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推開包房的門之前,鄭偉的心情還是很愉快的,鍾國強居然在悠閒地聽劉豁然唱歌,劉豁然驚天地泣鬼神的歌聲也贏得在場的女人們的掌聲鼓勵。
劉豁然看他進來,呵呵地笑著,探頭告訴鄭偉,下面就要進行到實質性的階段。
鄭偉笑,掃了一眼這個包房裡面的女人們,昏黃的燈叫鄭偉看不清楚她們的表情,只看到她們裹在短裙下面的大腿和暴露出來的肚臍。
鄭偉猶豫著。
「選啊。」劉豁然催促到。
「這個……燈太暗,我看不清楚。」鄭偉支吾著說。
「媽的,開燈。」劉豁然吆喝著叫人把燈打開。
鍾國強和劉豁然相視一笑,壞笑。他們到底今天看看鄭偉是怎麼收場,每次來他都是落荒而逃,看他今天怎麼逃跑。
很無力的燈光,照耀著面前這些女人們的臉。鄭偉看了一分鐘,出於對整個女性群體而不是這個房間裡面的女人們的最起碼的尊重,鄭偉趴到劉豁然耳朵邊上壓低聲音說:「我覺得她們都不好。」說完,轉過頭,不看劉豁然的眼睛,又對著鍾國強說:「我看,我還是先走了。」
「好吧,下次帶你去個好地方。」劉豁然嘴裡對著鄭偉這麼說,卻朝著鍾國強擠眉弄眼的壞笑。
鍾國強早知道鄭偉會這麼說,因為鄭偉每次都這麼說。
鄭偉拉開門往外走,發現這個房間裡面的女人們正用不可思議的眼光看著他,於是退回來,給她們小費,囑咐她們一定要照顧好劉豁然和鍾國強還有別的朋友們,之後走了,聽見他們兩個在背後哈哈的狂笑的聲音。鄭偉在心裡對他們恨恨的。
小姐們自然是興高采烈的收起小費,目送鄭偉出門。
走出來,鄭偉有點高興,他用錢就算補償了那一群想在他這裡找生意的女人。
進到車裡,鄭偉馬上又覺得自己剛才做了件糊塗事。她們是什麼東西,為什麼給她們錢?她們是一群沒有思想,沒有感覺,甚至沒有情感的商品,可恥的!為什麼要回報她們?鄭偉譴責了他自己一會兒,之後又恢復了平靜,似乎又覺得沒什麼不好的,自己很多時候不也是在做著違心的事情?明明不喜歡在商業場談判,不喜歡每天為俱樂部的事情忙得團團轉,不也還在做著嗎?
想到要給木森安排的工作,鄭偉給深圳的朋友打電話,通知他提前找好一個司機比較好。
打過了電話,想到似乎做的差不多了,一邊開車,鄭偉心裡有種說不出的感覺,高興?無奈?或者說是有一點竊喜吧。
鄭偉打定了主意,不讓木子知道一點他為木森做的事情,就像他原來所想的那樣。
到家,打開家門的時候,想到一件事情,忽然間想到的。木森來了海城的話,沒有住的地方。他原來在深圳的時候是住在鄭偉朋友的家裡,鄭偉忽然想到,還要為木森找一個住的地方,想到自己還有一套房子空著,好吧,就住那裡。既然當初答應過木子好好照顧木森,也既然把木森扶上了馬,那就再送他一程,鄭偉這麼想著。
又想到劉豁然說的那句話,「說句不好聽的,他會什麼呀?」是啊,木森最好還是要學些東西,就算將來離開了自己的幫助,他也能獨立的生活,並且可以生活的很好,想到了這裡,鄭偉又找了一個朋友,聯絡了一個電腦班,可以送木森去學點東西,這樣一來,他一邊工作,一邊學習,有個舒適的住的地方,每月的工資比較起來,在海城這個城市裡,已經超過了中產階級的收入標準了。
不錯,這樣是很好。鄭偉自己這樣想著,這裡已經給木森準備好了他所需要的一切,房子,工作,學習的機會,應該算做是一個很周詳的安排了,只等木森來了。木子也可以少些牽掛,放心地去忙她自己的事業了。
所做的一切,只為了當初的對木子的承諾,或者也是鄭偉為了釋放一點他的心裡積存太久的對木子的情感,不知道是不是愛屋及烏。
鄭偉試圖早一點回到床上去睡覺,他今天覺得有點累。
於是躺到床上,可是失眠一直困擾著他,令他的頭腦格外清醒,叫他不得不轉動大腦去思考或是去追憶一些事情來添滿他的空虛的大腦。
於是他又問自己,「鄭偉你到底是為了什麼做這樣的事情?鄭偉你究竟是為了什麼做這樣的事情?」他懶得回答自己給自己提出的問題,或者說是不屑去回答。
鄭偉越是不理自己對自己提出的問題,一心想快點睡著,他越睡不著,反而自己對自己的提問多了起來。
「鄭偉你是因為木子才這麼做的嗎?鄭偉你是還愛著木子嗎?鄭偉你是擔心木子不愛你了嗎?鄭偉你現在是個怎樣的人啊」
………………
最後,鄭偉幾乎是暴怒著從自己的床上跳起來,惱怒地又對自己提出了一個問題「你哪裡來的那麼多的問題?」提問完了,也並不理會自己,打開電腦去看別人在網路的聊天室裡面的聊天。
從什麼時候開始的,鄭偉迷上了網路,這幾百個與木子分開的日子裡,電腦成了鄭偉最親密的女朋友。
在從前,木子也來這個聊天室裡面,現在不來了,也或許是現在依然也還來,只是換了名字,叫鄭偉不知道她是躲在哪個名字的後面。那麼,也就是說,這個聊天室裡面的任何一個名字的後面都有可能是木子,而對於每一個過來跟鄭偉說話的女孩,鄭偉在最初的時候感到迷茫,他越是不能肯定木子是不是還在這個聊天室裡面,似乎就越肯定她一定還在這裡似的,於是覺得惶惑,不想多說話,總是看著別人在說什麼。
今天,鄭偉連看著別人說話也懶得看了,煩躁的不行。
到底愛一個人愛到不恨它的時候還是不是愛?
或者換個問法,到底情願為一個人做很多很多她想做卻無暇顧及,無暇去做的事情,卻不肯簡單的撥一串號碼,給她打一個電話,事情進行到這種程度,究竟是因為愛她還是因為恨它?又或者根本沒有恨,也沒有愛。
鄭偉一回到床上,這裡連串的問題又出現了,這對於鄭偉來說是折磨。
總有一個聲音在強暴他的大腦,強迫他弄清楚一些根本他自己不願意弄清楚的事情和想法。實際上,鄭偉自己也弄不清楚。
就這樣,鄭偉忍受著他的大腦被強暴的折磨,十分艱難地入睡了。
海城這個城市的夜晚很沉靜,總是如同一個熟睡的村莊,保持著田園般的靜謐,鄭偉總是在凌晨將至的時候享受他安靜的睡眠。
鄭偉瘦多了,真不知道愛情是個什麼樣的東西,是天使或者魔鬼,能叫人的體重急速的上升或者下降,也能叫人的情緒在瞬間發生變化。溫順的可以像個綿羊或者也可以像一頭暴怒的紅了眼睛的獅子,還能叫人變的更冷漠的對待身邊的各種各樣的人和事物,又或者更加熱情。總之,是弄不清楚。
鄭偉總是試圖平息他心裡的那些愛的情愫,以及那愛的情愫帶了的副作用,似乎有點深惡痛絕的味道。
有的時候,鄭偉自己站在鏡子前面,自己端詳著鏡子裡面自己的模樣,瘦瘦的臉,瘦瘦的腿,瘦瘦的胳膊,除了眼睛裡面總是閃亮著那點光輝表明這還是一個營養狀況良好的健康人,光看著鏡子裡一米八三的那個只有六十幾公斤的自己,鄭偉自己都會懷疑是不是得了厭食症的一個病人,亦或嚴重的營養不良,倒是不辜負了自己屬猴子,又喜歡猴子的心理了,越發瘦得像個猴子。鄭偉有時候這樣同自己開玩笑,既然像猴子,就做個孫悟空一樣的猴子到也不錯,身在紅塵外,不在五行中,鄭偉想,如果達到了最高的境界,不管有多美的過去,都不去想起,不管有多美的將來會出現在他的生活當中,他也不去期待,就這麼著了,守著那點回憶,就這麼過下去了。
鄭偉總想在這個世界上找出一種藥來,什麼要呢?就是一種吃了以後不會喜歡別人的藥,吃了這種藥以後,你不會喜歡別人,別人也不喜歡你。
如果有這麼一種藥,鄭偉就會去買,多少錢他都會去買,自己吃,也給別人吃,當然是如果他們需要的時候。
木子會想吃嗎,因為吃了以後就不會再為了感情上的事情感到痛苦,每天可以過得輕鬆一些。
最近,鄭偉常常會有這樣的想法,而且好像有越來越多的話想跟一個什麼人說,找一個不認識他,他也不認識的人。說什麼?好像又覺得沒什麼可說的,說他的愛情吧,似乎又不是轟轟烈烈的那種,說他的事業吧,又惟恐別人知道他是鄭偉,說他最近總湧現出的奇怪的想法吧,別人肯定會像劉豁然一樣,把他想成一個十足的瘋子,現在已經有了一個劉豁然把自己當個瘋子看了,難道叫全世界的人都知道有鄭偉這麼一個瘋子?
好吧,那就什麼都不說,於是決定,什麼都不跟別人說。什麼都不叫人知道。
總是在下了決心以後,又問自己,為什麼不說?想說就說吧。於是又想說,那就說。
可是說什麼?
於是又重複那些自己給自己提出的問題,總是有大腦被強暴的感覺,像一個愛面子,又漂亮的膽子很小的姑娘,走在漆黑無人的街道上,那是她每天必須經過的道路,總是在那條唯一的回家的路上遭受到流氓的猥褻,似乎那流氓也從來沒有恐嚇過她,但是她就是不跟人說,不告訴警察,說不出口。於是只能默默忍受猥褻。鄭偉覺得自己的精神上所遭受的強暴的情形類似於那個膽子很小的姑娘。
鄭偉有時候真切的感覺到他的大腦就是處在這種境況之下,使他總是處在矛盾之中。
似乎鄭偉逐漸的恐懼了黑夜。
如果換個說法,就是說,夜晚的安靜和漫長,令鄭偉無可奈何。
失眠,就像是那個總是強暴他的大腦的那個壞傢伙的幫兇,如果有一個精神的法庭的話,鄭偉一定會把那個總是強暴他大腦的壞蛋,與失眠這種症狀一起告上法庭,媽的,叫他們得到應有的審判。最好是終身監禁,或者乾脆把他們槍斃了算了,這樣就一了百了了。
真希望有那麼一天,有一個這樣的審判庭,鄭偉肯定他自己一定會坐在原告席上,對著法官和聽審的人們,陳述他所經受的煎熬。
天很快的就亮了起來,因為鄭偉睡得很晚,於是總埋怨天亮的太早。早得叫他從來沒有時間做一個完整的夢,總是被電話聲就給吵醒了。
好了,白天就好一點了,家大腦處於極度的繁忙的處理工作的狀態裡,那些莫名其妙的問題就不會像流氓一樣來糾纏他了,就像那個漂亮的姑娘走在陽光底下人來車往的大道上,叫那些流氓壞蛋們垂涎三尺,有望而生畏。
電話是深圳的朋友打來的,告訴鄭偉木森隨時可以出發,離開深圳了。
好吧,那就今天走吧,看看日期,兩千零一年的三月六號。木森也差不多在深圳呆了整整一年了,就今天離開吧。
給劉豁然打電話:「木森今天就過來,你給安排好了沒有?」
「我還以為你這麼早打電話過來叫我給你準備花車去機場接新娘呢!」劉豁然陰陽怪氣的故意說。
「接什麼新娘?你不是有老婆了?」鄭偉也故意說到。
「我有老婆也可以離婚,更何況某些人只是有個一個女朋友……」鍾國強如今和劉豁然一樣,一有機會就開導鄭偉去找個新的女朋友。
「混蛋,」鄭偉沒好氣地罵了劉豁然一句,「你快點安排木森,他到了我帶他去見見你,給你打電話。」
「知道了,見我幹嘛啊,我直接把他送到經理那邊。」劉豁然見鄭偉又惱了,也懶得再跟他開玩笑。
劉豁然和鍾國強都覺得鄭偉越來越不像原來的那個鄭偉了,動輒就跟人動真格的,生氣。就很簡單的一個事,停車。前面有一個車檔住,鄭偉的車不能動,只好停下來,後面的司機在不知道情況的狀況之下多按了兩下嘀嘀,鄭偉就像個小彈簧的機器人似的,從他的座位上彈起來,去找人家後面的司機說清楚,要不是劉豁然當時在車上把他拉住,鄭偉很快就由堂堂的俱樂部經理升級為一個拚命的三十郎了。過了個三五分鐘,平靜下來,鄭偉自己又笑笑,自言自語似的說:「我這是幹什麼呀?」。劉豁然就不明白鄭偉是問自己還是在問他,可能連鄭偉自己都不明白自己是在做什麼,是為了什麼在做一些事情。
「對了,鄭偉,今天舒簡來不來?」鍾國強隨口問到。
「不來吧,我昨天晚上回去路上給她打電話了,你找他幹什麼?」鄭偉一邊洗著臉一邊跟劉豁然說電話。
「哦,我沒什麼事,她來了,我請她吃飯。」鍾國強沒事似的說到.
「那她來了,我告訴你。」
上午鄭偉要去開會,下午木森到了,鄭偉自己去機場把他給接回來。
看見木森的時候,鄭偉的心情有點沉重,他跟木子長得太像了。
木森叫他大哥,鄭偉心裡更不是個滋味,七上八下的,也因為這樣,對木森的責任感更加重了一些。
很多比鄭偉小的人都喜歡叫他大哥,鄭偉的心地好,人也隨和,朋友們都願意跟他在一起,都把他當個大哥來看待。鄭偉也總是盡力地照顧和幫助他身邊的每一個朋友,可是卻都沒有木森叫他大哥時候的這種感覺。
聽木森叫自己大哥,鄭偉覺得很親切,像一家人,這感覺似乎還是跟木子在一起的時候,第一次見到木森他開口叫他安大哥時候的感覺。
一年的日子在深圳,木森與鄭偉初次見面時候的那個被人騙光了錢的沮喪又有點落魄的小伙子迥然有別了,比那時候胖了,見的世面多了,人也顯得更加機靈。
鄭偉和木森面對面坐下來,木森顯得有些拘謹,不明白鄭偉為什麼叫他來這裡。按照木森的想法,似乎應該是因為鄭偉找不到木子,想通過他找我他的姐姐。又或者是鄭偉想從自己的口中得志一些他姐姐的近況,再不也可能是鄭偉不想多管自己的是要有什麼話叫自己向木子轉達,總之,木森的表情充滿著疑惑。
奇怪的是,鄭偉什麼也沒有問,關於木子的情況。
鄭偉點了支煙,他不想叫木森看到他有些沉重的表情,所以盡量壓抑著不輕鬆的情緒。
先問了問木森在深圳的情況,木森似乎在期待著鄭偉問起姐姐木子的情況,並且已經準備好了回答,然而鄭偉沒有問。
「我想,你在深圳制是給人家開車,又沒有什麼大長進,於是我在這裡給你找了份工作,是我的朋友的一個電腦公司,你學著跟人家裝裝電腦,雖然老闆是我的朋友,你要記住,不能不努力,那樣的話讓我也覺得臉上不光彩。」
木森點著頭,表情仍然是茫然。
鄭偉繼續說,「你下了班以後去上上課,我已經給你報名了一個電腦班,學費都交好了,用點功,多學點東西,將來你也可以自己養活自己。」看了木森一眼,接著說「我以前,答應過木子,她要我無論如何把你照顧好一點,既然我答應了她,我就一定會把你安排妥當。現在,我把你扶上了馬,我再送你一程,以後的路,你自己看著走吧。」
「那……那……我姐……她知道嗎?」木森小聲地問。
「我幫你是我對我的承諾負責任,跟木子沒有關係,你姐一個人撲騰也不容易,別告訴她這個事,你記著,別告訴她這個事情啊。」鄭偉一再叮囑木森。
木森點頭,他實在不明白鄭偉是什麼用意,要說工作,掙錢,在深圳的工作也不錯,每天接送孩子上下學,吃住都不用自己發愁,收入是比這裡還有高一些,木森不明白為什麼鄭偉叫他來這裡,如果不是因為木子的話,木森實在想不出來一個更能稱為理由的理由。
「其實我姐她……」
「我已經把話跟你說得很清楚了,你還不明白?」鄭偉忽然又有些惱了,惱怒的表情打斷木森說的話,馬上又意識到自己的惱怒,恢復了平靜,語氣平和下來。「我只希望你以後離開了別人的幫助也能很好的生活下去。男子漢將來還要依靠自己做出點事業,我現在拉你一把,沒有什麼企圖,也算是咱們倆的緣分吧,以後的路,還是那句話,你自己看著走吧。」
木森不說話,還在想著鄭偉這麼做的理由,他想不出來,於是也就不想了。
看看現在的鄭偉,跟一年前與木子在一起的鄭偉比較起來,似乎是瘦了一些,眉宇中間帶點什麼煩憂似的,從他一開始見到鄭偉的時候就發現了,肯定不是因為工作,鄭偉在工作上如魚得水,這一點木森不用問也知道,從鄭偉帶領的俱樂部的成績就能看得出來。是不是因為木子,木森也不好妄加判斷,只是隱約覺得現在的鄭偉有點像一個充太多空氣的皮球,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爆炸似的,對人發上一通脾氣,之後,再回到充足氣的皮球那個狀態,等待著下一次爆發。
對於鄭偉,木森在初次見面時候就沒有陌生的隔膜的感覺,那時候,他們全家人在一起的時候,父母說起鄭偉時候臉上的表情,也覺得驕傲。木森和他的家人們,早在木子的口中熟知了鄭偉的性情和為人,如今,木森覺得鄭偉的性情也是有些古怪了。
鄭偉跟木森交代完了,又叮囑他幾句別叫木子知道之類的話,叫人送他去了自己那處空著的房子,第二天,又送到劉豁然的一個分公司裡面。
做完了這一系列的事情,鄭偉長長地舒了口氣。
劉豁然打電話,告訴鄭偉已經給木森安排好了一個比較輕鬆,又能多學點東西的工作部門。
「這下好了,差不多就圓滿了。」鄭偉電話裡跟劉豁然說。
鄭偉的話叫劉豁然聽了不知道是在說這件事情本身做的圓滿了,還是在說他做的已經圓滿了。
「我說鄭偉啊,你可真行。你想人家木子就給人家打個電話,你這算什麼呀?」劉豁然說。
「什麼算什麼?我做這個跟她有什麼關係?」
「沒關係你怎麼不幫助大街上沒有工作的張三李四?海城下崗的多著呢,你不幫?」
鄭偉突然笑了,無可奈何地說:「我哪有那麼多時間做好事?就這一個!」
劉豁然「嘁」了一下,「你呀,做東做西都不如打個電話給木子,我早把你給看透了,你心裡還不明白?」
「不打!」
「神經病!瘋子!」
「我就不打!」
「就說你不打這個電話,你說人家木子就不知道你做的事了?」
「我告訴木森不跟她說了。」
「你沒腦子?!人家從深圳跑到這裡來了,這麼大的一個變化不給家裡打個電話?不告訴他老爸老媽?家裡人都知道了,人家木子能不知道?」劉豁然越說越對鄭偉這種心裡想著人家,就是嘴硬的做法感到氣憤,話也多了起來,「你對人家好說不定人家木子早就知道了,你不就等著人家先給你打電話說『謝謝你,我想你麼?』人家就是不說,氣死你!」劉豁然對鄭偉的做法著實感到無可奈何,旁觀的人們都清楚鄭偉是因為木子做的這些,無奈,他自己就是鐵嘴鋼牙的不承認。
「你他媽的少放屁,我根本就沒那麼想。我根本也不想她什麼木子了。」
「你自己心裡最清楚你想不想人家。不跟你說了,我跟鍾國強今天去個新地方,去就給我打電話。」劉豁然故意氣鄭偉,把電話給掛斷了。
鄭偉一個人坐在椅子上尋思劉豁然的話,也對,從深圳到海城這麼大的事情,家裡人怎麼會不知道呢?鄭偉被自己給逗樂了,怎麼可能家裡人不知道呢,這件事情做的不好了,木子早晚也會知道了。
無所謂,鄭偉又想,男子漢大丈夫,履行諾言是應該的。
剛剛安靜了沒有幾分鐘,鄭偉的腦子又開始遭受騷擾。一個聲音不停地問他「愛她嗎?愛嗎?不愛嗎?…………」
鄭偉實在是受不了了,對那個聲音妥協了一點,答應它好好想想,好好考慮以後一定回答這個問題。
於是鄭偉開始思索。
不愛她了。如果愛她的話,沒有理由不肯給她打電話。就算是不談感情,當個老朋友相互問候一下,或者借這樣的機會聽聽她的聲音也是可以的吧!似乎在自己的腦子裡已經沒有這樣的衝動了,打電話的慾望偶爾還會有,但只是一瞬間的想法,很快就消逝了的一重想法,好像劉豁然說的沒錯,多少跟男人的面子和自尊有點關係,最初的時候,總是試圖打個電話結實清楚一些誤解,打了,木子不接電話。又打了,木子接了電話可是不聽鄭偉的解釋。在那個時候,似乎是因為面子問題,劉豁然也曾經不止一次的開導鄭偉:「面子是給別人看的,在一個自己心愛的女人面前有什麼面子可言的?你追求的是自己的幸福,如果你跪在地上可以得到一個女人的原諒的話,你就在沒有別人的時候跪在那裡給她看有什麼大不了的?你得到的是最終的幸福,幸福是你自己的!」大概劉豁然是一貫的這種做法,他把他獨特的理論說給鄭偉聽,鄭偉多少同意。然而,最終沒有再次低頭的原因是什麼,鄭偉覺得似乎是因為不愛了。
有時候,鄭偉甚至是非常肯定他不愛木子那個女人了,他覺得累,所以情願被別人愛著,比如說舒簡,她比木子年輕,漂亮,鄭偉覺得自己實在是沒有理由不接受舒簡給自己的愛,於是他會短暫地接受別人的愛,比如舒簡。在那段時間裡,鄭偉會覺得真的是自己不愛木子了。
有思索了一會兒,又開始覺得自己之前的想法不對,自己還是愛著木子的。
如果不愛木子的話,就不會後悔接受別人的愛,不會總是關注著木子的事業和生活,以及一切跟她有關的新聞,也不會總是有意無意叮囑電視台裡那些導演朋友們,多給木子機會,關心和照顧她了。每次,跟朋友們說這些的時候,他們總是拿不可思議的眼光看著他,鄭偉總是說差不多相同的一句話:「一個女人,單槍匹馬在外面闖蕩,不容易,你們都是說了算的,能拉就拉一把!」難道僅僅是因為他覺得木子不容易嗎?好歹,木子如今在文藝的圈子裡也算功成名就了,那些混在北京的執著的搞文藝的人不知道有多少還住在地下室裡。難道不該給他們些機會,又難道他們不是單槍匹馬的在北京闖蕩?
這麼想著,鄭偉剛才的想法又變了,又覺得很肯定自己還在愛著木子。
又比如這次帶木森來海城,又是為了什麼?到底是為了什麼?像劉豁然說的那樣,「那麼多下崗職工你怎麼不幫?」給木森一個發展的機會,難道真的不是因為他是木子的弟弟?不可能的。
那麼鄭偉更加肯定,自己還是愛著木子的,因為愛她,所以為她做許多許多的事情,默默地做。不需要回報。
鄭偉又得到了一個新的答案,那就是他還在愛著木子。
這樣一來,對於以前得到的那個不愛木子的結論他又解釋不清楚了。而那些他得出的不愛木子的原因也是客觀上存在的,他不知道自己應該怎麼解釋了。
於是有個壞蛋又開始在陰暗的角落裡強暴鄭偉的大腦了,叫鄭偉惱羞成怒。
好吧,鄭偉的大腦做了最後的妥協,好吧,我要回答這個問題。對於這個問題,我的回答是「介與愛與不愛的中間,有時候想她,就愛她,有時候我想她,可是沒有用,於是就強迫自己不去想,就不想了。」
於是,看不見的那個壞人對鄭偉的回答感到十分的憤怒,嘲笑他:「笨蛋,你說了等於沒說。」於是,變本加厲地叫鄭偉失眠,叫他感到煩躁,和無所適從。
鄭偉真的是無所適從了,他不知道怎麼擺脫了。
現在,他不要他原來想要的那種可以吃了以後不喜歡別人,也不讓別人喜歡自己的藥了,他想找一種新的藥,可以趕走那群總是強暴他大腦的壞蛋們,他不斷地找。
有那麼一種藥麼?就是你吃了以後不再想起很多東西,忘掉你經歷過的所有的美好的愛情,忘掉你曾經愛過的人。
有嗎?有嗎?有嗎?…………
鄭偉近乎瘋狂地在找啊找,但是始終也沒有一個答案。