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0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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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小北老愛跟我叫板,你掛他電話吧他就來勁,越掛他越打,他明知道你把電話線給拔了他還打,就這麼執著,不服不行。我一激動把手機關了,家裡電話拿起來扔一邊,嘿嘿,老讓他覺得占線,打不進來,心想我氣死你張小北!

過了二十分鐘我就聽見樓底下有人喊「初曉」,我知道肯定是張小北那斯,把房間裡的音樂開得震天響,又過了5分鐘有人敲門,我當是張小北呢,對著門口喊:「滾,有過遠滾多遠,省得我看見你跟吃了肥肉似的。」過了片刻,我聽見門外面有人說「初曉住這嗎,初曉的掛號信。」我一聽不是張小北的聲音,慌忙開門,真是一送信的,一看見我開門,他一臉的驚歎號,說幸虧家有人,要不他還得再跑一趟。

我拿了信剛要進屋,張小北就衝上來了,我看了他一眼,怪腔怪雕地說:「真別說,張小北你在樓下那兩嗓子跟老來我們院兒磨剪子戕菜刀那老漢還真有一拼。」

張小北嘿嘿笑著,說:「初曉,我早看出來了,誰要是想跟你做朋友就得別拿自己當人,得叫你隨著性子的糟蹋那才算完。」

我閃開一條縫,讓張小北進了屋。

進了屋張小北嘿嘿地笑著,說初曉,你脾氣可真夠大的,咱要能改改那該多好啊。說著從提著的紙袋子裡拿出一盒子來,擺我面前,說:「初曉,我上回去香港不是答應送你點東西嘛,這手機國內還沒賣的,我早就想給你送過來,老沒時間。」

我看了一眼那盒子,是索尼的一款手機,功能很多,半年之前的確還沒在北京上市。

我說,張小北我求求你了,有什麼事你直接跟我說得了,我這人實在你又不是不知道,你看你送我這手機,明明都在北京熱銷了半年多了,你楞說成香港帶來的最新款,我都沒怎麼覺得你這是在蒙我!

我說完了這話,張小北臉上紅一塊白一塊的,這是他做人唯一的缺點,我估計他要是把這個缺點克服了,就算說假話被人戳穿了也保持臉不變色心不跳的狀態,他的網絡公司早超過新浪了。

「初曉,我思來想去,這事也只有你能幫我了!」他一拍大腿,身子往沙發上一靠,仰面長歎了一口氣。

「你說,你說,我打從認識你那天哪回你一拍大腿一歎氣,我就知道我又得幹點沒臉沒皮的事了,你甭不好意思,真的張小北,千萬別不好意思。」說實話我心裡也有鬼,我想先把張小北給忽悠暈了,高原下一部片子的投資就有著落了。

「初曉,我知道在文藝圈裡有好些朋友,你幫個忙,給引見引見,那誰……萌萌說她想往文藝圈發展發展。」

「萌萌誰呀?」

「不就那天被李穹飛中了額頭那女孩嗎!」

我心裡想張小北說話真有點像個詩人,特朦朧,直接說是自己的小姘不完了嗎?

我搖了搖頭,「肯定沒戲,要擱以前肯定沒問題,但是現在她毀容了……那些導演製片人肯定看不上她。」

「怎麼說話呢你,初曉?演員靠演技又不是出賣色相!」張小北甩給我兩顆衛生球,從口袋裡掏出煙來猛抽。

「你以為呢?」我也點了一隻,特嗆,我就抽不了美國煙,差點眼淚掉出來,「來北京闖蕩文藝圈這些女孩,甭管成名的還是沒成名的,只要想吃演員這碗飯的,哪個沒那麼一兩本辛酸史?從外地到北京,當務之急就是先找個男人,把房租跟吃飯解決了,弄好了還能混點存款以防萬一,你那萌萌剛走到第一步,接下來,就颮一導演製片人之流的人物,不為吃穿,但求能夠多在電視上露臉,能讓我們人民記住那些蒼白的笑臉,最後,成也罷,敗也罷,混個幾年之後找一大款把自己嫁了,你放心吧張小北,你也就能當當人家戰略性的小橋兒,時間短任務急,我估計你也快下崗了。」我說到這,趕緊找塊紙巾擦眼睛,眼淚到底讓這美國煙給嗆出來的。

張小北趁機奚落我,說你怎麼跟那綜藝大觀主持人似的,敘述個什麼事肯定特煽情的掉兩滴眼淚。我說綜藝大觀主持人早換了,煽情早已成為歷史,現在這主持人可是當紅的小姐,(香港電視台老說當紅小生什麼什麼的,我想要是女的就應該叫當紅小姐吧)「蛋白質」(笨蛋,白癡,弱智)含量絕不低於還豬格格。前幾天我在香格里拉見了她一次,看那意思,比中央首長們的秘書都忙,上哪吃飯都跟趕場子似的,那天到香格里拉已經是第N場了。

張小北又歎息了一聲,「以後愛怎麼著怎麼著吧,我答應她的事做到了自己心裡也塌實,而且她愛我,至少現在是。」

「行啊張小北」我說,「為什麼這麼做?」我覺得我有點琢磨不透他了。

「因為我愛她。」

我心裡忽然有點感動,像張小北這樣的男人也就是做個生意人的出息,真要讓他當個領導什麼的,級別不用太高,就一鄉長,他都勝任不了,心不夠黑。

「你愛她?那李穹呢?」

「我怕她。」

「那我呢?」

「你?」張小北乜斜著我,「我恨你,這些年,從你身上我就沒佔到什麼便宜,我那點油都讓你卡沒了!」

「少來勁啊,我卡你什麼油了我?」

「還沒有?!我的最純潔的第一次感情都給了你了吧,我的純真年代啊,毀在你這個禽獸手中!」他彷彿被我奪走了貞操似的感慨到。

這到是真的,基本上我是張小北第一個嚴格意義上的女朋友。

「別琢磨了,這事我盡力給你辦,李穹那邊,知道惹不起就躲著點。」我沒有兄弟姐妹,這幾年我老覺得張小北跟我哥似的,無論我怎麼擠兌他,從不跟我較真。

張小北跟個孩子似的,使勁點著頭,這些年他胖了,那個在天橋底下賣盜版盤的張小北早已不知去向,如同他口中說起的那些曾經被我糟蹋過的純真年代。

10

高原快回來了,他一回來我就成了N陪,陪吃、陪睡、陪玩、陪應酬……概括起來講就是兩個字——賠本兒。所以我得趕在他回來之前把我自己該忙的事都鼓搗完了,我還指望高原能娶我呢,真得好好表現。

高原長得有點隨我,眼睛小,臉有點長,脾氣有點像魯迅。

他雖然是個導演,可是沒什麼名氣,至今沒上過電視。但他很早就主演過一部電影,大概7,8歲的時候,有一電影廠拍健康題材的教育片,主要講怎樣預防乙性肝炎,高原在裡面扮演一個患兒。我沒看過那電影,但我絕對相信高原是一合格的特型演員,就跟古月扮演毛主席似的,怎麼看怎麼像,即便是到了今天,他看起來也有點病態,面色比一般人黃。

北京有一文化公司最近跟我約了一篇稿子,說是按一千字一百塊錢給我算稿酬,那天我在雙安商場相中一雙皮鞋,八百多塊錢,我算計了算計決定寫它一千塊錢的,把那雙皮鞋買回來,高原一回來我少不了跟著他到處混吃混喝,打扮打扮也是應該的。

下午文化公司的人打來電話,說要來取稿子,我說別跑了,我從網上給你發過去不結了嗎,對方說不行不行,第一次跟您約稿子怎麼也得跟您見一面,順便把稿費給您送過去,他電話裡一口一個「您」「初曉老師」叫得我真不自在,感覺他在寒磣我,我這水平的要能被稱做老師的話,連我們院兒門口那修自行車的張師傅也能叫張工(程師)。可是你不得不承認,這個世界裡的遊戲規則是這樣的,名氣這種無形資產可以隨時兌換成人民幣,當然兌換的數量跟名氣大小成正比。

我最近有點感冒,北京最近流感橫行,電視裡老說是因為天氣還不夠冷,流感病菌才這麼猖獗,可是我總覺得感染感冒這回事跟被傳染愛滋病一個道理,要麼是因為倒霉,要麼是因為自我保護不夠,我肯定是屬於自我保護不夠的。

北京的人實在是太多了,光一個海澱區人口就有600多萬,600多萬,這個數量即使是螞蟻也得黑壓壓在學院路上綿延幾公里,更別說人了,所以堵車這種現象發生在北京,就如同美國往南聯盟扔導彈那麼理直氣壯。

我有點頭暈,晃晃悠悠往我家附近的麥當勞走。基本上我對麥當勞還是有點感情的,剛認識高原那會兒,我還是一小報記者,高原同志一天給我買一份麥當勞巨無霸套餐跟我的胃套近乎,沒多久,我這不爭氣的胃就扛不住了,一天吃不著麥當勞就就鼓動我的腦神經罷工,滿腦子都是高原。

那時候對高原的感情還很單純,就發自內心地覺得高原真是捨得給我花錢啊,一天一份麥當勞,三十多塊錢呢!

正當我的思緒沉浸在高原同志一天一份麥當勞的回憶當中的時候,事故出現了,一輛自行車違章逆行,直接朝我衝過來了。車禍猛於虎,一點都沒錯,我在最後關頭終於躲過了,那自行車駕駛員實在太面,掙扎了幾下,終於連人帶車倒下了,自行車後面帶的一箱子盒飯散了一地,那些紅燒肉看樣子還是熱的。

你說這世界有多不公平,某位三流歌星在南方都開上紅色保時捷了,我們北方的勞動人民開一輛二八的飛鴿還沒腳閘。

《圈裡圈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