們都聽到了,也因此惴惴不安的過不到兩天,沐宸御就真的交代律師要對他們提起告訴了,結果律師還沒來得及提出告訴,他就被綁架了。

  「可是他為什麼要說是我逼他的?難道他不明白我都是為他好嗎?」

  「他還年輕啊!」

  「不年輕了,都快三十歲的人了……」

  「老夫人……」

  「阿碧,妳老實說,他不會像醫生所說的,真的有可能永遠醒不過來了吧?」

  「……」

  碧嬸全然啞口,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她才好,正是不知所措之際,眼角卻瞄到一個意外的身影。

  「妳?」

《死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