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三
「高中的時候說要做國際手語翻譯員——因為我想出國去學國際手語,不那麼說,你們會讓我出國嗎?所以,我又在騙人啦……」
迪亞戈狂笑,眼淚都掉出來了。
「今年我快滿二十歲了,就不能再換個志願嗎?」畢安婕很理直氣壯地反問。
「是是是,你又在騙人啦!」沒好氣的聲音。
「才不是呢,人家這次不是在騙人的啦!我不喜歡看不出人家是怎麼騙我的,所以我要學會計!」畢安婕咬牙切齒地說。「哼哼哼,以後人家就摳不了我半毛錢啦!」
「你你你……你這丫頭,真不知道該怎麼說你才好!」
「伯父,她想唸書就讓她念,這不是很好嗎?」迪亞戈笑道。「小乖乖,以後公司的財務就交給你啦!」
「沒問題!」畢安婕猛拍胸脯。
然後,她猛然發覺,之前她連方向都找不出來,但就在這一瞬間,她終於找到自己想走的路了!
幫助迪亞戈,這就是她想走的路。
做一個專才,原本就不適合她,因為她太聰明了,學什麼都很快,學會之後就失去興趣了,所以她才會一直找不到想走的路。
但今天,她下定決心要去念會計,是因為她想幫助迪亞戈搞定財務,如果有需要的話,她還會去念行銷、念管理、念企畫,甚至念法律,只要迪亞戈有需要,她就會開始感興趣,而後,全力去「征服」困難,搞不好將來她會因此而變成一個全方位的通才也說不定呢!
隨時都在挑戰,這才適合她!
「話說回來,戈戈……」她斜睨著迪亞戈,眼神不太美妙。
「什麼?」迪亞戈戰戰兢兢地吞口水。
「你就是太容易相信人了,才會搞成這樣的啦!」她忿忿責罵。
迪亞戈苦笑。「沒辦法,當我接手之後,光是橄欖園就忙不過來了,除了相信他們之外,哪裡還有辦法分心去關切公司的狀況。」
「好,那現在橄欖園上軌道了,你應該可以開始整頓公司了吧?」
「我知道,這兩天我會把橄欖園交代給何塞洛,之後,就全心去整頓公司。」
起碼莊園裡的人都是他在孤兒院裡的同伴,是他的兄弟、他的姊妹,他們是絕不會背叛他的。
因為,莊園就是他們唯一的家了!
其實,迪亞戈也不是真的完全沒顧到公司,只是沒花太多時間而已,因為公司總經理阿門特是他父親的至交好友,當初要設立公司時,他父親第一個就拉阿門特來幫忙,因此他對阿門特付出所有的信任,只要阿門特說一句沒問題,他就不會有任何懷疑,甚至不曾考慮過要查帳。
正因為如此,他們才敢做出那樣明目張膽的假帳,以為只要有阿門特把關,迪亞戈就不會對公司起任何疑心,只會專心在橄欖園上,任憑他們在公司裡想貪污多少就貪污多少。
直到現在,對阿門特的信任,迪亞戈收回去了,因為,最後簽名的人就是阿門特。
一見到迪亞戈不經敲門就逕自開門進入辦公室裡,默默地把一疊財務報表放在他面前,靜靜地用一種失望的譴責眼神注視著他,阿門特就知道,貪污的手已經被揪出來了。
他輕輕歎了口氣,苦笑。
「對不起,只是……當年你父親病倒,公司狀況日走下坡,我想,公司撐不了多久了,那我不就連退休金都拿不到了?為了將來能夠安心養老,我……不得不這麼做……」
摘下老花眼鏡,他揉了揉疲憊的眼,再戴回去。
「不過,這種泥污一旦沾上手,想洗乾淨就不是那麼容易了,當公司又逐漸回復正常,我知道應該停手了,可是……倘若只是我一個人,想收手很簡單,然而一旦牽扯上其他人,如果他們不同意,我想收手也收不了……」
他更沉重地歎了口氣。
「真的很對不起,不管我怎麼解釋,錯誤的終究還是錯誤的,所以,該怎麼做就怎麼做吧,這是我罪有應得!」
迪亞戈深深凝視著那張蒼老的臉,想到阿門特也曾經疼愛的抱過他,在他被父親責罵時偷偷買冰淇淋給他吃,父親太忙沒空關懷他,也是阿門特找時間帶他去買書、買衣服、買玩具,想到這些,憤怒的心不由得軟化了。
「你……辭職吧!」
「呃?」阿門特滿臉錯愕,不敢相信迪亞戈就這樣放過他了!
「那些錢就算是退休金吧,有時間我會去探望你的。」迪亞戈溫和地說。
阿門特又呆了好半晌,驀而失聲哭了出來。「對不起!對不起!」
「不用說對不起,」迪亞戈安撫地拍拍他。「你年紀大了,是該退休去過點好日子了!」
「謝謝!謝謝!」阿門特緊緊握住迪亞戈的手,老淚縱橫地哽咽道。
「我記得你說過想到海邊養老,」迪亞戈笑著鼓勵他。「現在,你終於可以去看看那些比基尼美女了。」
阿門特點頭,再點頭,而後拭去淚水,坐下,不過不是開始整理東西,而是撕了張便條紙寫下好幾個人名,又開保險箱取出自公司設立以來,所有的訂單收據正本,全數交給迪亞戈。
「這些,全都是有份的人。」他指指便條紙,再指向那些訂單收據。「倘若他們不承認,請會計師核對訂單收據,所有的貪污帳就可以揪出來了!」
「謝謝。」迪亞戈誠心道謝,這樣就簡單多了。
「還有,財務經理蒙泰羅是拉吾娜的男人,他很陰險,你要小心。」阿門特警出口他。
「咦?拉吾娜又結婚了嗎?」迪亞戈十分意外。
「沒有,蒙泰羅怕被你發現他和拉吾娜有關係,並沒有結婚,甚至不敢公開在一起,倘若不是我在無意中見到他從拉吾娜的家出來,我也不會知道。」
「真狡猾!」
「總之,小心一點。」
「我會的。」
之後,阿門特才開始整理東西,迪亞戈默默走出辦公室,畢安婕尾隨在後。「戈戈。」
「嗯?」
「你太寬厚了。」
「我小時候,他很疼我的。」
畢安婕沒有責備他或鼓勵他,因為,這就是他。
如果他不是這麼的善良寬厚,最應該被他怨恨的人應該是她,她不但害他父母離婚,使他不得不在孤兒院裡生活,更害他成為一個殘障者!
他卻連責怪她的意念都沒有,現在,她又有什麼資格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