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50節

49

高原抱著幾罐可樂進屋的時候,我和小雨都在思考問題,倆人在床上背靠著牆,並排坐著,高原推門進來,我跟他打招呼,「嘿,何原!」

高原愣了幾秒鐘馬上反應了過來,五官立刻縱成了一個包子,把可樂往地上一扔,「你大爺初曉!」

我沒以為他真急了,繼續跟他開玩笑,「你的身世已經暴露了何原同學,只可惜你現在的名氣比什麼張藝謀,馮小剛還差點兒,不然的話我把這情報向媒體一抖落,就是白花花的銀子啊,不過憑你現在的名氣,也夠轟動的了……」我還沒說完,小雨就一個勁兒地用手掐我的後背,我再看高原,他鐵青著臉,額頭上的青筋都暴了起來,狠咬著牙根兒,我看得出來,他這是強忍著沒發作出來,我一看他這樣,知道是真生氣了,我趕緊哄他,:「對不起啊,對不起高原,我跟你開玩笑呢……」我從床上爬起來,跳到他跟前,搖晃著他的肩膀,:「高原,高原,對不起,對不起,我真不是故意的,對毛主席保證不是故意的。」

我這麼一道歉,高原還來勁了,使勁兒地一甩胳膊,在我完全沒有防備的情況下,被他嚇了一跳,往後一退,一腳踩在可樂瓶子上,掙扎了一下,到底沒站穩當,側著身子倒在地上,下意識裡趕緊伸出右手一撐,撐是撐住了,胳膊卻抬不起來了。

我在地上吱哇亂叫,高原趕緊伸手拉我,小雨也從床上蹦下來,倆人一起把我拽了起來,「完了高原,這回你滿足了,你讓我生活不能自理的願望終於實現了。」我皺著眉頭,笑著說到。

小雨關切地看著我,一個勁兒地問,沒事吧,你胳膊沒事吧初曉。

我看著高原,還是笑著跟他說話,「斷了,真斷了,我有感覺,骨頭碎了。」

「少他媽扯淡,別裝可憐啊,沒完呢。」高原一邊說,一邊在我右胳膊上拍了一下,我像被電到了似的,從地上竄了起來,把他剛才問候我大爺的話又還了回去,「你大爺!跟你說斷了斷了,你還打!」

這回高原信了,也慌了,抓著我的肩膀說:「走,上醫院。」

真是應了賈六同志的那句名言了:命苦不能怨政府,點兒背不能賴社會!我他媽招誰惹誰了!

從醫院回賓館的路上,高原撫摩著我的頭髮,教育我,「瞧見了吧,教訓是血淋淋地,看以後你還敢不敢了!」

「滾蛋!別他媽刺激我了!」我右胳膊上打著厚厚的石膏,纏了足足有一斤繃帶,劇組的車裡沒空調,熱得我直犯暈,「告訴你啊,教訓是血淋淋的,看你狗脾氣以後改不改!」

「改。」高原說得很輕,說完了趕緊哪眼看了看劇組的司機,司機也正看他,高原立刻就對著司機笑了笑,「我真是拿她一點轍都沒有,誰攤上她這麼個主兒,這輩子算是搭進去了!你找女朋友可得慎重點啊,前車之鑒。」

司機是個年輕的小伙子,二十剛出頭的樣子,笑起來,哼哼著,:「這就是愛,說也說不清楚……」

「可不說不清楚嗎?她忒混!」高原接過來,補充了一句。

我在他們劇組的司機面前給高原點面子,沒說什麼,也是因為胳膊疼得厲害,懶得張嘴,要是平時,我的拳頭早就揮過去了。

高原說暫時先讓我留在天津幾天,回北京也是給我媽添堵,就我現在這樣,上個廁所有得專人伺候著,回去叫我媽媽這麼伺候我,我心裡還真是過意不去,高原也是忙的沒黑天沒白日的,到是小雨和張萌萌陪著我的時候多。

跟張萌萌接觸的時間長了,我居然發現了她身上許多優點,真是我以前沒想到的,我想李穹要是知道我能跟這小蜜蜂現在關係這麼親近,她肯定對我不依不饒,搞不好會跟我絕交,我估計張小北要是知道了,也得找不著北,就連我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我問高原怎麼回事,他到看得挺開,跟我說,這有什麼呀,冤家宜解不宜結,多一個朋友總比多一個對頭強吧!我心裡到是能接受高原的觀點,我就是面對眼前的這些人和事物總有點霧裡看花的感覺。

人都說女人是從男人眼裡看女人,我在男人眼裡看到的張萌萌是迷人的,充滿挑逗的,有時很柔弱的需要保護的,我想,男人的天性都是虛榮和充滿當英雄的夢想,在張萌萌的面前,大約男人的這種成為英雄的夢想會被更加強烈的激發出來。

說實話,張萌萌很獨立,她對我的照顧也很細緻,我不知道她對我們以前的衝突究竟是怎麼看待的,似乎她是一個很豁達的人,屬於人們常說的那種一切向前看的,那天我上過廁所,她幫我拉牛仔褲的拉鏈的時候,拉練卡住了,她埋著頭,一條腿跪在地上幫我修拉鏈,鼓搗了有半個多鐘頭才弄好,她還幫我擦過後背,幫我換過背心,我那個時候的心情特別特別地複雜,但是在男人的面前,她永遠有辦法叫男人照顧她,呵護她,她看男人的眼神裡總是充滿著猶豫和顧盼,這點真叫我沒法認同,我一看見她那付德行,我就反胃,這個女孩,她性格裡面的反差實在是太大太大了。

那天張萌萌拍完了一組鏡頭之後,可以休息兩天,林老闆打來電話,說要來天津接她回北京,張萌萌拿著電話,聲音柔柔地跟姓林的那冤大頭髮嗲,連我聽得骨頭都發軟,也就不奇怪男人聽到她這麼說話撒嬌肯為她出頭,花大把的銀子了。而且,張萌萌手裡的大款可不止一兩個,有一次,我甚至聽到小B的前夫還給她打來過一個電話,言語非常之輕浮,我發現這些男人一個比一個賤,張小北在他們中間算是比較有骨氣的,好歹也能在張萌萌面前發發威,讓這小蜜蜂知道知道自己的地位,其餘的這些都把自己降低到了工蜂的地位,張萌萌儼然一個蜂王,我就是他媽的想不明白,想不明白。

她打完了電話,坐在沙發上發呆,我覺得這個傢伙才真會裝孫子,裝得跟真的似的。我忽然想起來一件事,我問她,:「萌萌,你覺得我們能成為朋友嗎?」

她笑笑,「你不會把我當朋友的,我自己知道。」

「為什麼?」

「呵呵,還用問?」她看著我,我覺得她真是天生了一付婊子相,就算看著我的時候眼睛也忍不住會放電,受不了,我不知道為什麼,就是沒有辦法接受這種女孩,我甚至連奔奔都能坦然地接受,但是我沒辦法接受張萌萌這種,一樣是賣,她的身體好歹還有個價錢,她的靈魂卻是白送的,或者說,這傢伙根本就沒有靈魂,我有點可憐她,當然是我一相情願的可憐,人家本人不知道。

「我覺得你會成功的。」

「為什麼?」她特別期待的眼神看著我,希望我給她一個理由。

我靠在沙發上笑了笑,「說不出來,就是感覺。這次的戲,我感覺你跟高原都會成功,尤其是你,你的好日子快來了。」我說的好日子是不用在依附男人的日子,不知道是不是她所希望的好日子。「你知道嗎,你身上有一種很特別的氣質。」

「什麼氣質。」她顯得有點興奮,顯然沒想到我會這麼稱讚她,在她看來,我的話的開頭像是稱讚,其實我如果全說出來,恐怕她會有給我一個嘴巴的衝動,不過我猜她現在不敢,雖然有人給她撐腰,畢竟她現在知道了我在高原心目當中的位置,她好像變的成熟了許多,在為人處事方面。

我搖了搖頭,表示不想說。

「說呀,說呀,什麼氣質?」她瞪著鈴鐺似的眼睛追問我。

我心一橫,說就說!「什麼氣質?說出來可能會讓你失望,你的氣質就是非主流的氣質。」她立刻不言語了,似乎在思索我究竟是什麼意思,我覺得她的腦子快趕上計算器了,在這個奔騰的時代裡她的腦子比算盤稍微好一點。

我回北京那天也是坐林老闆的順風車走的,臨走之前的晚上,我跟高原聊了半宿,關於奔奔,關於他媽和詩人,關於他心裡的想法,高原還真是捨得對我掏心掏肺的,攢了三十年的秘密在我臨回北京之前的晚上全抖落給我聽了,也趕上那天晚上他喝得有點高。

人跟人啊,我覺得那天聽見兩個七八歲的小屁孩子聊天,他們說的一句話挺對的,什麼叫「只要人人都獻出一點愛,世界將變成美好的人間」吶!說得容易,做起來可真不簡單吶!我一想,這次我一回北京就去給奔奔獻愛心,我這心裡就激動,說句實在話,我自從七八年前從天橋底下把張小北給鼓搗去了海澱醫院之後,這麼些年,我沒做過一件像樣的好事,說起來都覺得對不起人民,主要是沒趕上機會,這回就算叫我撈著一回,我絕對不輕易放過。用高原的話說,我這叫閒的!

我在天津住了一個星期之後,帶著高原「不許傳」等一系列的指示回到了北京。

50

回了北京,大米粥聽說我不能寫字兒了,巴巴地跑來看我。我知道,看我是假,我心裡明白,他主要是想確認一下,我是不是真斷了胳膊。圈裡人經常有出爾反爾的事兒,為了面子,最常使的招數就是對外謊稱身體不適,可不是嗎,身體是賺錢的本錢,甭管多大的事只要說身體不適給推脫了,誰也不能說出點什麼來。大米粥這個演員隊伍裡的老油條,這些貓膩他在清楚不過了。

等到他跑到我家裡來,一看見我的慘狀,立馬換了同情的面具,滿臉的痛心疾首,「真是的,真是的,真是怕什麼來什麼,我哥們前天還問,說會不會你不想寫了,要不要另找別人,我還說讓他放一百個心,人家真是放一百個心到廈門去忙活了,你說你又出了這檔子事。」喝了口茶,看了我一會,自己又叨咕了一句,「那你給我找個人吧,等著要本子呢!」

我一聽就火了,「我他媽該你的呀大米粥!」我這麼一吆喝,大米粥一口茶喝嗆了,一個勁兒咳嗽,臉憋得通紅伴隨著頭搖尾巴晃的動作,那也不行,我真怒了。「你說說大米粥,我都這樣了,你不說先安慰安慰我,倒先著急怕掙不著錢了!錢就那麼重要,你姐妹兒的胳膊就不重要了?」

「我不是那個意思,你怎麼這樣啊。」好容易消停下來了,他趕緊跟我解釋,「我就是說啊,誰想到會有這種意外啊,你呀,已然都這樣了,你就塌實跟家養著吧,青島那邊你隨時可以住,當養病了,反正那別墅也談好了,空著也是空著。」

他這麼一說,我心裡多少舒服點。悶著頭又想起上回小趙那擋子事來,「這回咱先不說,上回小趙兒那碼事我還沒跟你算帳呢!以後這種欺男霸女的勾當咱能不能少幹點啊,誰家沒個兄弟姐妹呀,都是他媽爹養媽生的……」

「得得得,這話你說八遍了!」我把大米粥給說煩了,「我不也是受人只托嗎?」

「你受人之托我不管,以後反正別讓我幹著沒臉的事!人家有人此為這事跟我鬧掰了。」

「怎麼著?有別人看上那小姑娘啦?」大米粥狡黠地笑了笑,「說實話,那小姑娘是不錯……」

「少扯淡!」我白了大米粥一眼,「你當人家胡軍跟你們似的?」

「誰們?誰們啊?那是他們!」他伸著脖子,拿手指了指門口,「我要真不那麼潔身自好,我怎麼到現在還是一個人,可能嗎?」大米粥抽上一隻煙,「跟你說點正經的!」

在我的印象當中,大米粥自打跟我認識,說出來的正經話還真不多,不過我看他表情的嚴肅程度,能看得出來,即使不是很正經也絕對是圈子裡比較有影響裡的小道消息,我也就沒吭聲,平心靜氣地聽他說完。

聽完了之後我再也沒法平靜了,愣愣地看著大米粥,問了一句「真的假的?」

「當然是真的!就昨晚上的事,我在現場呢!」

我又馬上給李穹打電話,手機關著,家裡沒人,打胡軍的電話,也關著。李穹啊李穹,我早就想到了她得吃虧。

我又愣了一會,趕緊一拍大腿,進了裡屋抓起背包往外跑,「你怎麼不早說啊!」我一邊往腳上套鞋,一邊責怪大米粥,「你這會兒有事沒事啊,要沒事跟我看看去!」

「我沒事,可你上哪找她去呀!」大米粥站起來跟著我往外走。

大米粥說李穹叫人給打了。她現在跟大米粥在一個組裡,方明的導演,昨天晚上她剛拍完最後一場戲,一起在街邊上吃了點東西,李穹吃完飯去了一趟洗手間,最後一個出來,有的人已經開車走了,大米粥也正對著飯店門口的方向在倒車,李穹剛出來,朝她的車走去,沒走幾步,就衝過來兩個人,其中一個揪著她的頭髮,給了她兩個耳光,另外一個也對她又踢又踹的,大米粥一看,立刻衝下車叫那兩個人住手,倆人一看有人過來,撒腿就跑,大米粥形容說,李穹那時候已經快暈過去了,滿臉都是血,他趕緊就帶著李穹去了附近的醫院,眼角的地方縫了六針,後來他又把李穹送回了家,最後李穹還囑咐他,千萬千萬別跟別人說……看來李穹還是瞭解大米粥有一張像破瓢一樣漏的嘴,幸虧他還沒漏給別人,我完了好幾遍,都跟誰說過這事了,大米粥對天發誓,除了當事人,我是第一個知道的,我像高原警告我那樣,瞪著眼睛警告大米粥,「不許外傳!」

李穹住的房子是原來他跟張小北的家,離婚以後張小北就搬走了,他們這個小區環境和治安都很好,大約住的都是有錢人,門口的保安站在那都透著那麼神氣,我跟大米粥到了門口,大約是因為看著眼生,把我們攔住問了個底兒掉,幸虧我還記得他們家住多少樓,多少號,要不看那小保安的意思,還得把我們攔在外頭。

進了小區,大米粥感慨地說,「這年頭,這麼認真負責工作的能有幾個?為什麼都不認真啊,不就是怕招罵嗎?」自己覺得特別有道理,點頭稱讚自己半天,「還就是這麼回事,可不就是這麼回事嗎!」

我和大米粥站在25號樓地樓底下呼叫8樓的住戶,門口有攝像機,他們在家裡能看到是我和大米粥,胡軍一邊開門一邊說了一句「你們怎麼來了。」我跟大米粥進到樓裡,有錢就是好,電梯直接入戶,到了八樓,胡軍已經把門打開,站在門口了。

「你們怎麼來了?」他見我們從電梯裡出來,又問了一句,「你胳膊怎麼回事?」

「高原打的。」我看了他一眼,回答說。

直接進了李穹的房間,她在床上坐著,剛爬起來的,一看見大米粥,她說:「我就知道你得跟她說!」倒是沒有不高興,但是我看得出來她眼睛裡面的責備。

我想,現在真是不比從前了,要是擱以前,出了這樣的事情,李穹準會第一個想到給我打電話,跟我商量,現在我們真的生分了許多,我知道不是因為張小北已經不在這個家的關係,實際上這麼多年以來,我跟李穹之間的交情真的是很深很深了,我一直以為是不會變的。當然,即使是現在,我們也還是比一般的朋友更近,究其根源,恐怕是因為高原和胡軍的關係,因為高原和胡軍之間像兄弟般的情感,我和李穹至少應該比別人更親近一些,至於我和她之間的感情,我不知道它們消逝去了哪裡。

最後一次來這個家是在差不多一年多之前了,來打麻將,我還記得李穹當時做了一付大牌,豪華七對,單叫二條,那天打牌的除了我和李穹還有張小北和他們公司的一個副總,四個人誰也不服誰,都暗自使壞,我是李穹的上家,算定了她要條子,我纂著沒用的好幾個條子就是不給她,我上家是張小北的副總,那哥們也狠算計我的牌,我不要什麼他就發什麼,後來牌都快抓沒了,誰也不和,李穹有點急,哆嗦哆嗦地點了一隻煙,一臉真誠地看著我說了一句,「有二條沒有,給一個!」我當時手一軟,把個二條放出去了,那把牌李穹能贏好幾千,張小北跟他的副總非說我們耍賴,死扛著不給錢,最後李穹「叭」地一拍桌子,「願賭服輸!少廢話,都拿錢,給了錢我請你們喝湯。」最後倆人才不情願地把錢掏出來,張小北地副總見我沒給錢,指著我,跟李穹開玩笑說「怎麼不跟她要啊?」李穹一邊往錢包裡裝錢,一邊笑嘻嘻地說,「這種高級炮手就是各位的榜樣!」之後,李穹開車,帶著我們仨到崇文門附近的一條胡同裡找了一個門臉很小的小吃店,請我們喝湯。我知道現在還記得,那裡吃飯的桌子和椅子都是簡單的三合板訂起來的,感覺油膩膩的好久沒擦洗過的感覺,連碗筷也是粘乎乎的沒洗乾淨,老闆特別喜歡釣魚,是李穹陪她爸一起釣魚的時候認識的,那天我們談笑風生,說了許多笑話,李穹笑起來的樣子很像美國那個著名的大嘴明星,我們先是吃了點羊肉,後來叫老闆給宰了一隻王八放在涮過羊肉的湯裡,味道非常鮮美,我喝了很多,李穹還警告我說當心喝多了會流鼻血,我當時沒聽,吱吱吱吱的喝了有六七碗,知道現在,我一直也沒機會告訴李穹,那天我回家之後,真的流了好多鼻血。

我面前的李穹鼻青臉腫,額頭上纏繞著厚厚地繃帶,我向她笑了笑,揚揚我同樣纏繞著繃帶,打著石膏的右臂,什麼話也沒說,李穹很艱難地對著我咧了咧嘴。

大米粥揪著胡軍進了書房不知道去商量什麼了,我想,他是在向胡軍描述犯罪分子的樣貌。

「怎麼樣了,還疼嗎?」我盡量還像以前一樣地跟李穹說話,像以前一樣地盡量放鬆我自己,我發現很困難。就好像賈六說過的那句關於我的話一樣,我跟李穹之間也有了那麼一點距離,你說這距離大不大?還真不大,就那麼一點點,究竟這一點差在哪裡?我不知道。

「你怎麼搞的,還正好是右手!」李穹從冰箱裡給我拿了一罐冰茶,在我傍邊坐下來,「我還行,不怎麼疼了,就是腫的厲害,昨天晚上特別疼得厲害。」

「我這是自己摔的。」我先交代自己胳膊的問題,接著又問她,「知道是誰嗎?」

李穹搖頭,表情很無奈。

「得罪誰了?」

「沒有。」她還是搖頭。

「傷口厲害不厲害?醫生怎麼說?」我看著她的表情,心裡一陣又一陣地感到酸楚,轉移了話題。

「這縫了六針,」她比劃了比劃額頭,「其餘的地方都不礙事兒,我問了,說不會留疤。」她停了一會兒問我,「高原怎麼樣?」

「他還好,天津呢。」

接下來,我們都沒有話說了,我喝著冰茶,腦子裡一片空白,望著門口的方向,李穹將頭靠在沙發的靠背上,眼望著天花板,過了一會她忽然想起了什麼似的,叮囑我,「別告訴他。」

我點了點頭,「知道。」李穹說的他是指張小北。

「別想了,」我伸出手去拍拍他的大腿,「要不咱倆去青島住一段時間吧,這時候北京也怪熱的,正好我手不能打字,你跟我一起去得了,幫我打字,還能休息休息,這半年……我們過得都挺累。」

李穹想了想,「過幾天再說吧,昨天報案了,可能公安局這幾天得找我問話。」

正說著,有個人給我打來電話,是個出版公司的編輯,說是我有個小說他們很感興趣,想出版,我問是哪篇,他說就是關於一個美國男人和一個中國女人在北京生活的,很有賣點。我想了想,的確是寫過這麼一部小說,一年前了,我不記得給過哪個出版社的編輯,他說是一個朋友推薦給他的,我問誰,他說也是我的朋友,一個開出租車的師傅。

我一下想起來了,肯定是賈六。還是去年冬天,賈六說想買一輛新款的夏立,是夏立廠和日本豐田公司合作生產的,聽說網上有圖片,就到我家裡來看圖片,正好我剛打出來的稿子在電腦旁邊放著,他走的時候就帶走了,說是拿回去不忙的時候看看,沒想到他不光自己看,還給別人看,我還真沒想到。

我想了想,就答應給編輯了,我說行啊,你們要是覺得好就出版吧,能換回點銀子也不錯。然後編輯又說,我聽您那個朋友說您男朋友是導演高原,您本身也是個編劇,我們正在策劃一本演藝圈生活狀態的書,稿費很可觀,正想找人寫呢,您寫正合適。

他剛把著意思表達完整了,我就連爆竹似的說了好幾個「您饒了我吧。」給多少錢我還真不敢寫這樣的書,我還想多活兩天。

我記得很早以前我跟高原開玩笑的說過這樣的事,高原立刻就跟我急眼了,這是他們文藝圈裡的規矩,別管介紹採訪也好,還是發表評論也罷,你只能針對你自己,別人的事就算你知道的多清楚,也不能說,並沒有誰明確過這個規矩,只是大家都很默契地遵守著。

放下了電話,李穹正微笑的看著我,眼睛裡面滿是讚揚。

我曬笑著「幹嘛這麼看著我?」

「沒什麼。」李穹搖搖頭,「我有時候真羨慕你,瀟瀟灑灑,充滿自信,誰也傷害不到你。」李穹說得淡淡地,我不知道我接電話時候的表情和言語又讓她想到了什麼,從空姐到全職太太,再到現在做起了演員,她好像跟一般人走了一條相反的路,可說起來都不外乎表面風光,內心比較空虛,我想可能她羨慕的是我精神上的富足吧,說實話,我自己並不覺得,可能人都是看著別人生活得比自己容易的緣故吧,我有時候甚至羨慕奔奔的生活。

這時候胡軍和大米粥出來了,胡軍說走吧,咱找個地方吃點飯去,我看看李穹,她顯然不願意出去,搖搖頭,「你們仨去吧,回來給我帶點兒。」

「那好吧。」胡軍點了點頭,「咱們走吧。」

我看看李穹懶懶的樣子,我說別出去吃了,出去買點菜,就在家裡做點吧,一邊吃飯在幾一邊還能商量商量。

李穹聽了我的話,顯得很歡喜,吩咐胡軍,「胡軍你開車跟何希凡一起去買菜吧,我跟初曉把冰箱裡的扁豆擇一擇,你看著買點水果什麼的。」

這樣,胡軍和大米粥去買菜,回來以後,我們四個人每人做了一個拿手的菜,喝了一點紅酒,加了冰塊和檸檬的,那頓飯我們吃得很愉快,席間沒有再談及關於李穹這次的意外,我們說了許多的笑話,都是李穹和大米粥他們拍戲的時候鬧出來的。

那天吃過飯之後我跟李穹的關係又恢復到了從前,藉著酒勁兒,我跟李穹又相互說了許多肝膽相照的話,我真是喝了不少,回家之後我媽給我打來了一個電話,問我去哪了,我說我去安慰李穹了,又把事情從頭到尾給她敘述了一遍,我媽用讚揚的口吻說,這就對了,朋友之間就要相互信賴,相互忠誠,我嘿嘿地笑著跟我媽說:「得了吧,老太太,這年頭兒除了狗,誰還能對人忠誠啊!」老太太立刻勃然大怒,大罵我是個混帳東西。

《圈裡圈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